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竹马他弱不禁风【完结】>第110章 请见

  宋观玄望着檐下阳光, 留园里弥散着令人精神松懈的清香。雪后初晴,他拂过水滑光亮的的大氅,盯着院子里的积雪。

  大雪落了一夜, 身上还残留着暖炉和淡淡的檀木香味。宋观玄抿了抿唇, 四下没见到高重璟的影子,正好。

  他朝院子里迈出半步,廊下传来高重璟的声音:“这是要到哪去?”

  宋观玄脚步一顿:“我衣服都换好了,去雪地里滚一圈。”

  说罢不等高重璟反应,顺势躺进雪地里。松松软软的积雪上躺出个大字,宋观玄还没看清天色如何,就被拽了起来。

  “好了, 躺过了。”高重璟掸去他身上雪尘, 正要拽着他往屋里走,身后传来常行江的声音。

  “师叔!”

  常行江极为朴素地站在雪地里,望着宋观玄踟躇不前。

  “外面冷,进来吧。”

  宋观玄跟着高重璟进屋,见常行江不坐,给他也盛了碗粥。

  常行江神色闪了闪, 摸着桌边坐下来:“昨天是我妄言了,还请别告诉孟知言。”

  “乾都观不呆了?”

  常行江不假思索:“呆。”

  宋观玄微微点头:“吃饭。”

  高重璟莫名其妙的视线投过来:“他和孟知言?!昨晚他和孟知言?!”

  宋观玄压低声音:“没有。”

  常行江耳朵莫名红得滴血:“师叔, 你这粥忘记放糖了, 一点味道没有。”

  身侧小勺轻轻磕在碗边,宋观玄循声望去, 高重璟果然不大对付。

  “我喜欢这没有味道的, 你想吃点甜的去厨房找桃苏要点蜂蜜吧。”宋观玄说罢自顾自吃饭, 余光看见常行江捧着碗出去了。

  高重璟眼里依旧留着惊讶, 勺子送到嘴边不记得喝:“趁人之危?他怎么能将知言……”

  “你想到哪去了, 没有的事。”宋观玄望着雪地里的脚印:“只是喜欢,没有回应……”

  这话落在雪地里,宋观玄停顿片刻:“你说孟知言没有那样心思,我和他说过了。”

  高重璟神色复杂,末了轻轻哼了一声:“他自然是追不到孟知言的,怎么还不死心回玉虚观去。”

  外头雪霁明光透进来,拼凑着常行江落空的希望。宋观玄听闻这严以待人宽于律己的言论,默默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看他没说实话。”

  高重璟搁下饭碗,趁着常行江还没回来,拉上宋观玄道:“出门去?”

  宋观玄爽快起身,将屋内沉寂抛于脑后:“走。”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停在巷口。

  高重璟伸手,目光落在宋观玄仍然挂着两团绒球的簪子上:“喜欢这样的簪子?”

  宋观玄低头看了看自己素净的衣袍,朝着摊贩走去:“今天街上热闹,说不好要碰上解大人,没穿那衣服我怕不好交差。”

  “哪能天天穿?”高重璟解下钱袋,散碎银钱发出轻响。

  宋观玄伸手接了过去,倒出些在手心:“毕竟一片心意,可惜衣服太长久,总是穿也麻烦。”

  他低着头看银钱,顺手在街边买了些糖果糕点。

  脚下的石板路上落着爆竹燃过的碎屑,深红纸片沾过融化的雪水变得有些污脏,手上的东西被高重璟接了过去。

  “这些东西借力多了去,你买了这是送给谁?”高重璟跟在宋观玄身后,手上的东西越来越多。

  “一会去看看许大人。”

  高重璟赶上几步:“你受得了?”

  “我又不是纸做的,有什么受不了的。”

  宋观玄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格外锦绣描摹的衣裳之间他显得过于单调。

  转眼到了许生平府上,竟然也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院子里没人,宋观玄跨进屋内许生平一人坐在桌边,对着满桌子菜。

  宋观玄探身凑近,认出那是解天机家的碗碟。

  “谁?”

  许生平搁下碗筷,朝着门口的方向望来。目光聚了好一阵才猜测道:“小宋大人?”

  宋观玄脚步轻,见到许生平惊讶地朝他笑了下,回道:“是我。”

  许生平摸索着桌边站起来,朝宋观玄行礼道:“不能远迎了。”

  宋观玄在桌边坐下,解天机的人刚走碗沿还是热的。他问道:“眼睛怎么样了?”

  “能看见模糊光影,看书写字不能太久。严大人帮忙看过,回来已经好很多了。”许生平再次摸索到碗筷,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开始夹菜吃饭。

  宋观玄四处环顾,望向高重璟。高重璟微不可见地摇头,示意邝舒平没有来过。

  果然是回了乾都就孤身一人。

  宋观玄转向许生平,想关切却不知如何开口。

  “小宋大人想问邝将军的事情?”许生平冷淡道:“回来后我也没见过,朝堂上他似乎得了封赏,上朝本来也不和我一个门进出。”

  “你……”

  宋观玄听他叫邝将军,怕是这人再次心死。不觉心里泛起酸涩,背后高重璟轻轻扶着他,不轻不重地在他肩头摁了摁。

  许生平神色不改:“我全须全尾时尚且没法入邝家法眼,如今废如枯柴,自然不打算再纠缠。”

  宋观玄:“……”

  好一个自我心死。

  宋观玄默默无语,许生平看着养好了些,眼里不知是视力的原因,似乎没什么光芒。

  他新年里依旧满身浅灰,丝毫不在意年节。想来屋里的布置也都是解天机找人帮忙,解天机也是麻烦了。

  宋观玄叹了口气,把买的东西交给许生平:“年节东西,你虽不缺,但总归是年年有余。”

  许生平愣了愣:“小宋大人,你何必来看我。”

  “解大人着人看过你,孟大人也一样记挂。”

  “孟大人?孟晨山?”许生平微微蹙眉:“我与他似乎没什么交集,还请小宋大人替我谢过。”

  “是孟知言,小孟大人。”

  许生平笑了下,抬手放到包糖果的红纸上缓缓收了收:“他啊,我知道,听过他骂人,颇有少年意气。小孟大人费心了,常常替我骂邝将军。”

  宋观玄不动声色:“嗯。”

  “小宋大人意思我明白,如若牵扯到礼部,我尽力帮他些许。”

  “这样喜欢礼部?”

