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刺啦——”
漫天星辰下,熊熊篝火旁,楚摘星正单脚踩在一块质地细腻的青色大岩石上,借着火光磨着自己的本命灵剑。
头发又变长变密了一丢丢, 堪堪能盖住额头, 皮肤也更加白皙嫩滑的小家伙正挥舞着两只藕节般的小胳膊, 兴奋地在剑上跳来跳去。
虽然还是不会说话, 只是咿咿呀呀的叫, 但配上愈发流畅完整的肢体动作已经能让旁人很好理解它的意思。
至少祝绪现在就能明白小家伙的意思是让楚摘星好好磨一磨它小脚丫踩着的地方。
饶是以她的心性,此时也觉得这世界有些荒谬。
旁人无论怎么盼都盼不来的剑灵,在楚摘星这就是个帮着磨剑的材料……
当然, 更惨的还是那块大青石。
也是造了孽了, 待在这岛上千百年没出一点事, 楚摘星磨个剑三两下就变得沟壑纵横交错, 也不知还能再禁得住几剑。
不过的确得承认, 楚摘星生得的确是好看, 就连磨剑这种单调又缺乏趣味性的动作由她做来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一举一动都那么的淳朴自然, 合乎天地运转规律,美得就像是一幅画, 让人移不开眼睛。
如果她没有抢走姐姐就更好了!那样自己说不定还能和她成为朋友。
心头无名火起的祝绪不再去看楚摘星, 而是晃晃脑袋, 竭力将这灌耳的魔音给甩了出去,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小肉排上来。
这是一块七分瘦三分肥的上好肉排, 现在正由袁则烤着。
有肉吃很好,肉还是那些不久前还在追杀自己之人送出来的就更好了。
在火舌的舔舐下, 整块肉排呈现出温暖的橘色,不时有油脂被逼出, 滴落到柴火上,带出一团更股更高的火焰。
如此周而复始,往复循环。
再烤个半刻钟应该就能吃了,如此想着的祝绪嘴里全是口水,眼巴巴地盯着烤肉,轻忽了出于本能的提醒。
她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但应该没有吃肉重要,不管了。
自从被困在这个岛上,她就许久没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现在正是嘴馋的时候。
而且她出生就在罗马,总有人在她前面为她遮风挡雨,养成了万事不过心的性子,因而本也没想着理睬,但顶着的那根呆毛却极其自然地偏转了方向。
顺着呆毛所指的方向,祝绪的心跳和头顶的呆毛同时蔫了下去。
“嘶——” 祝绪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便用双手交错搓着双臂,仿佛是在搓去身上的冷意。
袁则就坐在她身旁,此时正忙着翻肉往上洒调料呢,只是见祝绪动作有异,就面上现了关切,主动上前问道:“怎么了?你先前应只是奔逃过急灵力空乏,并没有伤到根基啊。莫非是我先前诊错了?再让我看看。”
说着就伸出手去,要给祝绪把脉。毕竟绪这般的出身与修为,打娘胎里出来就不知寒暑饱饥,能真正伤着她的人和物都是有限的。
真要是出了岔子,那就是大事,不可不慎。
祝绪听着熟悉温和的声音,破天荒地主动往袁则的方向缩了缩,带着担忧小声说道:“楚摘星她,平时也这么残……吓人的吗?”
袁则顺着祝绪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乱发覆面,脸色苍白,双眼圆睁凸出,唇歪嘴斜,涎水直流,青筋根根爆出,屎尿失禁,只勉强能认出是个人的何崇文,与先前文雅斯文世家公子哥形象离了有十万八千里。
以他如今所受刑罚,无论叫喊得有多大声,甚至直接震断全身经脉自尽都不为奇。但偏偏从最开始心神就被慑服,做不出任何反抗的动作不说,就连开口发声都是奢望,唯下|身出于本能的抽搐,证明人还活着。
袁则心下稍安,知道祝绪这不是身体有恙,而是被吓着了。但并非是因她胆子小,见不得这渗人场面,而是自家老大的举动令她觉得陌生,以至于惊惧恐慌。
毕竟在祝绪的认知中,自家老大还是她随时随地都可以来一拳的存在。
结果现在却……
这可是脔割之刑啊,对神魂进行一寸寸的切削,深犁。就是拿到冥府的十八层地狱去,也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冥府没设置这层地狱,纯粹是因为此项刑罚对行刑人员的要求太高罢了、
袁则有些犹豫,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这点犹豫落到祝绪眼中变为更大的恐怖。
虽然她明白那个家伙是咎由自取,也恼恨其人嘴巴不干不净,竟敢嚼姐姐的舌头,更知道楚摘星是因为姐姐才没有留手,但真见到楚摘星下如此重手,心中生出的情绪却是害怕多于畅快,觉得本就不怎么熟悉的楚摘星愈发陌生了。
原来楚摘星的心可以如此之硬,可以一遍遍把人逼到濒死的境地,再拉回来继续,让痛苦变得没有尽头。
心思单纯的她由人及己,突然就觉得自己和大竹竿都比较危险。不过比起大竹竿,她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安全的,毕竟她还有姐姐护着。
她脑袋难得飞快转动一回,因此也不出声,只是冲着袁则不断挤眉弄眼。
她相信凭大竹竿的聪明,是能够明白的。
袁则也的确能够明白,然而对于祝绪的怂恿与期待,他坚定地摇头,换回绪满心的不解。
袁则没有避忌的意思,直接说道:“其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此为常情,老大平时并非如此,你也是知道的。二则,那家伙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祝绪没有说话,而是歪着脑袋,表示不解。
“这么说吧,那家伙已经把良心全卖了,在你们龙族够上剐龙台的。如今这般对他,并不算屈了他。”一个不太熟悉却透着安心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了过来。
哪怕相处时间极短,满打满算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可祝绪就是对这个这个声音产生了信任。
因而位置丝毫不带动弹的,只是脑袋歪着的角度更大了,从喉中挤出一个表示疑惑的音节:“嗯?”
