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你也看到了,圣上那边就有劳你了。”

  宵随意对着空气兀自说道了一句,惹得若雷惊了惊,“都尉,哪来的公公?”

  这屋中,分明只有他二人。

  恰在此时,面前忽地飘出一人,那人一身黑衣,本就枯瘦,那黑衣更衬得他形同竹竿。

  若雷惊上加惊,当真有个公公,本能退了几步,与其拉开些距离。

  有钱从来不笑,这次竟有了上扬的弧度。只是他常年不笑,突然有了这表情变化,只让人觉得怪异而扭曲。

  宵随意道:“公公这是高兴还是难受?”

  有钱:“……”

  “你一路跟来,是圣上的意思吧?”

  有钱道:“圣上怕你另有所图,毕竟他十分依赖你,你若借着救柳权贞的名义携兵符私逃,他是很头痛的。或者你与费净一拍即合,联手反抗朝堂,那也是颇为可怕之事。”

  宵随意道:“我要真想这么做,公公你也拦不住啊。我与圣上早已交心,这绝不是他的意思,应是你自说自话跟来的吧。”

  “宵都尉聪颖,确实是老身自己的主意。”他拱手朝天,“老身也是为了圣上,他过分信任你,老身怕他又栽了跟头。毕竟他年岁尚轻,很多事看不透。”

  “那如今公公可回去复命了,省得我遣纸鹤传信。此一役,我所做所为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圣上基业。浣纱宫费净杀害太后,制造邪物扰乱宫廷,本就该死,既然要除,不如连根拔起,叫他再也没有死灰复燃的机会。公公,你也是聪明人,绝不会在这种事上误了战机吧?”

  有钱公公时常担忧小皇帝的眼光,那些小门小派的客卿,一旦局势生变,或有更好的利益摆在面前,便临阵倒戈,不可信任。对于宵随意,他也一直觉得此人HXSXD太过神秘,不可掌控,即便是现在,他也做不到全然放松警惕。

  他道:“圣上说,同你一见如故,却不知这故从何而来。老身怕他掏心掏肺,却得不到回报。”

  宵随意道:“公公,你怕是小看了圣上了,他如今气候未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单单是与魔族通商一事,便是前无古人,以后百姓会铭记他,歌颂他。你的老眼光啊,要改改了。”

  有钱垂眼忖了忖,并未再对此事发表看法,只道:“既如此,我便回去复命了。”

  公公来时无影,去时亦无踪。

  若雷左右听不惯这糟老头的话,当时不敢发作,现在人走了,想说什么自然都一股脑倾泄而出:“都尉,你就放心让他回去复命,他看起来小心思很多,若是又在皇帝耳边添油加醋,明日出不了兵,那可如何是好?”

  这些情况宵随意当然也想得到,“无妨,皇帝会权衡利弊。”

  “那接下来,该走哪步棋?”

  宵随意推门而出,“是时候回玉琼山了。”

  自打柳权贞从书房出来,费净便不得不离他一丈之距。自己到底是大意了,柳权贞这样乖张之人,怎会安安静静等着宵随意来救他,不弄点花头精,那就不是他了。

  “柳仙君,你这样防着我是作甚,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把你当成好色之徒了。”柳权贞答得理所应当。

  费净:“……”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能冠以好色之名?你若长得奇丑无比,宵随意也不见得能看上你。你说是吗?”

  柳权贞倒是未想过这个问题,怼道:“你怎知他看不上我?再说了,他看不看得上我,与你有何干系?我的盛世美颜是给我喜爱之人看的。倘若我是个丑八怪,我修炼变美之术便可。”

  费净再次无言以对。

  “好好,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看你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柳权贞觉得“猖狂”这个词用得很不妥当,他如今虎落平阳,该是“凄凉”才对,猖狂的是尔等。

  宵随意回山了。

  与柳权贞不同,迎接他的,是众人摆的剑阵。

  他们说:“阿意,不是师兄们想这么做,谁叫你得罪了道古师叔,谁叫你是柳师叔的徒弟。”

  宵随意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武道古,那人要害师尊,他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防卫罢了。

  他道:“我来,不是同你们相互屠戮的,师尊在道古师叔手上,我知道利弊,也知你们有苦衷,同你们走便是。”

  众人相互望望,不知该不该收剑。

  宵随意扫了一圈,忽地召出山海,剑气四溢,将众人摆出的阵型震得四分五裂。

  “我若诚心要战,怕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我说走便是真的愿意走,不会半路耍花样。”

  众人听了这话,也懒得再摆什么阵型,让出一条路来,让宵随意自行上山。

  宵随意收回山海,拾级而上,众人盯着他,不是毒蛇般的警惕,而是一种吃惊,一种带着艳羡又带着佩服与期许的吃惊。

  有人拍了他的肩,是武道古门下弟子,曾经邀他吃过来神峰的晚餐,外号老十三。

  老十三低声道:“倒是未料到,几年不见,你本事这般大了。”

  宵随意也道:“我也是未料到,师兄沦落至此。”

  老十三:“……”

  他无奈道:“这其中发生了无数变故,三言两语实在说不过来。我们被师尊喂了du药,每月底得一次解药,但这解药只可撑一月,多挨一日都不行。也有弟子反抗过,毒发时委实难受,生不如死,便也乖乖就范了。”

  宵随意道:“我猜想得出,他能控制你们所有人,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老十三道:“我们终究不知师尊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希望你回来后,他会有所改变。”

  宵随意心道:他癫狂了两辈子了,怎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除非他当年不来到玉琼山,他的母亲不因此而死。

  相谈间,一个小女娃挡在了众人面前,梳着两条羊角辫,穿着一件绣着荷花的短袍。老十三立刻闭嘴收声,装腔作势踢了宵随意一脚,喝道:“快走,别磨磨蹭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