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有笋,还有蘑菇,便成了小孩子冒险的最佳去处,雨后天气一直都好,药童们忙着晒药,云川翎凑过去看,便总能收获些山楂红枣之类的吃食,笑嘻嘻地道过谢,捧着去找北贤渊,二人凑在一起吃过便往竹林中去了。
天气暑热,晨起便冒汗,竹林中清凉,二人脚步便快了些,路过竹桥,桥下水流湍急,不知从哪飘来的小花吸引了小娃娃的注意力,脚下一滑,本就走在竹桥边缘的小娃娃便掉下了竹桥,牵着北贤渊的那只手下意识攥紧,连带着北贤渊也摔倒在竹桥上。
雨后溪流更加湍急,小娃娃身子不大,被水冲着不断摇摆,站不起身。
“啊!”小娃娃被冲得难受,仰头叫了一声,
“翎儿!”北贤渊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紧紧攥着被水冲击的手,不肯放。
“哥哥,翎儿掉到水里了!”小娃娃努力仰着头,不让水没过头顶。
“翎儿别怕,抓紧哥哥!”北贤渊趴在竹桥上挪着身子,无助地想要拉云川翎上来,但他平日不常行走,此时趴着,又看不见,自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云川翎被拉着,眼看着北贤渊就要跌下竹桥,心中焦急,便叫北贤渊放开他。
“不能!翎儿乖,不要放手!”七岁的北贤渊,生平头一次感受到无力,感受到自己的虚弱,胳膊被竹刺扎出血,浸透了衣物,却还是紧紧不肯放。
竹林中有交谈声传来,采药早的药童原路返回,这才将二人救下。
在冷水中泡了许久,小娃娃有些冷,却还是赶紧来看脸色苍白的北贤渊。
“哥哥受伤了……”肉乎乎的小手被水冲的冰凉,握住北贤渊的,立刻便被捧到心口。
“这竹桥……”大药童皱眉。
“是该修一修了,若雨再大些,这桥就过不去了。”
小药童包扎完北贤渊手臂上的伤口,又安顿小娃娃:“许多次都见你扶着阿远,自己走在边缘,下次可不能了。”
小娃娃乖乖点头,又嘟起嘴:“可是小桥这样窄,我走中间,阿远哥哥就掉下去啦!”
大药童蹲下身摸摸小脑袋,疼爱道:“无妨,师兄下午便来修。”
小娃娃甜甜道谢,想了想,又说:“师兄不要告诉母妃,母妃会担心,不让翎儿出来摘笋了。”
大药童背起药筐,又蹲下身冲小娃娃笑:“师兄知道了。”
身上的衣服被拧干,但穿着难免还有些潮气,北贤渊坐在竹荫下,后怕地将人一再抱紧,连带着他的衣服也渐渐潮湿。
“翎儿……翎儿……”北贤渊一声声唤着,收紧手臂,可怀中人却渐渐抱不住,也看不清。
“翎儿!”北贤渊叫着云川翎的名字,从梦中惊坐起来。
梦中看不到的翎儿如今已然长大了,躺在自己身边,苍白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泪痕。
“你也梦见哥哥了吗?”北贤渊侧身,轻轻拭去那道泪。
“差一点,就又失去翎儿了。”
病中人约莫是难受,轻哼了两声,秀眉微蹙,动了动了胳膊。
北贤渊心疼地将人抱好,额头抵着额头,贴了贴有些发白的唇。
窗外天还阴着,雨声几乎听不见,只有屋檐上的水珠顺着屋檐而下,慢慢滴在地上的声音。
北贤渊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做了个很美的梦,梦里,他回到初见翎儿的药神谷,身边,有个很乖的翎儿。
帮云川翎盖好被子,北贤渊翻身下床,走到门外,恰逢柳温书走过来,不悦地看着他。
“真能睡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病人。”
北贤渊望了眼天空,还阴郁着,却能看出已是清晨。
雨丝细细,稠稠密密的洒下来,十分凉爽。
“翎儿醒了吗?”柳温书挑眉问道。
“还没有,睡得不太安稳。”北贤渊目色深凝,压下其中泛起的浓稠血色。
“师兄,劳烦你替我看护翎儿。”北贤渊拿过管家呈上的玄剑,径直往外走。
南月,皇宫。
襄王执剑,自庆和门一路走至永兴殿,宫人皆知此举不妥,禁卫皆知执剑之人需要阻拦,却无一人敢朝襄王拔剑,只能紧随其后,一路来到永兴殿。
“哎呦,襄王殿下,襄王殿下!”北贤轩身边的太监徐文远远看到北贤渊,执着拂尘的手抖个不停,弓着腰,急忙从殿前跑来。
北贤渊看都不看他,径直往永兴殿门口走去。
大门紧闭,北贤渊站在门口,肃杀之气传开,众人皆战栗不已。
“臣北贤渊,叩见陛下。”虽说叩见,却站得笔直。
徐文哆嗦着靠近跪下,颤声道:“襄王殿下,陛下他……他……”
北贤渊歪了歪头,眼睛却不斜视,照旧盯着殿门。
“他怎么了?”