剐龙台可是族内最顶格的惩罚,非十恶不赦之辈不能用之。在祝绪的认知中,这个刑罚已经成为族内的传说了。
只知其名,不知具体为何,只做威慑之用。
可那个叫何崇文的家伙不过是见重宝起歹心,领人追杀她们而已,按时下的风气,以牙还牙取了他性命就是,哪里有那个分量扯上剐龙台了。
但众口铄金,抛开杨戬不谈,她是愿意信任袁则的。袁则没出声反驳,说明那家伙还真是十恶不赦,够资格上剐龙台。
那么不久前这位杨师兄独一个对上那些跟随而来者也就非常好理解,这是表示只诛首恶,不论其余去了。
所以她到底又错过了什么?又是在何时错过的?怎么大竹竿和杨师兄都一副了然的模样?
果然是她脑子太笨了吗?祝绪心中隐藏的不自信在此时变得无限大。头上的呆毛变得愈发蔫了。
杨戬喜她纯真,又对她有几分爱屋及乌的情分在,下意识地想拍拍她脑袋安慰一二,却在袁则刀子般的目光中将手收了回来,佯装一切都没发生地从袁则手中夺过了肉排切起来。
祝绪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一双眼全盯着香喷喷的肉排去了,把袁则气得后槽牙差点都咬碎了。
杨戬全当没看见,手法娴熟地将肉排上的肉给剔下分作三份,把最大的一份堆到了祝绪面前,又指着已经彻底人事不省的何崇文说道:“此人不过是只伥鬼。”
三两下的功夫,祝绪就已经把嘴塞得满满当当的,只能勉强发出含混的声音:“伥鬼?是那些被坏老虎驱使的凶魂厉鬼吗?”
杨戬点头,做出了肯定的答复:“是的。”
这几年没有姐姐在身边提醒指点她,她这脑子也不是全新未开封的了,略略嚼了几口后就反应过来:“所以那只坏老虎就是此人良心的买主咯,那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在那。”幽暗深邃的剑锋不期然出现,然后充斥所有人的视线。
祝绪只觉火光骤暗,锐意扑面,情不自禁闭了眼睛,好半天才敢睁开眼睛,在剑刃上看到了自己与在一旁仍旧昏迷不醒的凰韶亿。
韶亿姐姐?祝绪心中纳罕,脑袋上的呆毛咻一下竖得笔直,尖锐的疼痛令她生出神魂都被撕扯离体的感觉。
“痛痛痛——”祝绪痛得将嘴中的肉都吐了出来,抱着脑袋一叠声的喊疼,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直到楚摘星不落忍,屈指将祝绪脑袋上那根过分活跃的呆毛给弹蔫了,附带着低低呵斥一句:“你还是消停些吧。”
那呆毛还真听楚摘星的话,乖乖地伏在了满头青丝中。
杨戬将最后一部分没有改刀的肉排递给了楚摘星,顺带着安慰道:“不急不急,就快了。”
正在用扇子轻拍祝绪背部,帮助祝绪缓解疼痛的袁则闻言忽地停手,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坏了,这下连他也听不懂了。
其实楚摘星也没听明白,但直觉告诉她,杨戬没有恶意。而为了安袁则的心,她非常镇定的冲袁则点了点头,做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袁则知情识趣地没问,但祝绪有着不懂就问的好习惯,也厌烦了这么不痛不痒地打机锋,因此直截了当地问道:“韶亿姐姐到底怎么了?还有,楚摘星你能不能把你的剑收起来,难受。”
如今还敢这么对楚摘星说话的,全天下也不到一掌之数。支撑祝绪这么做的原因除了有姐姐在背后撑腰外,是因为楚摘星真的会听话收剑。
楚摘星果然如祝绪所期望的那样收了剑,只是故意卖起了关子,没有第一时间解答祝绪的问题。
在祝绪再一次按捺不住脾气,让拳头与楚摘星的脸来个亲密接触之前,楚摘星很有眼色的开口了,用的还是循循善诱的语气:“你不觉得你的韶亿姐姐来到这很突兀吗?”
祝绪慢吞吞地撕咬着手中的肉块,很是进入状态的思考了一阵,就是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地令楚摘星绝望。
“哪里突兀了?寻求机缘很正常的呀。”
杨戬的嘴角忍不住的上翘,袁则则是直接扶住了额头,一副没眼看的模样。
楚摘星将长剑横于膝上,双手抓住肉排上的大骨,向两边微微一分,然后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那你说说,凤凰一族何时会如此主动的寻求机缘了?”
