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逛了一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池嫣难得放松了下自己,下午的时候,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游乐城玩了半天。

  池嫣对于自己的校园时光,也没什么特别深刻的记忆,

  她的青春年少,校园时光大都是在平和安稳中度过。

  她一直都挺乖的。

  可是自家哥哥就不一样了。

  池嫣记得池淮州高三的那年,就面临两次被退学的风险,至于什么原因,那时候池嫣还小,不得而知。

  今天池嫣心血来潮,试探着问了问他。

  本以为他不会说的,毕竟以前又不是没问过,没想到这一次,他却坦诚了。

  只是态度十分的漠然。

  他说,“早恋,打架。”

  池淮州一直是家人的骄傲,年纪轻轻,一身功勋。

  可这样看来,池淮州念书的时候,名声也不算大好。

  虽然兄妹俩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但如今回过头来看,池淮州身上似乎还藏着很多她不知道的事,终究还是她以前涉世未深,太过单纯。

  “一眨眼就这么大了。”池淮州莫名有些感慨,“居然都是要当妈的人了。”

  在池淮州的印象里,池嫣似乎永远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长不大的小孩才对。

  就在这时,蒋心眉看见他们回来了,忍不住多念叨了两句。

  “淮州,你也真是的,嫣嫣肚子大了,你还带她到处乱跑,要是出点什么意外,我告诉你,这个责任你都担不起!”

  池淮州漫不经心道:“您想什么呢?有我在,我还会让她出意外?”

  这……好像也是。

  蒋心眉对这件事也噤声了,只是嘱咐池嫣,“嫣嫣,你累了吧?赶紧上楼洗个澡休息,我煮了点宵夜在楼下,等你饿的时候就下来吃。”

  屋内,灯光明亮。

  蒋女士那温暖关怀的眼神,看的池嫣暖暖的。

  在这个家里,池嫣一直享受着被爱的感觉,她从小就是在蜜罐子里泡着长大的。

  她对自己的人生该感到满足了。

  当然,她想更贪心一点。

  她不想他成为她唯一的遗憾。

  *

  如顾征所说, 距离长盛集团洗黑钱事件过去一个星期后,方毅生被停职调查,叶成风也收敛了尾巴,行事十分低调。

  他原本准备坐私人飞机潜逃 国外,却在出发的前两个小时,被京州警方控制。

  所有的一切,如池嫣所愿,看似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 不幸的是,池嫣彻彻底底的与裴西宴断了联系。

  这半月来,裴西宴再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发过短信。

  池嫣最无能为力的是,只要他不主动联系,她似乎就没有得知他的能力。

  池嫣也对顾征旁敲侧击的试探过。

  可是她知道,顾征才不会轻易的被她套出什么话来。

  池嫣丧气极了。

  就在她与顾征周旋了很久,一无所获,准备挂断电话时,却听见顾征微有无奈的叹息一声。

  “其实,我们这边也与他断联三天了。”

  在这样一触即发的情况下,断联三天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池嫣脑子里一片浑噩,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说出话来 。

  她身子软绵无力地挨着一面墙靠着 ,她握紧了手机,克制又小心的问:“那……你们上次与他联系是因为什么事?”

  顾征说:“那天,他给我们传来几张照片,是几处大麻和罂粟的种植基地,再后来……我们就没有从他那边得到消息。”

  池嫣心狠狠地往下沉。

  骤然又想起了那天在电视上看到的那则新闻。

  港城警方在港城境内连破三起特大贩DU案,五名缉毒警命丧此次行动,其中一名缉毒警遭受非人的折磨,死的特别的惨烈。

  想起那张尸检报告,池嫣内心猛地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止住那阵胡思乱想的思绪。

  不会这样的。

  她总觉得,不会这样的。

  更多的细节,顾征没有向她透露,池嫣也没有多问。

  那一刻,池嫣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挂断那个电话后,她在床上静默的坐了一夜,直到天边蒙蒙亮的时候,她才逼着自己阖上眼,就是那短暂的休憩中,她梦见他了。

