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虚房间的床头柜上堆放了大量纸巾。他不在做什么,正给自己叠着日后要离开时所用的白花。

  因为无聊,他已经叠了半天了,从七点的醒来到现在的下午两点多。

  习南枝弯腰去捡齐虚因为手抖掉落在地上的白纸花,很难说的上话来,欲言又止的。

  再看看齐虚满脸颓废毫无生机的模样,习南枝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给他安慰,好像之前爱拌嘴的人设正逐渐消失,只留下一副空壳。

  习南枝把茶几挪了过来,将煮的姜糖水放在上面。她叹了口气,把糖水往齐虚那边推了推,“趁热喝吧,暖暖胃。”

  齐虚沉默不言,还在摆弄着手上的白花,连抬都没抬眸看一眼。

  目前,他所有的专心都用在做白花的身上,好像这才是他临死前应该做的事。

  见齐虚每日每夜都这般,习南枝再也忍不下去,一巴掌拍开齐虚手里摆弄的东西,吼道:“你能不能振作点!整天到晚愁眉苦脸的你是想干嘛啊!这不还没死么,一天到晚你丧气什么!”

  纸花被拍走的瞬间,齐虚的脸上扬起一丝惊慌。

  眼看一阵风吹过,纸花被风卷着向前面滚了几圈。齐虚鞋也没忙着穿就追上去,跌跌撞撞的,等好不容易触碰到纸花的一刹那,视线下多了双黑皮鞋。

  黑皮鞋的主人拾起了白花,拿着花柄在手里转了几圈,似乎是在欣赏这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齐虚站起身,摊出一只手对眼前的人说:“还我。”

  眼前人毫无表示,甚至把花自顾自装进口袋,像是没听见一般。

  齐虚语气加重:“还给我瞿清言,你这套什么时候跟应无识学的?这可不像你。”

  瞿清言听齐虚就算是这么说,也依旧不打算把纸花还给他,而是让开身子,并附带一句:“你看看谁来了。”

  在瞿清言话落没几秒,像是大变活人似的,瞿清言本该空无一人的身后突然多了两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而其中一位还是他最不想见到的。

  所以从头到尾都没将这件事告知对方,也没想过这天来的这么快。

  应无识眉宇间充斥阴沉,双手插兜微仰头的模样,像是要让齐虚说清楚一样。

  “你要解释吗?”应无识一字一顿道。他歪着脑袋,希望齐虚如实告知。

  齐虚咬紧后槽牙,从方才碰巧与应无识对视上后便迅速避开,然后到瞿清言口袋拿走那被攥地皱巴巴的纸花,又回到床上。

  一字为答。

  应无识穷追不舍,如今的齐虚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没有了昔日的顽皮气,脸上始终附着一层又一层的悲伤憔悴,这也是应无识从来没想过的场景。

  齐虚老实给自己盖好被子,手上又继续摆弄着花。

  应无识跟随过去,想要夺过纸花却发现墙角边有位掩面无声哭泣的女子。

  不用多思索,那位多半便是习南枝了。

  这时,习松炀也走了上来,他也想安慰安慰齐虚却被应无识突然间拉住。

  顺着应无识手的方向看去,习松炀此时怔在原地。他想逃离,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已经忘记当时在酒店时所有事的姐姐,只能一只躲在应无识的身后,不敢出声,相对齐虚说的安慰话一时之间都一并缩回。

  习南枝面对墙面哭了很久,整个人止不住地抽泣,哭到喘不过气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齐虚会一夜之间变成这样,让人想上前将他骂醒。

  习松炀躲避着与姐姐的近距离接触,一直躲在应无识的身后。

  见此,应无识也没什么办法。他知道习松炀其实也是想与姐姐相认的,但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方法相认,就算是上次已经见面过一次,可这次截然不同,习松炀更多的是害怕。

  应无识将习松炀拉上前,整个人贴着他嘴唇贴在他耳边轻轻带着:“去安慰一下你姐姐吧。”

  习松炀连个不字都无法出口,只能低下头。

  应无识这时突然揽着他的肩,依然是那样的语气道:“没事,齐虚这有我。”

  习松炀为难地看了眼应无识,刚抬起的脚又往后缩了缩,没曾想下一秒只听一声沙哑的叫唤。

  “……南枝,过来。”

  是齐虚叫的,他余光看见了习松炀担忧却急切的心理,内心多种活动做着斗阵,他一时间也不知到如何抉择。

  习南枝擦干净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迎上去,这时的她也注意到房间里来的几个人,只不过有个脸挡着也看不清,除了经常来看齐虚的瞿清言,有个高高的好像在齐虚的合照上见到过。

  习南枝吸了吸鼻子走上前,询问道:“你们是齐虚的朋友吗?”

