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山河永固>第91章 逢宫变

  岁末,晏谙的手书急急忙忙地从边关传回,极言寒冬腊月,漠北的气候愈加恶劣,战况不容乐观不说,对物资的需求也更为紧迫。孔令行端详着信上的字迹,细细分辨之下,能确定是晏谙的亲笔无疑。

  “看样子,咱们的皇上遇到麻烦了。”

  孔令行扬起一边眉毛,随着这封信到手,他就像吃了一记定心丸,胸中有了成算,隐忍了这么久难得心情好,忍不住挖苦上两句,“御驾亲征的名号喊得那样响,我当他能真有什么能耐,还不是这么快便要败下阵来,果真还是个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呢。”

  孔修尧垂眸不语。

  “既然如此,此事便不必再拖到明年了,干脆做个了断吧。”孔令行看向儿子,“皇后娘娘那边,已经派人告知过了吧?”

  “父亲放心,娘娘在宫中早有准备。”

  孔令行一点头,将信交给儿子,“送进宫里去罢,今晚,傅明海他们且有得头疼。”

  孔修尧接了,却没应声,也没转身去办,将那信件攥出些褶皱来,踌躇着没有出去。孔修尧觑着儿子,问:“怎么?”

  “边关之乱如此棘手,阿布尔斯难缠,大启先后派出这么多人应战,竟没有一个能牵制漠北,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会不会……”

  “这么多人都不能,他晏谙便能吗,我是断了边关的物资供应,但就算有,他也没那个本事打下这场仗。”孔令行抬起眼皮,声音轻蔑,“攘外必先安内,这是权宜之计,一时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你记住,咱们越是速战速决,越能令边关战火早日平息,待事成之后,再擢选有能力的武将迎战便是了,一群毛头小子不成事,交给为父,你还不放心什么?”

  见孔令行心意已决,孔修尧心知自己劝不动,便不再多言,道了句“是儿子多虑了”便出了门。

  天阴沉沉的,厚重的云低垂着压下来,晚些时候大概要落雪。孔修尧低头看着手上那封来自边关的求救信,同样的内容送入皇宫,能让傅明海他们慌乱焦灼,落到孔令行手里,却成了某种能让他扬眉吐气的信号。

  心头仿佛压着什么东西,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了许久了,孔修尧一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是忠君吗?可是从小,父亲教过他忠于家族,忠于孝道,却唯独没教过他忠于君主。

  思来想去,孔修尧想,那大概是他曾经对阿玉的承诺吧。去岁宫宴,他让阿玉一个人站在群臣面前,他却没能站出来为他阻挡哪怕一句为难。整场晚宴,阿玉都没有看他一眼,他想,他的阿玉一定生气了吧,气他的公子居然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风很冷,孔修尧裹紧了衣裳。他入秋时大病了一场,拖了许久,前些日子才刚见好。皦玉之前似乎想见他,派人递了消息,只是他那时尚在病中起不了身,便没能赴约。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他的少年了,不知道少年有没有想念他,今年的冬天这样冷,不知他留给少年的狐裘是否足以陪少年越冬。

  在廊下站了片刻,仿佛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孔修尧抬脚向宫里走去。

  他无法违背父亲的意愿,只能选择背叛自己,他的少年,还是不要想念他这样懦弱的一个人了。

  傅明海接到晏谙来信,紧急召集群臣入宫商议,将户部官员一个一个盘问过去,却都支支吾吾,得不到一个准信。

  “你们户部,就揣着这么一本糊涂账吗?!”傅明海厉声质问。

  “阁老,不是我们不愿据实以告,而是这其中许多,我们实在是不知情啊!”有官员叫苦不迭,“最重要的那些账册全都在孔大人手中,我们就是连本糊涂账都摸不到!”

  “孔修尧呢?”傅明海吼,“他人呢?”

  殿内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回答道:“他不在,孔大人先前告了许久的病,病愈之后也不常来,只偶尔露过几次面 ”

  “还有丞相!丞相也不在。”

  “那便派人去请!请不来人,也得把账册给我要来!”

  知道首辅正在气头上,听他发了话,便慌忙有人去寻,剩下的人留在殿内连大气都不敢出,等得格外煎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去请孔修尧的人回来了,却是空着手、一个人回来的。

  “我们连相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守门的人说丞相父子都不在府上,去了何处不知道,何时回来也不知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户部的官员听了这话,一个两个都慌了神。

  “孔大人不肯来,咱们这不是干着急吗!”

  “够了!都冷静点!”傅明海忍无可忍,“户部是非他不成了吗?缺他一个人便什么都办不了了吗?领官职拿俸禄的可不止他自己,责任都推在旁人身上,尔等是做什么的!”

  所有人都噤了声。

  “账本不全那便重算,户部到底还剩多少银两和粮草可以周转,就算不眠不休也必须给我算出个确切的数字来!若是不够,便拿我傅明海的家产填补。皇上在冰天雪地里迎战漠北,我等即便是勒紧裤腰带,也必须保证拿命拼杀的将士们有饭吃、有衣穿!”