  他给她报平安,微笑着说他还好,让她不用担心。

  池嫣从梦中醒来时,原本冰冷的身体终究回暖,涌上一丝温度。

  *

  而另一边,裴西宴从梦境中醒来时,浑身的血液都被僵住了一样。

  他记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是在一处冰冷阴暗潮湿的刑房,被铁链锁住了手脚,浑身上下遍布着交错血淋淋的伤痕。

  他缓缓回过神来,站起身,步子有些机械式的朝镜子前走去。

  他赤着上身站在明亮的光影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身上倒是没有那些恐怖的血痕。

  他深吸一口气,身子绷的笔直。

  微微侧身的一瞬,背后那朵缠在他身上的罂粟花,在这片土地,像是找到了它的归宿,变得更有生机也盛开的更艳丽了。

  裴西宴盯着背后的那朵罂粟花,可是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他知道,他失去过一段记忆,一段……与这朵罂粟花有关的记忆。

  他站在那失神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

  秦森步伐匆匆地走了进来。

  看到裴西宴总算把清醒,他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可以 放下了些。

  “我睡了几天?”

  “三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森看见裴西宴眼中那一瞬的茫然,他刚放下的心,不由间,又往上提了。

  “不是,老板,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秦森试探着问道,却见裴西宴一记冰冷的眼神丢过来。

  那眼神凶狠的像是要将人的筋骨皮肉给一寸一寸的剔了下来。

  秦森不敢再胡思乱想,连忙将那天的险境如实说来。

  他们自从到这块来后,弄出的动静太太,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听说这儿的‘地头蛇’,要花十个亿的美金,悬赏裴西宴的人头。

  谁叫他那么快的就确定了为京州供‘货’的几个神秘种植基地的存在,并且试图将它销毁。

  而且他提供给京州警方的多重证据,也是导致长盛集团最终被查封的根源之一。

  总而言之,他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从他一只脚踏入这地方开始,就是一场亡命之旅。

  秦森还记得那一把把朝他们心口和脑袋瞄准的狙击枪,也记得手榴弹击中地面,震裂人的耳膜,被炸开的尸体就像是碎片一样,裹着热浪飞射。

  黑色越野迎着枪林弹雨冲向断崖的绝路。

  子弹打碎油箱门,车身瞬间起火爆炸。

  要是裴西宴动作再慢一点,就算不死也会被烧的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

  听着秦森绘声绘色的将那日他有所淡忘的场景还原,裴西宴脸上仍是没有多大的波动。

  可是内心却忍不住在想,那个刑房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梦境吗?

  裴西宴捡起丢在沙发上的一件衬衫,站在那面落地镜前,缓慢的系着衬衫纽扣。

  “如今长盛集团在京州倒台,背后牵扯出来一桩又一桩的丑闻,事情愈发往不受控制的方向走去,这个时候,方毅生背后的那条毒蛇,一定会蠢蠢欲动。”

  长盛集团背后代表的是红三角在京州的最大市场。

  裴西宴从不认为方毅生才是那个一手遮天的人物。

  在他的身后,还隐匿着一条正吐着信子的毒蛇。

  而这条毒蛇,已经开始露出尾巴了。

  “十个亿的美金?”裴西宴突然冷笑一声,一双漆黑的眼底透着讳莫如深的光,“老子有这么值钱?”