“陛下那日出宫回来,直言头疼,自那日睡下后,便未再醒来……”
北贤渊扯了扯嘴角,“哦”了一声,抬脚便踹开了殿门。
永兴殿乃帝王寝宫,寻常人不可擅入,但襄王执剑,谁能惹得起。
抬步迈入殿内,宫女太医皆缩成一团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北贤渊行至榻边,见榻上之人面色青白,不由想笑。
我的翎儿如今卧病在床,你便也如此伪装。
玄剑出鞘,剑锋凌厉,寻常人若见此状,皆两股战战,一如那旁尿了裤子的太医,可榻上之人却还是一动不动,北贤轩心机颇深,却没什么胆量,此番倒不像装的。
“襄……襄王”徐文跪着爬过来,伏在地上。
“陛下……陛下是真的,真的没有醒来,奴,奴不敢欺瞒殿下……”
北贤渊细细看了北贤轩片刻,也察觉些不对,眼睛能视物之后,药王曾教过他一些医术,虽不多,但也足够辨明面前之人的生死。
“去我府中,请柳温书前来,我在这等。”
北贤渊命人将那太医拖走,吩咐徐文道。
不多时,柳温书缓缓走进殿内,北贤渊看到他,眼神才算恢复了些温度。
“翎儿如何?”
柳温书看了眼站起身的北贤渊,轻轻点头,“好很多了,只是还未醒。”
北贤渊指了指榻上的人,“太监说他前日回来便一睡不醒,我不放心别人,你来看看。”
柳温书扫了眼榻上之人,点了点头。
指腹轻触细腕,柳温书顿时便凝了眉,再一细探,更是眉头紧锁。
“如何?”
柳温书收回手,摇了摇头。
“脑部严重震荡,许是他以为磕得不重并未在意,然淤血入脑,恐怕……再难醒来……”
北贤渊蹙眉不解,徐文说不清楚话,便唤来影卫。
“前日究竟发生何事,一一道来。”
一众影卫跪地,为首的说出了那日的始末。
北贤轩野心勃勃,想要拿下大嵛,可北贤渊不肯,大军也不听他的,他没有别的办法,便想到要对云川翎动手。
大嵛皇族仅剩的血脉,云川棠万千疼爱的弟弟,杀了他,不用南月动手,大嵛自会称战,一旦开打,无论对错,总归目的是达到了,身为皇族,北贤渊必要迎战,北贤轩要的就是乱世,要的就是动荡。
“所以,是谁打了翎儿?”北贤渊瞳中积压着怒火,看向跪着的一群人。
一人起身承认,玄剑出鞘,见血封喉。
徐文吓得失了魂,却也知道,北贤轩再难醒来,北贤渊便是往后的依仗。
“殿下……”徐文依旧跪着,不敢抬头。
“前日,前日……有边境守臣来报,丹突已劫掠我三座城池……还,还请襄王决策……”
玄剑入鞘,北贤渊转身看向地上的徐文,吩咐道:“对外便称陛下身体抱恙,传陛下口谕,命襄王监国,出征丹突。”
徐文不住磕头称是,北贤渊揪起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
“这件事,你知道该如何办,若有闪失,你也知道后果。”
徐文自幼便在宫中服侍,如何能不知,闻言赶忙磕头,领命去办了。
“如今北贤轩将死未死,往后,南月便由你全权主持了。”柳温书走上前,拍了拍北贤渊的肩膀。
“师兄,你知道的,我并无此心。”北贤渊回身看了眼那闪着金光的屋檐,只觉得刺眼。
“便是无此心,往后也得撑起这天下。”柳温书远望了望重重宫殿,转过身,“你要出征丹突,翎儿便由我带回药神谷养病吧,如此你也可无后顾之忧。”
北贤渊低头想了片刻,不同意。
“翎儿,我还是带着,他不在身边,我总是不放心的。”
柳温书深知劝不动,也只好同意了。
回到府中,云川翎刚醒,看到北贤渊走进来便怕,撤着身子直往后缩,缩到墙角才停下。
“我没有……呜呜……我,没有……没有逃……”病还未愈,脸色苍白的人儿续了一汪泪,穿着薄薄的寝衣,贴着冰冷的墙,可怜地解释,说他没有要逃。
北贤渊只觉得心都被捏碎,痛得厉害。
“来。”北贤渊伸手。
云川翎虽怕,却还是往前挪了挪,生怕北贤渊发怒。
看着泪流满脸的云川翎,北贤渊叹了口气,心中剧痛。
始作俑者是北贤轩,可自己却不能杀他报仇,且不说北贤轩已然罪有应得,便是他还安好,自己也不能动手。
皇室正统之中,除了自己,便是北贤轩,大皇子多年来隐在遥远封地,生怕皇室记起他,自也是难堪大任,自己不图皇位,也不爱权势,想要的,不过怀中人罢了,自己可以抛下一切什么都不管,可南月百姓该如何,偌大祖业,又该如何,身为皇子,享受天家富贵,到如今,便只能委屈些,不能替心上人报仇也罢,还要替那人守住江山。
瘦弱身子被搂进怀里,北贤渊褪下他的裤子,想看看那处的情况,却引得云川翎颤抖害怕。
“不要……不……不要……”云川翎怕的抓紧北贤渊的衣服,靠在他肩头哭得哽咽。
北贤渊原打算看看那处恢复的如何,见云川翎这样害怕,心中自责,便将人搂紧,不再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