祝绪觉得自己的思绪和肉丝一样,都卡在了齿缝之中。她只是不善于思考,总结归纳,不是没长眼睛,看不到事实。
确如楚摘星所言,四大妖族虽都从远古延续至今,在对外事务上也能同进同出,至今也维持住了在妖族中执牛耳的地位。
但凤凰一族从来不已武力见长,对所谓机缘的追逐力度也是十足乃至整个妖族中最淡的。
以至于现在提起外间凤凰一族,对他们运用算盘娴熟度的夸赞还要盖过姣好的相貌去,战力反而是最被忽视,最无足轻重的一部分。
令许多野心勃勃的妖族牢骚满腹,认为凤凰一族就是占着祖上阔过的便宜,实际上耗到今天已经只剩了空架子,根本不配还被列入四大妖族之中。
只这个说法传了没有一万年,也得有八千年了。韶亿姐姐是断然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就这么热烈地追求所谓机缘,还特地叫上自己助拳的行为就显得更为怪异。
楚摘星大口大口吃着肉,满意地看着祝绪托着腮努力思考。
她这也算代师姐管教妹妹了吧。
祝绪努力把卡在齿缝中的肉丝给扯了出来,进行试探性,且零散不成体系的发言:“那韶亿姐姐干嘛要来追寻这个机缘啊?是她早就知晓这里面藏着的机缘是什么,还是对她有大好处的那种?
不不不,不对,如果早就知晓有大好处的机缘是什么,那韶亿姐姐没理由舍弃族中长老选择我呀。”
祝绪托腮的手由掌变拳,语速也越来越慢:“可要说韶亿姐姐有害我的心思,那也不可能啊。”
且不说两族世代交好,就韶亿姐姐也是姐姐认准的好人品,断无做出这种事的道理。
祝绪苦思无果,就想着看答案了。
楚摘星见她满面愁苦地望了过来,并不直接作答,而是把手上唯剩的两根上好小肋排一分为二,把其中肉比较多的一份递给了祝绪。
祝绪不接,满脸催促之色。楚摘星再往她那边递,她干脆就转过身去,用背对着楚摘星了。
袁则看得心中更急,有心想要开口点拨一二,却被杨戬一扯,对他微微摇头,做了个不可的眼神。
他只得按下心中焦急,静观事情发展。
祝绪不接,楚摘星也不勉强,只是左右开弓,撕咬肉排的声音大了些……
气得祝绪牙根痒痒,又转回身来怒瞪着楚摘星,把拳头捏得咯噔作响。
楚摘星三两口把肉排吃得罄尽,用光秃秃的骨头点上了祝绪胸口:“怎么尽想着凰韶亿,不多想想你自己?”
祝绪心中愤愤,一指弹上骨头令其变为齑粉:“我自己怎么了?难道是我这个助人的不是了?”
“你这脾气哟。”楚摘星笑着点了点祝绪,慢条斯理擦了嘴,继续温声说道:“怎么,你这个堂堂龙族小龙君,少族长,还不值得人多想一回?”
有些事不说穿难如登天,说穿了一文不值,祝绪终于是抓住了那一点灵光,捅破了窗户纸。
“若是从我身上想,那就是我的身份与本事了。”她垂下头,掰着手指头喃喃自语道。
如此一来也说得通了。
龙族现在还是四妖族之首,同样是少族长,她身份拿出来砸得坑就是比韶亿姐姐大,震慑力就是比韶亿姐姐足,外面的人也乐意给她面子多些。
退一万步说,假使事情不成,凭她的本事带着韶亿姐姐跑路也不难。
如今陷入这种境地,完全是因为错误的估计了所要面对的困难,毕竟在此之前,祝绪还没遇到过能困住她的空间屏障。
“也就是说,这里必定有个很适合凤凰,或者说是羽族的机缘,韶亿姐姐因为某种缘故提前知晓了究竟为何。
从这个空间囚锁的力度来看,之所以选择我,而非是凤凰一族的长老,是因为机缘过大,连韶亿姐姐自己都无法肯定自己能压服所带来的长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将机缘让出,所以才找了我这个局外人保驾护航。”
祝绪说的很慢,但逻辑很清晰,因认真而绷得很紧的小脸上依稀能窥出几分孟随云的模样。
她一说完,就将亮晶晶的眼神投向了楚摘星,一副我真聪明对吧,你快夸我的模样。
楚摘星无奈地将手里的另一根骨头给丢开,非常勉强地压住了心中那口气。
还以为能自己动脑子变聪明点呢,以后师姐也好撒开手去,结果还是一团孩子气,这心还是得继续操。
不过看着已经非常狗腿打开折扇给祝绪扇风,嘴中夸奖的话疯狂往外冒的袁则,楚摘星又觉得自己能够丢开手了。
只要师姐没意见,但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祝绪从袁则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推断正确,傻呵呵乐了一阵后不忘初心地问向楚摘星:“既然幕后主使所求的是韶亿姐姐,放出的机缘是饵,那韶亿姐姐又有什么是值得的如此大动干戈的呢?