  应无识点点头,“是的,你好,应无识。”说着伸出一只手。

  习南枝见状也抬起一只手握上去,“你好,习南枝。”说着探头想要看清应无识身后的男人,犹豫道:“这位是?”

  应无识没说话,直接把习松炀推到习南枝跟前。

  果然,习南枝在见到习松炀脸的刹那间,刚憋回去的泪水又留下来,想也没想抱住习松炀,哽咽道:“不好意思,你长得好像我弟弟。”

  习松炀垂在两侧的手不知道怎么放,他也想环上去,可像是有无形阻力一般,他抬不起手,就这么干干地放在两侧什么动作都没有。

  心里思想斗争做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胳膊拍拍习南枝的后背,轻声叫了声。

  “姐……”

  听到习松炀这么叫她,习南枝抱得更加紧些让习松炀都喘不过气来。

  半晌过后习南枝才松开习松炀。

  习松炀帮习南枝擦干净眼泪,然后看了眼躺床上眼眶湿润的齐虚说到:“姐我们出去说吧,把这里留给他们。”

  “好。”

  在习松炀两人出去后,瞿清言也识趣出门并且带上了门,此刻房间内只剩他们二人。

  应无识靠近,走到齐虚床边语气尽量显得平静地说:“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本就在心不在焉叠着纸花的齐虚听到应无识这么问,叠花的手不自然放下来,垂眸道:“你不是看见了。”

  应无识语言犀利:“你要对我说,你命不久矣,你无能活下去,你的生命只能停留在这一刻了,是吗?”

  齐虚点头默认,“对。”如今应无识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没力气争辩。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应无识闭上眼,已经很努力地克制内心的暴躁。

  见齐虚又要弄那破花的时候,他冲上前一把夺了过去摔在地上,一脚踩毁。

  “你难不成就要这样活完你仅剩的这些天?”应无识质问,“你是不是有病,折这些做什么?怎么,还指望等你死了我留给你,插你坟头呢?”

  应无识很少对至亲说狠话,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接着应无识憋着一肚子的气通通喷发,“我当时把你带回来是为什么?你说你想活着,你想有意思地活着。结果呢?到头呢?你就是这样了结你的一生的?”

  齐虚眸中一片冷淡。他的语气并没有应无识对他的一顿说教而加重,慢悠悠地回应道:“没有意义了,我只要有意义的生活活着。”

  应无识揪住他的衣领,“你还想怎么有意义?”

  齐虚平静地摆了摆头,说:“我只知道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就算齐虚不说这句话,也注定会让应无识哑然。

  半晌,齐虚觉得自己沉默的够久了,他瞥了眼床头柜上堆积成山的白纸花,自言自语来了句:“真好看。”

  齐虚嗤笑:“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吗?”

  “我知道你想说,”齐虚抬头,“你让我有活下去的希望,跟着你的日子就算差我也并不觉得会不妥。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看你躺在马路上,你很会人生,尝过几十年人生的酸甜苦辣,我没有,我并没有向你一样死后重生,我死了就是死了,所以我很羡慕你,你死之前可以有很多种状态,我只能呈现一种。”

  齐虚笑了笑,继续说:“而这一种就是我如今的状态,这是死亡的一种状态,反正人终有一死,我只是提前,我以前的想象。”

  “很早前,我以为自己死前会多种状态转换,最后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但到头来真的到了这个时间后,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有留念的东西了,我好像真的无法轻轻松松的离开。我也不能像你一样,一样能每次死之前都是不同的状态。”

  “什么时候开始的。”

  待齐虚将内心所有的思想都一吐为快后,应无识终于开了金口。

  齐虚想了一想,如实回答:“半个月前。”

  应无识皱了下眉头,是在金口村之前的事,于是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不敢。”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应无识哑口无言。

  接着,应无识心里还抱着意思幻想。他说:“你现在还没有到卧床不起的状态,还有治疗成功的机会。”

  “没有的,”齐虚回答的很快,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这个赌注在我绑定时就已经开始了。”

  “绑定什么?”应无识问。

  齐虚又看了看天花板,指着在灯罩上旋转的小飞虫,言简意赅道:“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