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北贤渊动了动胳膊，怀中人似乎与他同做一场美梦，眉眼弯弯，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睡的香甜。
从前也曾这样抱他睡过觉。
北贤渊亲吻着怀中冰凉的额头，拉过被子将人牢牢裹好，被窝温暖，旧梦迷人，北贤渊舍不得松开怀中软玉，也舍不得那带着竹香的美梦。
那时北贤渊不懂何为喜欢，只是心中总盼听到那玉铃铛的响动，只要听到铃铛声，就会有个小娃娃笑着跑来钻进怀里。
一日晚间，北贤渊在药童的帮助下沐过身，刚要睡，听见有人轻扣竹门。
还未开口问，就听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叨扰小公子，翎儿吵闹着要来同你睡。”
听见翎儿的名字，北贤渊掀开被子下了床，摸到门边开了门。
谭竹怀中抱着洗过澡的小娃娃，薄毯裹着身子，只露着脑袋，香香软软，很是可爱。
“请进。”北贤渊让在一边，对二人的到来十分欢迎。
谭竹将小娃娃放在床上，又把他的被子搭上，拍了拍小屁股安顿道：“和哥哥睡要乖，晚上不能啼哭，不能吵闹，也不能打扰哥哥睡觉，知道吗？”
小娃娃枕着自己的小枕头扭了扭屁股，乖乖说：“翎儿乖，翎儿知道啦！”
谭竹将人放好，扶着北贤渊坐在床上，再次道谢：“麻烦小公子看护翎儿。”
北贤渊嗅着房中温暖的味道，轻笑道：“无妨。”
竹门阖上，北贤渊刚躺下盖好被子，身旁的小娃娃就凑了过来。
北贤渊的被子大，朝着云川翎掀开些，小娃娃便笑着滚了进来抱着他的胳膊。
小小的下巴蹭着肩头，北贤渊虽看不见，却也知道小娃娃在笑，用手拨了拨肉乎乎的脸蛋，小娃娃便笑出声。
二人在被子里握着手，你捏捏我的，我捏捏你的，笑作一团。
夜色渐深，身侧的小娃娃捉着他的手握在暖暖的手心，北贤渊听不到小娃娃笑，便问：“翎儿睡着了吗？”
小娃娃没有回答，只有寂静的夜与浅浅的呼吸声，还有身侧暖融融的小身体与他相对。
北贤渊想抱，却又不敢，侧着身，摸着小小胳膊，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药神谷中有云川翎的的岁月，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夏季多雨，药神谷全年都无甚寒冷的气候，只能靠雨季判断季节。
一连下了两天雨，地面虽不滑，但也十分难行，只有灵玉外出取药时才顺路将小娃娃送来，待不了多久便又要走。
药神谷的客房之间相距有些距离，怕互相影响药性，也怕影响彼此休息养病。
伞下的小娃娃还没到门口，就伸着两只胳膊喊哥哥，北贤渊只有在坐着的时候才敢将人抱着，听到呼唤，也只能等在门口。
“劳烦小公子。”灵玉将人放在门内，安顿他要乖。
“姑姑快去吧，翎儿会乖乖的。”
灵玉笑了下，撤身步入雨幕中，云川翎牵着北贤渊的手，一个劲地往人身边凑。
“翎儿好想阿远哥哥！”小娃娃撒娇，摇着北贤渊的胳膊要他抱抱。
北贤渊坐在床边，放下竹杖，云川翎便很自觉地站在他身前，举高了双手等着抱。
坐在自己腿上，小娃娃才乖乖地哼起小曲来，小短腿一踢一踢，十分快活。
“哥哥想翎儿了吗？”胸口靠上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北贤渊下意识控制着心跳，生怕那声音吵到小娃娃，却怎么也办不到。
“想了。”他抱着柔软身体，诚实道。
“雨下得好大呀！”小娃娃翘着脚，小白靴纤尘不染。
