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里虽然蒙了灰,却也算不得十分凌乱,阿意当年走之前,必是将此处好好打理过。

  《柳术》藏在不甚显眼之处,因被压书架底的时间长,接了地面湿气,纸张几乎黏连在一块儿。

  柳权贞随便抽出一本,粗粗瞄了几眼,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术法,只觉得这字写得奇丑无比,有些连自己都不认得,那歪歪扭扭跟条蚯蚓一样的,是个啥?

  翻着翻着,发现其中有几页还折了角,竟是阿意做的读书笔记,字迹两相对比,更显出著书者的拙劣。宵随意的字,是前世的时候洪子虚教授的,到底是掌门,比自己更像师尊。

  说起来,他听陈落庭说,掌门连同他的大弟子,还有那耿直的二师兄,都被关在了正一峰后山,他们大约也是同自己一样被银针抑制了灵力。

  也不知武道古到底在筹谋什么,换作自己是反派魔头,绝对要将反对之人当场杀了,省得日后那些人卷土重来。

  按理说,武道古不该心慈手软,他杀了真正的武道古,杀了他的师父,还图谋害死自己,那时多么绝决呐。

  想不通,也懒得想。他自己都管不过来呢,哪有闲情管别人。

  算算日子,阿意也该来了,他只要再撑一撑,熬一熬,稍微防着点儿费净便可以了。

  是的,只要防着费净。陈落庭不敢对他动粗,俨然是忌惮阿意。至于武道古,只是初初回来时见了一面,之后便再未来见过自己,可见,他有其他计划,并不是要真的杀了自己。

  唯有费净,整日对自己虎视眈眈,恨不能立刻脱guang衣服扑过来将自己吞吃入腹。他只要让费净近不了身,其他的,不用多想,因为即便想,也做不到。

  阿意的笔记比他的著述更为详致,这股认真劲儿,很大程度上还是得了洪子虚的真传,要跟着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整日喝酒逛花楼,不学歪才怪。

  翻了好一会儿,还真让他翻出点明堂,真有这么一种咒,施加于自己身上,可让他人近不了身,曰:拒绝痴汉咒。

  柳权贞:“……”

  自己怎么会发明这样低级无趣的咒术,当初到底是如何想的……

  问题不在此,阿意在这篇咒法上的笔记,竟比其他篇幅都多。

  自己开头是如何写的:本道天生俊逸,然一心向道,无心沾染红尘之事,奈何总有些登徒之辈,觊觎本道美色,令本道颇为头疼。无法,本道唯有创出此咒,令痴醉之人不得靠近。

  柳权贞:“……”

  那时自己还未收徒吧,清高得要命,还正经八百地写出创此术的理由。如今看来,只觉得:啊,这个人是我吗,怎会编出这种理由来,好生羞耻啊……

  羞耻之事不止于此。他将“觊觎”二字写错了,被宵随意圈了出来,在旁边写上了正确的。

  柳权贞更是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若不是他需要此咒应对费净,真想当场将这几页撕下烧了。

  不得不逼着自己看下去。

  其实这咒很简单,在心口画上咒符,对着镜子念出咒语便可。在心口画咒容易,念出咒语也容易,问题是,镜子在哪儿。

  追魂不在,若有剑傍身,拔出剑来,剑身也勉强能当个镜子用。

  或者跑去灵池,对着一池湖水念咒,也作数。

  偏生他不能这么堂而皇之跑出去,这屋子里也没有镜子。

  他觉得自己绝不会想出这般具有局限性的咒术来,再往后看,希望看出点不一样的解说。不一样的解说没看到,倒是看到了阿意的几句建议:

  咒符常有,镜子却不常有。咒语冗长,亦不适合突发状况使用。不如将此咒改为痴心咒,咒符反向画,同时念出最亲近之人姓名,并将此人姓名写入符咒中,如此,若碰到不喜之人,只要唤出对方名字,那人便近不得施术者的身。

  “不愧是我徒弟,怎么这般聪明。”柳权贞喃喃道。

  虽这术法亦有局限,但用在此时此刻,再恰当不过。

  宵随意已经在玉琼山下的镇子有三两日了,他急不可耐地想攻上山去。可他也知道,莽撞不是什么好性格,这会让他的准备功亏一篑。

  他在等王一鳅的消息,只要澎水盟答应站在他这边,他便能让圣上发动御林军攻打浣纱宫。浣纱宫如何势力庞大,也经不住这般倒戈一击。况且费净不在门派中,陡然生变,他必然顾不得。这是打压浣纱宫的大好机会。

  想前世师尊被诬陷囚禁,浣纱宫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反正早晚要将这心腹大患除去,何不合理利用一番周遭可倚仗的势力。

  只是,他以为变故没这么快的,以为费净不该这么快与武道古勾结,毕竟这人自视甚高,这在他意料之外。他不得不发信命王一鳅加紧游说的速度,今晚是他给的最后期限,若王一鳅还未给他准确讯息,他只能先入虎穴了。

  他等这几日,犹如千年万年。

  若雷已在山下安顿好一切,回来复命时便见宵随意在屋中焦躁地踱来踱去。

  “都尉,各路人马已遍布玉琼山山麓,只等您一声令下,便能立刻攻上山去。”

  宵随意并没有太过在意他的话,若雷重复了一遍,才得到一句不轻不重的“知道了”。

  若雷觉得不该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知道了”,“都尉,大家士气正是高涨,若拖泥带水,恐军心有变。”

  恰在此时,一只纸鹤从窗口飞入,宵随意要的讯息终于到了。

  澎水盟中各派已与王一鳅达成约定,事实上,是被那半块兵符震撼住了,有御林军做后盾,自没有拒绝之理。再加上王一鳅那三寸不烂之舌,对众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使这些急于摆脱浣纱宫钳制之众很快起了反心。又说,众派今夜便已集结,已往浣纱宫方向出发,大约明日午时,便能抵达。只要御林军与他们汇合,便可立刻攻城,绝不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