凤凰一族的确是会赚灵石,长于经济。但有锁闭空间,令我也逃不出去的本事,还不如去打劫四海会呢,应该能把所有宝库都搬空。”
袁则为她打扇的手停了,楚摘星没忍住重重敲在了剑鞘上,唯有杨戬一个还算正常,带着高高上翘的嘴角,往火堆中丢了几根结实耐烧的大柴。
祝绪是个读得懂气氛的,立刻就觉察出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下意识地的为自己找补,可这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有用的。
还是楚摘星厚道,递话做了台阶:“如我所记不差,龙族是尊祖龙为祖宗,下有烛龙、青龙、应龙、金龙等各尊,各有神异之处。因天地变迁之故,现只剩下了三支。”
祝绪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在姐姐身上,现在袁则勉强能分到一点,所以她是没兴趣听楚摘星讲古的,尤其是这种她已经听烂的古,因此不耐烦地疯狂摆手:“你少说那些没用的,说重点。”
果然就不能和孩子计较,楚摘星只好放弃了对徒弟循循善诱的那一套,转而直接进入正题:“外面都凤凰一族能位列四大妖族,全是因为吃祖上的老本。你这个龙族的少族长,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这话一听答案就是否。就算是名实不副,也绝无能安稳这么多年的道理。谁家也没有那么厚的老本吃啊,更何况凤凰一族向来是将有钱摆在明面上,也非常招摇的持续生财。
要说背后没有点不被当肥羊薅的底气,那祝绪也是不信的。毕竟普天下扮猪扮演到观楼派的这样的,有且只有一个观楼派。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祝绪照着前三步推答案的速度就要快得多,从火堆中取了一根将要燃尽的木材拿在手中比比划划:“如此大费周章,又不是冲着凤凰一族的灵石去的,那必然是看中了韶亿姐姐的身份跟脚。
凤凰一族尊元凤为祖,龙汉量劫后,元凤自请镇守极南地不死火山,换得族群繁衍生息。
在不死火山中,元凤采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诞育了两位子胤。年长者称孔雀,年幼者称大鹏,不过这两位很快便不知所踪,也不曾听说有血脉后裔存世。元凤血脉,至此而终。
可这与韶亿姐姐又有什么关系?韶亿姐姐又不是元凤血裔,追溯其祖是彩凰一支的。原为一凡鸟,受元凤点化,功法淬炼才褪去凡体,和元凤血裔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最擅长的是变容易形。
这两者能有什么关系呢?”
解题解到一半的祝绪又卡住了,只她这次学了乖,知道问楚摘星必然又是用问题代替答案,于是眼巴巴地看向袁则。
袁则哪里受得了她这眼巴巴的模样,当即用眼角余光觑着楚摘星,见楚摘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有阻止的意思,但还是保留了云山雾罩的说话习惯:“世人俱言凤凰一族能跻身四大家族中是因吃老本,那绪你可知凤凰一族的老本为何?”
祝绪绷不住了,狠狠地用眼剜了袁则几刀。和楚摘星学什么不好,偏偏学这个用问题代替回答的恶习。
怎么的,姐姐不在,都欺负她脑袋不够使是吧!
不过她对袁则就没有对楚摘星那种既敬又畏,还掺杂三分私人厌恶的复杂情感,所以摆烂也是毫不遮掩,接着袁则的话立刻来了一句:“不知道。”
袁则直接表演了一个没绷住,得亏祝绪给他的理由还算说得过去:“照你所言,这也是凤凰一族不外传的机密,我又去哪里知道。”说完还小小声的自言自语嘀咕道,“这种事也就只有你这般整日以窥人私隐为乐的神棍才会知道。”
这话的扫射范围就太广了,杨戬抢在楚摘星之前表示了不赞同:“小龙君此言差矣,神棍只他一个。小道只是承师门余荫,活得长了些,所以知道的比较多罢了。”
楚摘星无视了袁则尴尬的神色,毫不犹豫补上一刀:“我和杨师兄差不多,单纯是宿慧多。窥人私隐的,只有胖子一个。”
袁则根本不想反驳,合该是他命中有此一劫,遇到这两个说也说不赢,打也打不过的。于是全当没听到,耐心给祝绪解惑:“昔年盘古大神劈开混沌,始成洪荒,西方有圣人出,号为佛祖,为今日佛门源头。
一日佛祖在极西之地的雪山巅参悟佛法,修炼金身,孔雀趁其不备,一口将之吞入腹中,欲要炼化归于己用。”
这故事祝绪没听过,也很感兴趣,于是扯着袁则的袖子不住摇晃:“这孔雀也真是胆子大,居然还敢吞佛祖,那之后怎么了?大竹竿你快说,快说啊。”
袁则得她娇声脆语的央磨,脸上重现笑容:“好好好,我快说,快说。
孔雀虽为元凤血脉后裔,但佛祖佛法精深,岂是他能够吞吃炼化的。九九八十一日后,佛祖破开孔雀的脊背,从中钻了出来,得以保全性命。”
“就这么完了?”祝绪的呆毛蔫了下来,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她还期待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呢,结果就这?
她的反应在袁则反应之内,而已经能精准摸住她脉的袁则,自然也想好了该如何安抚她。
“话不是这么说的。举凡高手相争,所争只在毫厘,听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可能凶险万分。其中精微妙绝处,非是用言语能够描述。
只在那场变故后,佛祖欲要镇杀孔雀,被诸佛陀、菩萨、罗汉劝下,言称佛祖自孔雀体中来。虽无孕育之实,却有孕育之形,从情理上言,孔雀已是佛祖之母,从古至今未有子杀母者。
因此佛祖非但没有杀孔雀,反而尊其为佛母,号为孔雀大明王菩萨。整个凤凰一族也因此受益,得佛门一点涅槃真意。”
祝绪这下算是抓到关键词了,呆毛咻的一下变得笔直,已经忘记了自己没听到精彩打斗描述的懊丧:“涅槃?是我想的那个涅槃吗?”