北贤渊摸了摸小娃娃，身上没有半分潮气。
“母妃说，下过雨，竹林里有小蘑菇，等雨停了，翎儿带哥哥去摘吧！”说起蘑菇，小娃娃很是兴奋，但北贤渊不知道什么是蘑菇，便点了点头。
“翎儿摘了蘑菇，都送给哥哥，翎儿不小气的！”小娃娃兴奋地说着，突然意识到北贤渊看不到，便牵了他的手让他摸自己的手背。
“就像这样的，圆圆的，还有小小的腿，就是蘑菇。”说到蘑菇腿，云川翎把自己的大拇指伸过去给北贤渊摸。
“蘑菇腿生在土里的。”
北贤渊也觉得可爱又可笑，便捏了捏“蘑菇腿”，问：“蘑菇，可以吃吗？”
小娃娃靠在北贤渊胸前点头，肯定道：“可以吃的！可香啦！”
北贤渊点点头，捉着方才的小手递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我尝尝。”
小娃娃也不怕，哈哈大笑起来，也不抽回手，高兴地在北贤渊怀里蹭来蹭去。
雨势渐渐小了，门口传来脚步声，北贤渊深知翎儿要走，下意识紧紧抱了一下怀中的小人儿。
灵玉取了药，在门口唤着云川翎，小娃娃跳下去往门口跑，又到门口又折回来，抬头望着北贤渊看。
“哥哥……”
“怎么了？”
小娃娃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便蹲了下来。
脸颊被重重亲了一下，小娃娃喜笑颜开。
“翎儿走啦，翎儿明天再来！”
指尖仅剩的温度慢慢消散，北贤渊脸上的笑容却久久未消。
大雨下了三日，第四日总算放晴了，竹屋外远远听见铃铛声，北贤渊站起身往门边走，还没走到，就被扑了个满怀。
雨后阳光甚好，不热不烤，竹林经过雨水浸润，四处都散发着沉郁的竹香，小小的云川翎牵着比他高很多的北贤渊，慢慢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往竹林中去。
得知小娃娃想去采蘑菇，谭竹一早备好了小竹筐给他背上，途径竹屋时又被外面晒药的药童赠了两串药粉挂在腰上，给了一支木夹子。
“林中蘑菇种类虽多，毒菇却也不少，翎儿不能用手碰，也不能给阿远哥哥摸，带回来师兄看过才能摸，好不好？”
药童蹲着和云川翎交代，小娃娃牵紧北贤渊的手，很乖地点头：“翎儿记住啦！”
要去竹林深处，需得过许多木桥，其中一段木桥极为狭窄难走，没有围栏，只能容一人通过。
北贤渊虽有竹杖，却只能探到前方，小娃娃深知竹桥危险，每每都走到边沿，牵着北贤渊要他走中间，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在两边。
大雨刚过，便是有蘑菇也需些时日生长。
第一日前去竹林，除了一小节被风雨摧折过的竹枝被捡回来，其他一无所获。
小娃娃执拗，说了要带北贤渊采蘑菇，就一定要采到，接连着几天前去，采了些回来，经药王看过，却都是不能吃的。
小娃娃垂眉叹气，蹲在地上用手里的木夹子夹蚂蚁，北贤渊探了探，没摸到人，心里便慌张起来。
“翎儿？”
“哎！翎儿在呢！”小娃娃听见呼唤，急忙跑到北贤渊身边。
采不到能吃的蘑菇，阿远哥哥尝不到……小小的人儿有了烦恼便觉得浑身无力，靠在北贤渊身上，懒懒的赖着。
药王深知小娃娃的心思，便唤了一个药童，让他带着二人去竹林看看。
雨后几天，蘑菇虽不多，但新笋却不少，药童牵着云川翎，云川翎紧紧牵着北贤渊，三人在竹林中穿梭，拔了许多嫩笋。
嫩笋装满小竹筐，云川翎带着北贤渊摸过，心中便高兴起来。
返回时药童眼尖的看到些只有竹林中才能长出的菌菇，便又教着云川翎去摘，总算收获颇丰。