  “习惯而已。”许生平不再说话,接着吃饭。

  高重璟轻轻扯了扯宋观玄的袖子:“走吧。”

  宋观玄摇头,回身看了看许生平,抬脚离开了他的小院。

  马车摇晃,再次从闹市穿过车内静了不少。

  高重璟疑惑道:“托给许生平?”

  “许生平眼下没有盼头,一个孟知言不轻不重刚好。”宋观玄面上有几分遗憾,高重璟忽然伸手揉了揉他后颈。

  宋观玄有些心不在焉:“许大人万字长表动情见心,少说还有半年余韵。”

  高重璟想了想许生平,恍然记起宋观玄念的许生平卒年。不识许生平其人,扶棺至城郊。此生许生平的命运已经改了许多,心中不免唏嘘:“算了,回去烤火吃东西,顺便睡个回笼觉吧。”

  “这样懒散?”

  “休沐不懒散做什么?”

  宋观玄听着窗外的声音,赞同道:“也是,朝中势力相互角逐,过了休沐恐怕日日都是麻烦事了。”

  正要转道留园方向,马车突然被人截停。

  帘外传来元福的声音:“小宋大人,太和殿请您去一趟。”

  高重璟与宋观玄对视一瞬,握了握他的手:“我送你去。”

  马车停在宫门前,高重璟也一同下车。

  宋观玄回身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叹气道:“怎么?”

  高重璟的唇角微微翘起:“送到太和殿门口。”

  他的模样像要逼宫似的,宋观玄目光扫过去:“我没事的。”

  “你有没有事我还能不知道?”高重璟准备将自己的披风还给宋观玄:“要是跪得太久,我抱你回去。”

  “不用,我有分寸。”宋观玄拦下高重璟,将披风重新系好,笑道:“着实在是太招摇了。”

  高重璟满不在意:“他要是逼你,我进去帮你打架。”

  宋观玄连连点头:“你进去揍一顿高乾,我到书院去把王述怀打一顿。不错不错,往后乾都就流传你我的倒反天罡好不好?”

  “那还不是几笔史书的事情。”

  宋观玄走进太和殿便觉得殿内温暖如春,想来除夕前后王若谷定然是来过书信,顿时脚下也有了几分底气。

  纯金托盘搁在宋观玄面前,太和殿内宫人尽数退出。

  四下俱寂,唯独暖炉里炭火烧红的声音。

  金盘上的东西与上辈子如出一辙,净白的瓷瓶里装的应该还是那颗满朝欢。宋观玄拿起瓶子,无端想着到底谁在皇宫里做出这种毒药,发作又慢还有药可解。

  思来想去,此药大概最好试人心。

  高乾见他接得干脆,开口阻拦道:“小宋大人问也不问就接受赏赐?”

  宋观玄俯身叩拜:“陛下恩典不敢不受。”

  高台上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听着有些刻意:“放下吧。”

  宋观玄仍然伏在地上,将手中瓷瓶缓缓推到远处。

  “小宋大人的留园比皇宫都要矜贵了。”

  “不敢。”宋观玄盯着擦得发光的砖面。

  “哼。”御座上的声音似乎缓了些:“照理说最适合立为储君的是承安,为长为贤可惜早年夭折。高歧奉心思缜密,却是有些狠戾只能用来制衡重璟……”

  宋观玄心中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上次跪在这里他听见高乾这番言辞,只觉得慈父多败儿。如今却莫名替高重璟可惜,斗胆道:“还有七殿下……”

  “思拂年纪太小又像是一张白纸,我不忍心。”

  “高重璟何尝不曾是一张白纸呢。”

  宋观玄听见一声冷笑,话已出口也没什么畏惧。

  “生在这皇宫里没得选,小宋大人最清楚不是吗?”

  他有些不依不饶,再拜一次道:“若要我扶高思拂,我也可以做到,只凭圣上一句话而已。”

  宋观玄此言违心,也明知十分幼稚。

  高乾面上闪过一丝惊异,看着伏在殿中的宋观玄,本以为是要求他和高重璟的未来。这样置喙皇嗣却是没能想到:“你为高重璟求些亲缘?你这样喜欢他连是非也不顾了?”

  宋观玄抬起头来:“观玄不懂亲缘,只是圣上为高重璟的思虑实在难以察觉。他是陛下选来最合适的储君,却不是陛下疼爱的孩子。”

  “小宋大人过于放肆了。”

  一时太和殿内落针可闻。

  太和殿外,高重璟依旧站在雪里,看见宋观玄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宋观玄疾步走下楼梯直朝着高重璟而来,他情绪低落地环住高重璟,声音闷在厚重的披风里:“就在雪里等?”

  “你舍得早点出来是最好。”高重璟将他禁锢在怀中:“不怕过于招摇了?”

  宋观玄轻声道:“我放肆一回。”

  “他委屈你是不是?我就知道他想算计玉虚观。”高重璟抚着他的背,险些宽慰道也不用委屈几年了。

  “没有。”宋观玄笑了下,从高重璟怀里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求了些东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