让祝绪理解佛门词汇是很有难度的,但好在涅槃并不仅仅还是个经学概念,还是个武学概念
对于祝绪而言,涅槃二字就意味着多出一条性命,她非常不愿意遇到这样的对手。
试想一下,双方实力相当,陷入酣斗,眼看自己技高一筹将要取胜,对方却在山穷水尽之时成功涅槃,恢复为全盛期的状态,那对己方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杨戬恰到好处接话道:“此涅槃确是小龙君你理解的那个涅槃。不过小龙君只得其相争之意,未明族群延续之理。”
“族群延续之理又是什么?”
“同为四大妖族,你龙族以血脉浓郁者为尊,凤凰一族也是同理。而凤凰一族的涅槃之法,可令后辈返祖归源。”
“哦,我明白了。所谓的凤凰一族吃老本,全因这涅槃之法。”
听起来这涅槃之法能够直接把血脉返到元凤之子孔雀那一层级去,放在当下环境还真就是没有对手的嘎嘎乱杀状态,难怪凤凰一族的底气这么足,到现在也没什么不开眼的打上门去。
总算想通,而且多数是靠着自己脑袋瓜想通其中关窍的祝绪非常兴奋,本想蹦几个高宣泄一下心中情绪,但一见到另外三个人还是笑吟吟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对她的考校还没有结束。
她混归混,但也分得清好赖,知道这几个人都是为她好的。于是双手老老实实放在腿上,等待着新一轮的提问。
不过也应了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的老话,祝绪这回反客为主抢先发问了:“可姐姐总是对我说,天行有常,以有余而补不足。这涅槃之法效能如此神奇,那么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楚摘星你说着幕后主使之人是为了韶亿姐姐,那这岛上藏着机缘的消息就是个饵,韶亿姐姐就是想要钓上来的鱼。那这鱼要是被钓上岸了,会被怎么处置呢?”
“这个嘛,你不妨问问他。”楚摘星笑得很欣慰,如冰雪消融,令万物萌发,让祝绪的心都不由漏跳了一拍。
祝绪没有沉溺在美色中的时间很短,因为只能勉强称之为人的何崇文被楚摘星摄来直接扔到了她面前。
因被解了身体束缚,何崇文整个人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如避猫属一般拖着自己的断腿,竭力想要离楚摘星远一些。却又被楚摘星的一个眼神止住了动作,只能颤巍巍把自己缩成一团,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小龙君问你话呢,你可要好好答。说说吧,你准备做什么来着。”
这话是楚摘星早早问过的,再加上他此时胆子已经被吓破了,只求楚摘星能高抬贵手,给他个痛快地一了百了,于是也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除了带人追杀三位之外,我还暗中布置了两仪汲灵大阵。按原计划,是要在三日后把凰少族长放置在火山口上,到时自会有人料理。”
“没了?”何崇文答得愈痛快,祝绪反而愈不满。因为能轻易说出来的事情都不是秘密,这些消息太浅。
也就两仪汲灵阵她感点兴趣,但也轮不着她操心。
何崇文现在没有半分胆子,稍一听反问句就立刻答道:“有有有,那人还给了我一道阳极之气,要我在擒住您三位之后,把这道气从凰少族长的眉心给灌进去,可那道气我已经交给车骑将军了。”
“还有没有?”祝绪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骨节捏得嘎巴响,威慑之意十足。
“没了,没了,真的没有了!”何崇文又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双腿抽搐的厉害,又是一股黄色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
太脏了。祝绪没有掩饰自己的嫌弃,撇撇嘴屁股又沉了回去,对着一脸看好戏模样的楚摘星说道:“这是许了这厮什么好处,才换得他这般吃里扒外。”
祝绪对时下的道德观还是有一定认知的,也大致猜出幕后主使之人应为妖族。
何崇文收了好处帮着妖族算计韶亿姐姐顶多是小节有亏,但暗中布置两仪汲灵阵就是自绝于人族修士阵营了。
毕竟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汲灵阵是为困囚在此岛上的修士准备的,而其中又多是人族修士。
一旦阵法顺利运转,落入阵中之人轻则损伤元气,重则尸骨无存。
待得这些世家宗门嫡传的魂灯一盏盏碎裂,何崇文所做的事必然是瞒不过去的,届时就算有那护短的大能上门去刨了他家祖宗十八代的祖坟,也只会获得一片赞誉。
所以说这家伙够上剐龙台海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有资格。
要知道当今天下人族修士势大是不争的事实,哪怕外有魔族压境也是如此。祝绪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好处,才诱得何崇文这个根正苗红的儒门修士反水。
“北海都治民使,独领十城,听调不听宣。”
“这筹码的确是够大的。可这家伙不是连科举资格都没了吗,怎么还能做官?”话一出口祝绪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给自己脑门来了一巴掌,“是我糊涂,居然都忘记他已然背弃人族,这要当的官自然也不是你们人族的。
所以是妖族天庭么……”祝绪看了一眼已经吓昏过去的何崇文,很是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蠢货一个,没救。死了正好,算解脱。
她的情绪外露太过明显,以至于收到了一直看戏的杨戬问询:“小龙君不认为妖族有建立天庭的希望?”
祝绪感觉到身侧的袁则呼吸紧了一瞬,旋即迅速恢复到若无其事的模样。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三个家伙明明可以好好说话,却偏偏不好好说的根源在哪。
她直接笑出了声,气的,
三人中,杨戬不熟,直接忽略。楚摘星的身份最重,最身不由己,勉强可以原谅。至于袁则么,祝绪觉得等自己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就可以好好教教他花儿为什么那么红了。
居然不相信自己!