那种菌菇名为竹荪，之前云川翎未见过，也不敢采，便错过了许多，如今认识了，便又挑起了兴趣。
灵玉出谷采买回来，带了许多吃食，得知云川翎在北贤渊这里，便径直送来，让二人同食。
“姑姑，姑姑！你看！”云川翎擦掉手上的土，指着地上的一堆小笋。
“这是翎儿和哥哥采的！”小娃娃初次明白收获的乐趣，逢人便要炫耀一番。
“小殿下真棒！”灵玉放下怀中食物，将地上的笋和竹荪尽数收了起来。
“姑姑先回去炖汤，小殿下与哥哥吃些零嘴，一会儿回来喝汤，好不好？”
云川翎闻言极力点头，满口答应，又转身扑回北贤渊身边，握着他的手。
“哥哥与我一同回去吃饭吧！”
与别人一同吃饭，北贤渊从未体会过，心中原是抗拒的，但又拒绝不了小娃娃的邀请，便点点头，说“好。”
散养的母鸡，又肥又壮，刚采回来的竹荪与嫩笋正是口感最佳的时候，谷外有山货，灵玉放了些进去，满室飘香。
北贤渊被云川翎牵着，一步一步走向竹屋，心中难免有些紧张，怕自己做得不好，怕自己不招人喜欢。
“哥哥不怕，母妃很好，姑姑也很好。”小娃娃感受到他的紧张，抱着他的腿安抚。
“好。”北贤渊答应着，由着云川翎牵着他往前走。
新打的稻米，用甘冽的山泉水焖煮，米香四溢，配合着浓郁鸡汤的味道，叫小娃娃一进门便止不住口水。
“母妃，阿远哥哥来了！”小娃娃牵着北贤渊迈过门槛，引他到桌边坐下。
“王妃！”北贤渊弯腰行礼，却被一双温柔的手制止。
“不必如此拘礼，快坐。”
谭竹扶着北贤渊坐下，又抱着云川翎在腿上。
“翎儿调皮爱动，整日都去烦你，还望小公子莫要计较。”
“不会，翎儿很乖。”北贤渊端坐着，靠声音判断谭竹的方向。
闲话不多时，灵玉端上了鸡汤。
简简单单的一道鸡汤，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竹香、米香、肉香，在夕阳未下之时的那顿晚饭，北贤渊同样毕生难忘。
小娃娃自己都需要别人喂着吃饭，却还照顾着北贤渊。
“阿远哥哥，这是笋，翎儿用了好大力才掰下的。”
云川翎被喂了口肉，看到灵玉夹菜给北贤渊，赶忙说道。
北贤渊尝了尝，口感清脆，果然好吃。
“翎儿喜欢吃笋！”云川翎坐在谭竹怀里，也要了根笋吃。
“药王爷爷说这个叫竹荪！”小娃娃盯着北贤渊筷子上的竹荪说。
“脆脆的，可香了。”
北贤渊轻笑着点头，也尝了尝，味道极好，极鲜嫩。
鸡肉久炖，肉质嫩滑，竹荪吸饱汤汁，又香又脆，竹笋更是鲜嫩，一口下去，便尝到了竹林的清香味道。
除却他们吃的，药神谷每位药童都收到了一碗鸡汤，药王喝过都称赞不休。
谭竹泡过药，晚间便不能出门受风，虽然夕阳将落，但送北贤渊回竹屋的任务还是落到了云川翎身上。
一大一小沿着石板路远远走去，夕阳洒下金辉，谭竹望着那紧牵的手，露出欣慰的笑意。
竹屋中，云川翎安顿北贤渊坐下，又为他倒了水放在床头。
北贤渊听着那些动静，心中是难以言喻的幸福和踏实，生平头一次，他开始有了期盼，期盼早日医好眼睛，早日看到小翎儿。
铃铛声微微响起，小娃娃摸了摸他的手，探着身子却只亲到了他的下巴。
北贤渊将人抱起，主动低头让小娃娃亲了亲。
“哥哥早点睡吧，翎儿走啦！”
怀中小人动了动，北贤渊却不放手。
小娃娃乖乖坐着，仍由他抱。
北贤渊抬手，自额头起，一寸寸向下抚摸，摸到大大的眼睛，摸到一抖一抖的睫毛，摸到小小的鼻子，还有柔柔的小嘴唇。
心中拼凑着小娃娃的样子，却还是没有清晰的模样，北贤渊低头碰了碰小娃娃的脑袋，亲了亲花瓣般柔软的脸颊才将人稳稳放在地上。
“快回去吧！”
云川翎糯糯地说“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