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到第十日,玉琼山到处张灯结彩,好不喜庆。然这喜庆只表现在这些华而不实的装饰物上,山上人面上的神情,却如同奔丧。

  柳权贞这几日极为配合,时常与晔剑出双入对,不知情的,还要以为这是夫唱夫随。唯柳权贞知晓,这不过是稳住晔剑的权宜之计。

  酒桌摆满正一峰。人人都知,洪子虚并不赞同这门亲事,这筵席非要摆在他的主殿,那是存心要恶心他。

  眼看着筵席快开始了,众人被逼着就了坐,唯独不见这正一殿主子的身影。

  “师伯,开席了,快去吧,众人都等着呢。”老十三在洪子虚屋子里催促着。

  洪子虚没动,大弟子尹恪便起身赶人,“跟姓宵的说,不去!”平常口中的宵师弟,现在成了姓宵的。

  老十三也为难,“要是请不动你,我这回去不好交差啊。”

  “如今你们都成了他的走狗了,他也不再是当初的宵师弟了。这喜事,就是个笑柄,让天下人看笑话。”

  老十三道:“各门各派都捧场得很,哪里敢笑话。”

  “姓宵的掌握着生杀大权,他们哪里是真的捧场,乃是被逼无奈。”

  “师伯,师兄,走个过场而已,柳师伯都能舍弃尊严嫁给宵掌门了,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事情了了,不就行了吗?”

  尹恪怒得直瞪眼,“真正的掌门是我师尊,哪是那混球,你一口一个宵掌门,倒是叫得挺亲切!滚,再多说一句,我就剑法伺候!”

  老十三退出门来,仰天叹了口气,喃喃道:“虚与委蛇懂不懂,这节骨眼,是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他进也进不得,只能怏怏回到筵席上,去张罗其他事。柳师伯私下纟工曰生小丿⺧儿阝人里同他说了,演好这出戏,自然会还大家自由,强硬抵抗,反倒不是明智之举。

  老十七领着柳权贞从无念殿出来,后者一身新娘子的衣裳,踏上八抬大轿,有模有样,当真逼真。

  轻晃着走了些路,轿子没停,帘子被人拉开了。

  老十七传话进来:“师伯,这天上的伞怎么变丑了,黑黢黢的,真晦气。”

  柳权贞先前让弟子们行事时多注意点周围的动静,一旦发现,须立刻告诉他。

  他听着,急急喊了声停,跃出轿子掀开盖头,往天上看去。他对沐雨莫说极为熟悉,也是有些了解的。宵随意方得到它时,便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有了宵随意灵力支撑,才恢复成锦绣织面的样子。

  可如今,它的锦绣织面正在渐渐消失,这是不是意味着,周遭的灵墙也……

  这本该是件令柳权贞高兴的事,偏生心中生出隐隐不安。这不安缘自何处,他却说不上来。

  “师伯,还要继续吗?”

  柳权贞回到轿子里,“走吧,莫要耽搁太久。”

  几人敲锣打鼓启程,行了没多久,又停下来,柳权贞撩开帘子,“又是什么事?”

  老十七指指前头,“有人拦了去路。”

  这拦路之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乃是太后寿宴上被柳权贞羞辱一番的芙蓉门掌门王一鳅。

  “怎么是你?”柳权贞觉得奇怪,“你是如何进来的?”他瞬间想到破败的沐雨,是不是山外出了什么事了。

  王一鳅挠挠头,嘿嘿笑笑,“柳公子,我是奉了宵都尉的命令,要你演一出戏。”

  “宵都尉……”柳权贞琢磨着这三个字,这山里的人,起初的时候还有人唤,后来都改口叫“宵掌门”了。这王一鳅,看上去并不像是听了晔剑的吩咐。

  可他不确定这王一鳅到底是哪边的人,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便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来的,这里没有宵都尉,只有宵掌门,你若是被请来吃喜酒的,就该按着规矩来。”

  王一鳅不急,解释道:“确实是宵都尉的吩咐,不是那壳子里的另一个魂灵。此事说来话长,不过,现在有的是时间。”

  柳权贞一脸你到底在说什么的神情。

  “此刻正一峰那边,应该已经闹翻天了吧。”王一鳅说得云淡风轻,愈是这样,愈是让柳权贞摸不着头脑。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在演戏,怎地还有另外一出戏。

  王一鳅道:“山下集结了御林军,黑甲军的那些伎俩,早就过时了,在楼主的帮衬下,黑甲军的魂灵都已归入阎罗殿。现在,沐雨制造的灵墙也即将坍塌。果然一切都在宵都尉的料想中。”

  “什么楼主?”柳权贞问,“阿意什么时候安排过这些事?”

  “这楼主啊,是春雨楼的楼主,他精通奇门遁甲,本事大着呢。”

  柳权贞心道,自己在白城五年,都未曾有缘见过春雨楼的楼主,阿意到底是得了什么机遇?

  他正思忖,瞥见正一峰升腾起阵阵烟雾,像是着了火,急问:“到底是阿意计划好的,还是你计划好的?”

  他不信任王一鳅,也管不得什么登轿子的礼数,便要飞身去往火势汹涌之处。

  王一鳅拦住他,“柳公子,都尉吩咐了,你只管在这儿待着,那里的事,不用掺合。”

  柳权贞挥袖将对方拦路的手臂推开,哪里要听他的话。

  “柳公子,别去啊,害!”王一鳅虽是一副着急模样,却没有跟上来。

  凭空落下一队人马,虽衣着朴素,手无寸铁,却硬生生将柳权贞拦了下来。

  “你们是春雨楼的人。”柳权贞很快认出来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一鳅踏着碎步跟上来,口中念着幸好幸好。

  “什么幸好?你到底有什么阴谋?”柳权贞并没有马上动武,这些个春雨楼的仆从虽单个可轻松应对,将他们凑在一起,却能摆出各种奇诡阵法,有十足的威力。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与他们为敌。

  可春雨楼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动用这些兵力。

  到底是什么计划?能将这些人召来。

  几个玉琼山弟子看着这阵仗不大对劲,也不敢轻举妄动。

  王一鳅立到柳权贞身侧,紧接着方才的话道:“幸好,我将你拦了下来,要是让你去了正一峰,宵都尉回来了知晓这事,必要扒了我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