祝绪的话就像她的拳头一样,永远直来直去,所以接下来的话就变成了:“你们如此遮遮掩掩,明知幕后主使的身份却不告诉我,是怕我这个小龙君去投了他吗?”
不待三人做出回答,祝绪又继续说道:“你们就安生把心放肚子里吧,妖族天庭这种不靠谱的东西,我才不会去呢。”为了增加可信度,祝绪还特地加了一句,“姐姐知道了会揍死我的。”
得,这下全都信了。
别问祝绪是怎么知道的,她又不瞎,看着三个人都点头了。
看在是夸姐姐的份上,祝绪不想计较,转而说道:“姐姐说过,妖族成立天庭就是幻想,绝无可能。”
“哦,此话又是从何说起啊?”杨戬佯装好奇发问道。
说自己,祝绪那是半分兴趣没有。可要是说到姐姐,按祝绪可就来劲了。
杨戬的话正好挠到她的痒处,令她觉得连骨头都轻了三分,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姐姐曾说过,昔年无论是龙、凤、麒麟三族争霸酿成龙汉量劫也好,东皇太一与帝俊创立昙花一现的妖族天庭,同巫族相斗也罢,均可看出妖族虽有君临天下的能力,却无君临天下之气概。
而到如今还想重建妖族天庭,无异于刻舟求剑,缘木……缘木什么来着?”
看不过眼的袁则小声提醒了一句:“缘木求鱼。”
“对,缘木求鱼,就是这个词。”祝绪才不在乎这个呢,兴致勃勃的把话接了下去,“姐姐还说,现在还妄想建立妖族天庭的家伙,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当然最大可能是扯这面大旗骗疯子和傻子的野心勃勃之辈。”
杨戬眼睛晶晶亮,愈发来了兴趣,不肯罢休地继续追问道:“你姐姐有没有说过,为何妖族天庭是不可能的?”
祝绪先是一怔,然后就扭头去看楚摘星,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楚摘星脸色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很是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说道:“姐姐说,妖族多是只会用蛮力压服,不会道德教化感动,此其一也。
其二,妖族以血脉为尊,弱小者无进身之阶,长此以往,必权力集中,党同伐异。不仅攥不到一处,还会互相打架的指头,别说是建立什么天庭,统领万族,就是自成一体也是万分艰难。
就拿我自己来说吧,连族中那些老头子的话都不愿听,却要我去听什么大天尊的命令,岂不是笑话吗?
逆势而动者,必将为时势吞没。姐姐叮嘱过我,让我不要做逆势而动之人。
我要是真昏了头想这么做,姐姐一定会把我的头敲破的”
杨戬听完,扭头看向身旁神色淡淡,嘴角却忍不住翘起的楚摘星:“我现在是越来越好奇我这位孟师妹究竟是何等样人了。今始信之,世有才自天授之人。”
楚摘星一直敲剑鞘的手停了下来:“杨师兄此言差矣。师姐一身所学,尽是苦修得来,才没有什么天授呢。这老天,并不偏着师姐,充其量只是天分高了些。”
要是老天爷偏着师姐,也不会让师姐那么晚才遇到她,让师姐吃了那么多苦头。
“而且杨师兄你还是省省力气想着眼前吧,师姐你是暂时见不到的。”
“为何见不到,说不定孟师妹亦陷入此局中呢?”杨戬笑着反问道。
“不会。”楚摘星回答得十分坚定,“师姐做事向来直指病灶,我等此处不过是一个转机。那兄弟两个也不是贪恋权位之人,病灶必不在此处,所以师姐也不会在此处。”
“楚师妹你就如此肯定?”
“杨师兄你要是不信,咱们可以打赌啊。至于赌注嘛……”
“楚师妹,你看我像是喝醉了酒吗?”
“杨师兄为何要如此说?我观你神清气正,没有半分醉意,怎么说自己喝了酒呢?不过这话倒是像喝了酒才能说得出来的。”
“因为我只有醉浑了头才会和你这个天命之人打赌。不过我劝楚师妹你还是少说这种话,言出法随,你这次也见不着咯。”
“哈哈哈哈哈。”楚摘星笑得疯狂捶地,引得尘土飞扬,好半晌才停下来,但还只是拿手虚点着杨戬说不出话来。
这位阐教三代首徒,没想到还有这么促狭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杨戬同样仰头大笑不止。
笑声汇聚在一起,传出很远很远。
“呸呸呸。”这两个人笑得豪迈,却惹得祝绪疯狂往外吐着草屑灰尘,“你们两个笑够了没有?能告诉我这幕后之人是谁了吧!”
袁则十分狗腿的为祝绪用扇子扇风,生怕这位小祖宗一时性起又抡拳头。
出于对祝绪智商的同情和师姐的面子,楚摘星先一步停下了笑,为祝绪答疑解惑:“能摆出这种阵仗的算计你韶亿姐姐的,除了那元凤血脉后裔孔雀与大鹏不做第二人想。”
祝绪呆住,下意识看向袁则确定答案,怎么突然就不做第二人想了?
