江傲的苏醒早在意料之中,江衍从自己身体的变化就能感受出来。

  他早已受不了这副身子像被困在一个阴湿的坛子中一般虚软无力,急切地需要挣脱出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自是雀跃得很。

  心有记挂的凤君尧却不如他这么期盼,墨色的眼眸中反倒是满藏着隐忍的担心。

  江衍在房中换上了一身爽利的衣裳,转眼就看到了凤君尧忧心的模样,咧嘴笑了,安抚道:“放心,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他不敢动我的。”

  话是如此,凤君尧心里也明白,可是他始终放不下心来。

  “不能逞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那念头。”

  江衍握了握他的手,点头道:“伤根动本的,我没那么傻。只要他有所顾忌,我不会走到最后一步的,信我,他也舍不得。”

  凤君尧回握着他的手,定定看着他,许久才微微松了手上的力道,将人搂了过去,低低叹了口气:“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江衍回抱着他,突然就嗤笑了出来,乐道:“你不觉得你越来越把我当小孩子看了吗?我有那么弱?从前的凤君尧可不是这般患得患失的,你这是……呃!”

  突然勒紧的手臂使得江衍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一句话就这么被截断了。将脸埋在他颈间的人闷闷地开了口:“好笑吗?”

  江衍缓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是再没笑出声来。伸手拍了拍凤君尧的背,像他平日哄自己一般地哄着他:“你不想让我多笑笑吗?我以为你最爱看我笑。”

  这样曲解,也只有江衍了。凤君尧无奈,言语上他是从来赢不了这人的,那便只能在行动上挣回脸面了。

  “嘶……你,干嘛呢?”脖子上熟悉的细微刺痛感让江衍讶异地皱起了眉。

  凤君尧抬起了头,无辜地眨了眨眼,道:“做个记号,免得你那弟弟突然发现凤鹄天不及你万分之一好,动了什么邪念,得让他知道你是有主的人。”

  “噗!”天哪,这人怎么这么幼稚了。江衍忍了好一会儿没忍住,伸手捧起凤君尧的脸使劲揉了下,吧唧一口亲在了他脸上,呵呵地笑了出来。

  南厢的客房是相连的,凤君尧之前将凤鹄天和江傲的客房安排在了一起,此刻进去不意外地看到了凤鹄天也在江傲房内。虽然并未守在榻旁,但时不时递过去的视线还是袒露了他掩在心底里那点别扭的关心。

  江傲看上去还不算很糟糕,虽然面色灰白如稿,但好歹也能坐起身,进些食了。江衍挺佩服他的自愈能力,那晚那一剑他是用尽了全力,一门心思要了结了他的。一剑过去把江傲的的身子穿了个透,如若不是当时气血翻涌,手上不稳,那一剑定然是要了江傲的命的。

  也不知该说是江傲气数未尽,还是说自己命不该绝……总之这一役,倒也让江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两败俱伤——这滋味,并不好受。

  江傲在他们踏进房门的时候就习惯性地有了戒备,忽又想起他早深陷在江衍的地盘,戒备也是多余了,当下又稍稍松懈了下来。

  相较于江衍的好心情,江傲周身的气压却是非常的低,尤其是在看到凤鹄天对他眼神的闪躲之后,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眉心的褶皱深得像干涸的沟壑,开口的声音也因为重伤方醒,而略显得沙哑:“你给他下了血咒?”

  这是对着江衍问出口的,虽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听他这样问出口,凤鹄天的身子猛地僵了一下,立刻又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低头盘弄着桌案上的茶盏,不声不响。

  江衍甫一进门就察觉到了他们之间不尴不尬的气氛,回头向凤君尧挤了挤眼,无声地安抚着神经有些紧绷的人。

  凤君尧捏了捏他的指尖,牵着他把人按在了椅子上。江衍撇了撇嘴,放弃了上前交涉的打算,由着凤君尧主持大局。

  凤君尧却是不急,不紧不慢地理好了江衍的领口,半遮住了自己适才烙上去的印记。逗江衍开心而已,他怎么会真的让这春光外露给他人。

  江傲看着他们这般旁若无人,嗓子口更像堵了块粗粝的砂石,动了动,却发不出声来。

  凤君尧细细打量着江衍,觉得妥当了方才看向腆着隐忍怒意的江傲,道:“他既与你说了,又何须有此一问?”

  江傲料不到他这样轻描淡写,像是一拳打在了棉絮上,使不上半分劲来。抿着干涩的唇,半晌才开口:“他是你侄儿。”

  凤君尧挑了挑嘴角:“你与阿衍不也是兄弟?现在可是想起兄弟情义了?”

  要论起亲情来,江傲该是比凤君尧更没有立场才对,如今这么说,倒是可笑了。江傲脸色本就难看,这会儿算是把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看了一眼依旧一言不发的凤鹄天,哑口了半天张了张嘴,说道:“下咒也会伤元气,以江衍现在的身子,怎费得起这气血,莫不过是诈我罢了。”

  凤君尧的身子微不可察地滞了滞,一双看不见底的眼眸瞬间染上了凝重的色彩,瞳孔微微收缩了些,冷冷道:“你不如试试?”

  江傲哑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来,可他什么也没能看到。凤君尧根本没再理会他,径自绕到了江衍身侧,悄悄挡住了窗外耀着那人眼睛的日光,伸手揉了揉那人因阳光刺眼而微微耸起的眉峰。

  以凤君尧对江衍的疼宠,断不敢拿江衍的性命开玩笑,此刻却毫不犹豫说出这些话,当真让江傲真假难测。

  江傲怎会不知,如若江衍真的给凤鹄天下了咒,自己动上那念头,江衍的气血翻涌势必牵动那人身上的咒法。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念头一动,便是覆水难收,往后就是再补救,也难保不留下血滞畏寒的毛病。

  而那人,本就身子虚寒……

  “……我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