  秦森:“……”

  *

  时隔多天,池嫣再一次收到了裴西宴的短信。

  短信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一切安好。】

  终日以来的担忧与煎熬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池嫣又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是重获新生一般。

  “嫣嫣,你笑什么啊?”乔染有些好奇,凑近了问道。

  “当然是……遇上值得开心的事情了。”池嫣如实说道。

  “是么?”乔染很不确定,“你不是在骗我吧?你这一段时间你情绪不大好,我早就察觉到了。”

  池嫣轻轻的笑了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乔染也不死缠烂打的问,既然好不容易将池嫣约出来,那就得好好享受在一起的时光。

  自从在电影《你是谁》中大获成功后,乔染不仅名声大噪,身价水涨船高,而且是通告不断,片约不断。

  乔染最近很忙,倒也不是急着将自己投入那令人浮光掠影的名利场里,反而推掉了很多邀约,在忙着学习,沉淀自己。

  昨晚给池嫣打电话的时候,察觉到她的沉闷,她今天便抽时间出来约了约。

  “对了,嫣嫣,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池嫣想了会,说: “去吃火锅吧。”

  这会,她就馋点重口味的。

  两人约着去了一家火锅店。

  兴许是因为得知裴西宴暂时安好的消息,池嫣的胃口都变得好了一些。

  *

  电影《你是谁》的余温一直未结束。

  继年末横扫各大颁奖典礼后,又在二月初斩获了国内极具权威的大奖。

  这次主办方对久未露面的池嫣,几次三番的邀请,希望她能出席这次颁奖活动,池嫣看着自己已经遮不住的肚子,有所顾忌,最终还是推脱了这样的要求。

  乔染忍不住问池嫣,言辞间,似乎是有些替她不平,“嫣嫣,这部电影能获得这么大的成功,你功不可没,如今……你这般云淡风轻的站在身后,会不会不值得啊?”

  值得还是不值得?

  池嫣深思了很久。

  因为这部电影栩栩如生的高度还原以及楚辞的‘证词’在网络上广泛流传,这部电影带来的舆论影响是空前的强大,让二十余年前九一五事故的热度再次到达高峰不说 ,随之而来的是对这起案件的调查重启。

  再加上长盛集团被查,被封,引出 背后毒品交易犯罪的一系列内幕,方毅生这个曾经在京州刑侦大队任职过的人,被列为头号怀疑对象……

  慢慢的,池嫣似乎也得到了她最开始想要的真相。

  她希望英魂得以安息,她想给当年死去的人和他们的亲人爱人,一个交代。

  这些都是值得的。

  唯一不值得的……大概是楚辞那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陨落。

  池嫣并没有正面回答乔染的话,她深思熟虑很久后也只是说 ,“不用担心,乔乔,不是我因为这部电影站在台前接受大家的追捧和赞美,就是值得,我已经得到了很多值得的东西,我相信,未来这部电影还会带给我更多的值得。”

  乔染轻轻的笑了声,“嫣嫣,你真的好棒。”

  她的一些境界,乔染真心觉得自己达不到。

  面对乔染突如其来的夸赞,池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结束又一次聚餐后,乔染将池嫣送回家中。

  看着池嫣准备下车,乔染连忙去扶,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像是伺候太皇太后似的。

  池嫣被她逗笑,“乔乔真不用,我自己还是可以走的。”

  “真的可以吗?你看看你那肚子,都好大了……”乔染仔细地打量着池嫣,觉得后期这一段时间,她的肚子大的更夸张了,“就像是给气球吹气一样,肉眼可见的变大了。”

  听着乔染的感慨,池嫣也觉得如此。

  是啊,小家伙这段时间的存在感是越来越强,强到池嫣以为他很快就要从自己的肚子里‘跑’出来一样。

  池嫣将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感受小家伙越来越频繁的胎动。

  乔染非得搀扶着池嫣,将她送回房间里这才放心。

  “万一你跟着我有个什么意外,我可得担心我的脑袋。”

  那时候乔染脑子里第一个想的是裴西宴那双没什么温度和情绪的眼,却像是利刃一样,能将你抽筋剔骨。

  可分明是那样一个冷冰冰人,在池嫣面前,却会爆发出最热烈的温度,有着极大的反差感,如同一座融化了冰山似的。

  “孩子出生的那天,他会回吗?”乔染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着了魔怔,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她看见池嫣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也只是不确定的说了一声,“我不知道。”

  她的神色虽然空洞迷茫,可却也无法遮掩住她内心的期盼。

  她期望那一天,他能回来,陪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