袁则没能如祝绪的愿,点头表示了同意。
祝绪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因为以她的智商不配在这。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居然落到这个人精窝里。
幸好这个人精窝里还有一个愿意为她答疑解惑的。
袁则仿佛知晓祝绪心中在想什么似的,主动说道:“你韶亿姐姐是凤凰一族当代的少族长,那么她就是凤凰一族本代天赋最高,血脉最纯之人。
设这么大一个圈套诱她来钻,必定所求甚大。而相传使用这涅槃之法时,除了要用血脉精纯的后裔,还得灌注大量的灵力。
你的韶亿姐姐再加上布置全岛的汲灵阵这就与涅槃之法附上了。”
“那为什么就断定是孔雀与大鹏所为呢?这两个早在上古之时就不知所踪了呀。”祝绪今天已经多次用脑,此时用起来也不觉滞涩,碾着脚下的小草说道:“是那道阳极之气?你们是凭这个确认了身份?”
那她心理平衡了,毕竟按姐姐的说法,这是有着信息差的。
“非也。”
“那你们凭什么?”
“凭这个法子自从创出来,就是为他们兄弟用的。”楚摘星的声音幽幽地插了进来,还附赠一段解释,“你韶亿姐姐的身份在此,现今实力也与族中耆老不相上下,所缺的无非是历练。
现今凤凰一族还未到生死存亡之际,拿她做筏子,凤凰一族是做不出的。只有孔雀那种老不死的前辈会舍得。”
“人家有名字,叫孔宣。楚师妹你别老是孔雀孔雀的叫。”
“行吧,孔宣。”楚摘星笑着摆摆手,不置可否。
“不对啊!”祝绪就像那瘫痪病人的腿突然被治好了,猛地站起身,差点把袁则鼻子给撞成一团。
“我的祖宗诶……你又怎么了?”袁则捂着自己还没塌完全的鼻子,龇牙咧嘴的往外蹦字。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你揉揉啊。”
袁则在楚摘星的死亡眼神之下,恋恋不舍地结束了祝绪对他的嘘寒问暖,让话题重回正轨。
“绪,你刚刚说哪里不对劲来着?”
“哦,我是想问,这两个家伙都是元凤后裔了,如此显赫的身份跟脚,为何要算计韶亿姐姐,这也太跌份了。这是为了什么呢?”
楚摘星、袁则、杨戬相顾而笑。得,总算问到这个问题了,没把一江水喝干之后忘记问。
祝绪今天被笑了太多次,已经进入了免疫摆烂的状态,索性双臂抱胸,静待这三个人精笑完。
她倒要看看,这三个家伙能笑到什么时候去。
事实证明,人的情绪就像是皮球,越是撩拨就越是激烈。祝绪这幅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模样反而使三人的笑声很快平息了下来。
到最后这三个欺负小朋友的“坏大人”面面相觑,最终是楚摘星与袁则多年相交,默契更足,联手欺负了杨戬这个“新人”一回,将其推出去向祝绪解释。
“唉。”被推出来的杨戬摸着后脑勺长叹了一口气,一副遇人不淑的模样,但嘴中还是在乖乖解释:“因为大鹏受伤了,伤很重,必须换个躯壳那种。其实他本可以不受伤的,只可惜他并没有他哥哥那么聪明。”
“他的哥哥是孔雀对吗?你为什么说孔雀聪明呢?”
杨戬有心借这个机会讲述一下将要面对敌人的强大,因而欣然回答了祝绪这个有些八卦的问题:“孔宣与大鹏因是元凤嫡系血裔,其诞时各有异宝相伴。孔宣的为一缕先天五行之气,大鹏的为一缕先天阴阳两仪气。
孔宣聪明,将先天五行气练为本命神通。一身物色神光,举凡展开,凡在五行之内的物事能尽皆刷去,贫道当年同师兄弟们在他身上吃了莫大的苦头。”杨戬连摇头带摆手的,一副不愿再回想的模样。
幸好关于大鹏的部分足够欢乐,以至于杨戬的语气都变得轻快:“也许因为孔宣与大鹏是双生子,而双倍的智商被不公平的分配了,孔宣有多聪明,大鹏就有多笨。
水准相仿的伴生异宝,孔宣靠水磨功夫练就了一门极其厉害的神通。而大鹏贪懒求快,将那一缕先天阴阳两仪气炼制成了法宝,名为阴阳两仪瓶。
其效能嘛,和那岛中的火山差不多。无声息响动时风平浪静,但凡被摄入瓶中之人物有声息响动,两仪之气就会将其磨为脓水齑粉。
不过这调和阴阳,令人无节制交|媾的事例从未闻听,许是那阴阳二气的功用。
放出的饵,也就是你们追逐的机缘,也就是一缕被一份为二的阴阳之气。你的韶亿姐姐被幕后主使孔宣提前告知,早早就得了那一缕阴气,待到岛上遇到后来被交给何崇文的阳气后阴阳失调,所以才陷入昏迷。
据楚道友推断,这应是涅槃前的必要前置……嗯?”