  “将我们的俸禄也拿去吧!”

  “对!我们和皇上、和大启,共渡难关!”

  首辅话音刚落,那些新入朝不久的寒门官员纷纷燃起强烈的责任感,接二连三地出声附和。他们出身贫苦,没有家产,便提出拿自己的俸禄出一份力量。

  这群年轻人,无根无势,却最为赤忱,他们渴望功成,却不单单为了名就;他们在一位须发俱白的老先生的带领下,紧紧追随年轻的帝王的脚步。

  世家见状,羞得无地自容,也纷纷收起了得过且过、推诿扯皮的心思。大殿的灯一直亮到了入夜,偏殿里噼里啪啦的算珠碰撞声响就没有停过,一本本补充完善的账册送出来,傅明海一一翻阅,滔天的怒火在心底逐渐积压。

  “这个孔令行,简直狂妄!”傅明海重重拍在账本上,痛心疾首,“这些年,他借着孔修尧在户部的职权之便,究竟贪了多少银两!这样的国之蛀虫、硕鼠,待皇上回来,定不能饶了他!”

  门外忽然传来呼喊,由远及近,似乎高喊着什么“不好了、不好了”,傅明海皱眉询问:“何人喧哗?”

  众官员面面相觑,皆不知何事发生,便听那人似乎跑到门口,猛的将大门撞开,由于太过惊恐,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径直扑倒在地。

  那人慌得也顾不上爬起来了,抬起头便道:“不好了!丞相带兵围了皇宫,此刻正在宫门,要硬闯宫门!”

  “什么!!!”

  殿内哗啦啦站起来一片,第一反应尽数望向傅明海,却见傅明海脸色骤变,一时气急攻心,“哇”地呕出一口血来,染红了面前的账本。

  “首辅——”

  傅明海仓皇拿手去掩,艰难地道:“不要慌……”

  可是无法避免地,大殿里霎时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分寸大乱,手足无措地向周围的人询问怎么办。在场的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叛军杀进来,他们别说反抗,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在孔令行事成之前便要先做刀下亡魂。

  眼看着就要有人跑出去,傅明海自顾不暇,一时没办法镇住场面,阻止不及,生死攸关之际,廉宇提着刀跨进来,扬声道:“诸位大人莫怕!”

  众人一见他手中雪亮的刀,一个个皆如惊弓之鸟一般向后退去,哪还有心情分辨他身上的甲胄是不是禁军装扮。

  廉宇环顾了一圈,从地上将还趴着的那个提起来,“禁军已尽数出动,将于宫门处拦截叛军,并派人守卫在大殿之外,誓死保卫诸位大人的安全,还请诸位待在殿内、切莫乱跑!”

  贤太妃在后宫惊闻兵变,唤来信得过的宫人,将尚在熟睡中的晏曦交给宫人:“带着曦儿躲去密道,记住无论外头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出来!”

  “娘娘,您不和小世子一起吗?”

  贤太妃摇头,来不及解释,推着宫人往密道里走:“快去!记住本宫的话!”

  待会儿太后的人若来,见宫中无人定会大肆搜查,到时候若是藏不住,晏曦就危险了!

  贤太妃刚刚合上密道的门,宫人便急匆匆来报:“娘娘,不好了,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领着数十个宫人,往咱们这儿来了!”

  殿内的宫婢闻言一片哗然,贤太妃即刻冷下脸:“怕什么!几个宦官罢了,谁若是先自乱了阵脚,别怪本宫嫌丢人打出去!”

  说罢,贤太妃理了理衣袖,拿出身上独有的威严和气势,大步迈出去,将满宫的宫人都召集到院子里,让他们各自执着棍棒等趁手的武器。

  宫门紧紧闭着,腊月的夜晚干冷干冷的,头顶的圆月格外明亮,清晖洒在每个人脸上,贤太妃立于门前,周身满院宫人神色坚毅。

  宫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来的人似乎比想的还要多,但墙内没有一个人面露惧色。

  一门之隔,太后宫里那领头的太监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喉咙,捏着嗓子道:“贤太妃,太后娘娘请您带着小世子前去一叙!”

  贤太妃冷笑了一声,“本宫和世子都已经睡下了,劳烦公公代为转述,今晚便不去打搅了,改日定亲自到太后娘娘宫中赔罪。”

  “不赶巧,太后娘娘眼下便要传唤,贤太妃,难不成你是要抵抗太后娘娘的懿旨吗?!”

  “若单单只是请人,公公又何必带这么多人来?这般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来押本宫!”

  “娘娘不必跟咱拖延时间,只要娘娘愿意配合,必不会伤了您和世子殿下半分。”

  “若本宫不配合呢?”

  门外,那宦官声音陡然一沉:“那带着这么些人,便是为了眼下了!”

  说罢,他环顾左右,“把宫门给咱破开——”

  作者有话说:

  晏谙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替你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