杨戬的话戛然而止,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右手虚空一抓,一把三尖两刃刀就出现在了手中,速度极快地把身量娇小的祝绪护在了身后。
祝绪却毫无畏惧之色,反而垫起脚尖越过杨戬的肩膀不断张望。毕竟有楚摘星和袁则在她背后,她没有畏惧的理由。
“是棋盘!”祝绪眼尖,指着那个不断旋转扩大的黑点兴奋地说道。
然后双眼就开始发直,因为她能感觉到在那张棋盘周围萦绕着一种十分奇特的氛围,能够打破周围空间的凝滞感,但以她的眼光见识,却无法说出这是出于何等原理。
看样子这玩意应该是从外面来的,要是老祖在这就好了,一定会认出并教给她的,祝绪不由在心中想到。
祝绪能看出的东西,杨戬自然也能看出,只是速度慢些。但杨戬见事更明,在看破的同时就将目光投向了楚摘星。
“杨师兄,是我的买卖来了,就放它过来吧。”
杨戬闻言便收了三尖两刃刀,看着那棋盘滴溜溜从自己面前飞过。
他眼尖,看见大半棋位已经被填上了棋子,唯有小部分棋位还空缺着,竟是一盘已经下到终局,正在收官的棋。
心中略略计算,居然相差只有一目半目,是个难分伯仲的局面。他心中有所明悟,欲要再看时,却发现棋盘上棋子流转,明暗交织,黑与白互相变幻,根本无法分清。
这棋盘连同棋子一道,居然是少见的共生一体的宝物。
杨戬也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左掌在额上一抹,眉心处便绽开一条裂缝,一只竖眼显现,往外放射金光。
“嘶。”金光以比去时更快地速度被打了回来,竖眼吃痛再次隐没于皮肉之下。
杨戬揉着眉心,五官皱成了一团,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中告诫自己好奇心害死猫。
怎么能因为没见过就冒冒失失的去打探呢。得亏是有□□玄功傍身,不然这次也会吃个大亏。
在他如此告诫自己的同时,袁则和祝绪已然一左一右围在了楚摘星身边,兴致勃勃的打量着这盘棋。
有杨戬的前车之鉴,袁则很努力地摁住了自己拨弄算筹的手,表情痛苦狰狞的看着面前这盘棋。
祝绪心性单纯,倒没有那么多想头,只是按照姐姐教给她的办法在计算胜败。
“白子先行,贴五目,现在还领先一目半。”祝绪嘴中嘀嘀咕咕算了好半晌,总算勉强得出了答案。
“楚摘星,这是什么?”祝绪也不想那么多,算过就丢,直接问向正在拧眉深思的楚摘星。她方才听楚摘星说过这是她的买卖。
“一个故人的棋局,看来是她先我一步了。”楚摘星看着棋盘。摩挲着手指,语气和神色都很平淡。
杨戬不问,只是在看棋局,忽地,他的目光凝在一枚白子上,再也拔不出来。然后仿佛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目光上移,与视线相撞的袁则颔首致意。
袁则也笑,心中已经完全熄了先算上一卦的心思。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枚棋子,而是一滴纯白洁净的血液!
他还想娶亲呢,不愿把寿元浪费在这种注定得不到多少反馈的占卜上。
所以只剩下祝绪一个人冲着楚摘星叽叽喳喳:“你这故人也太不讲究了,送了一个棋局过来却不送棋子。不过这穿梭时空之法很有意思,楚摘星你会不会啊?”
“不会。”楚摘星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并在失望布满祝绪脸庞之前说道:“但我如果我下次与她碰面,可以问她能不能教你。”
如果你敢学的话。楚摘星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看着祝绪兴高采烈,手脚都不知道往那放的模样,楚摘星恶趣味地决定晚点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但她还是有一些良心的,没黑心到任由祝绪去为她寻找制棋的材料,而是划开手指,挤出一滴深紫近黑的血液留在指腹,恐怖的气息开始散发。
祝绪很明显理解了她的意思,也不做那观棋不语的真君子,而是持续性人菜瘾大:“楚摘星,下这下这!”
杨戬和袁则也在等楚摘星的抉择。
无论送来棋盘的究竟是谁,都必须慎重对待。
三个人,六只眼,盯得楚摘星有些坐立难安。
背身负手,将留在指腹上的血液随意往棋盘上一弹。然后袖袍一挥,将整张棋盘重新给送了出去。
祝绪第一个不高兴了:“诶,楚摘星你到底落子在哪了?我还没看见呢。”
楚摘星没搭理祝绪的歪缠,而是一杆子把话题叉到了很远之外:“绪,你先前考虑的问题还缺了一个方面,知道是哪吗?”
此时的她背手持剑,仰望天际,祝绪莫名觉得她很像姐姐,抵触情绪消减大半,很是乖觉地问道:“是什么?”
“你忘记计算这岛上的修士们汲取出的灵气,是否够涅槃所需了。”
楚摘星说的很平常,但祝绪的直觉却响声大作,她下意识地反问道:“绝对是不够的,需要用什么补足?”
话音方落,就觉足底震颤,力度由弱到强,到最后几乎让她站立不住。海也像是被煮沸了,数十丈高的浪头重重拍向这座小岛,带起碎石无数,打得她躲到了袁则身后龇牙咧嘴。
不过也没忘记把一直处在昏迷中的凰韶亿给牢牢固定在了背上。
“楚摘星!你又在搞什么名堂!这是什么鬼东西!”
楚摘星站在风浪中笑得肆意而张扬,用着比祝绪还大的声音说道:“绪,你知道你为什么出不去这里吗?”
也就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不然祝绪指定邦邦给这个很久没有好好说话的家伙两拳,不过还是很从心的答了一句:“我要是知道,我早就出去了!”
“因为这里埋了个特别会钓鱼的老家伙,而有两个蠢家伙,先我一步咬上了钩。”
虽然很有可能还是为钓她来的,但钓到她总比钓到了师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