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净在远处瞧了好一会儿,看着思玄跟一只来路不明的纸鹤絮絮叨叨,也不知这纸鹤哪里惹恼了他,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他飞檐走壁过来,手上拎着两壶好酒,“思玄,看我带来了什么,我托人改良了君莫愁,保管让你满意。”

  思玄仿若未闻,怒气冲冲地朝外走。

  费净在他眼前晃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

  思玄心厌神烦,“滚开!”

  费净愣了愣,“可是还在生昨夜的气,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你可知肖柳那厮,狡猾得很,我若不那么做,便永远见不到你了。”

  思玄边走边道:“一个个都是满口谎言,都不知存着什么心思。”

  费净在后头跟着:“不管你说的是谁,我对你的心思,永远是单纯且真挚的。”

  思玄停下来,转身问道:“我若要在你心口做印记,不开心就施法让你不痛快,你可愿意?”

  费净也停下来,“这……思玄啊,莫要开玩笑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你告诉我,我替你去解决。”

  思玄冷笑一声,“我今日心情不愉,你去找别人喝酒吧。以后别来我朝霞殿,你现在是太后痛恨之人,若是被发现了,我可不好解释。”

  “无事,不会被人发现的,即便发现了,我也可以将那人……”

  他话还未说完,思玄便飞身离去了。

  纸人还在枝头挣扎,叫唤着唯剩的不速之客,“喂喂,费独眼,搭把手,帮我从枝头取下来。”

  费净听见声音,却为马上施予援手,他对“独眼”这个称呼可一点都不喜欢。若是思玄这么称呼,他尚且能接受,换作他人他物,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他懒懒散散地往台阶上一座,拔开酒壶木塞,一边灌酒一边瞧着纸人的蠢样,觉得甚是好笑。

  “我问你,方才那只纸鹤是怎么回事?”

  纸人瞧他悠哉模样,偏生不帮自己,便也不想告诉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玄玄不是说了么,叫你别来了,你怎么还不走?”

  “你不是要我帮你吗?你告诉我今朝发生了什么事,我便将你取下来。”

  “将我取下来有那么难吗,竟还要跟我谈条件,怪不得小玄玄不喜欢你。”

  费净停下喝酒的动作,语气突然森冷起来:“你说他不喜欢我?你算个什么东西,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是他的式神,与他心意相通,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啊啊啊啊啊,你做什么,你往我身上浇什么!!!”

  费净咧嘴瞧着它的丑态,他此刻正将壶口对着纸人,酒水哗啦啦地往它身上流。纸人原本还有些气力,这下被淋湿了,完全焉了,只剩半口气在喘息。

  “这酒好喝吗,嗯?”费净面目忽地狰狞,自说自话,“他怎么就一点不领我的情,三年了,求而不得,心里头真的憋得慌。他定是去找宵随意的吧,呵呵,都失忆了,心里头还惦念着,我若将那人杀了,看他还如何惦念!”

  纸人泡水糊烂的身体耷拉在枝头,它又“死”了。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往下落,落到它身上,击出几个破洞来,雨越下越大,那破洞越来越多,最后,这可怜的纸人彻底变成了纸末,被从枝头冲刷下来,掉进了石板的勾缝里,与那些泥泞与污浊纠缠到了一起。

  宵随意与他的纸鹤断了联系。他有些忐忑,不知道这只头次执行任务的纸鹤能不能将他的话有序转达。自己心急了些,给它灌输灵力的时候没掌握好分寸,让它狂言满嘴,张口闭口便是本座,也不知打哪学来的。

  等了许久,屋外头下起了雨,他的纸鹤有灵力护体,自然是淋不湿的,只是迟迟不归,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在屋内来回踱步,坐立难安,雨越下越大,打在屋前高树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雨帘子从屋檐落下来,被屋内烛火照出了淡淡的黄色。

  宵随意倚在窗边等待着他的纸鹤,实在太过无聊了,他想起了今日墨文教他的诗。他从怀里将那叠得工工整整的纸张拿出来,抖开,默默念起来——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①

  “兴致好得很呐,竟一人在屋中念情诗,这是给谁的,书婉婉?还是你新结识的小婢女?”

  熟悉的声音突兀地想起来,便在这窗棂的另一侧,思玄正从雨中走来。

  宵随意吓了一跳,立刻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把伞,跃出窗户冲进雨里。

  哪成想思玄半滴雨都没淋着,灵力成了一道防雨罩,护住了周身。反倒是宵随意,像个毛毛躁躁的青涩小子,伞还没打开呢,自己倒先弄湿了。

  宵随意脑子里全然忘了思玄方才的酸言酸语,又惊又喜道:“我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思玄觉得他可笑,“不是你说的吗,你来不了,要我来找你才行。”

  宵随意自知绝对没有让纸鹤这般传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我那纸鹤断章取义,和你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思玄踹开了宵随意的门扉,他可不想在雨帘子里说长道短。

  宵随意看了眼门上的脚印子,挥手将他隐去了,思玄看起来有些火气,定然是纸鹤说错话了。

  思玄瞧见了落在地上的那张写满情诗的纸,他故意在屋中晃了一圈,当作没注意到那纸,一边说着,“你这屋子啊,还是老样子。”一边用脚踩了踩那纸,还重重碾了几下,再哎呀一声道,“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宵随意:“……”

  他将纸捡起来,搁在桌上,“无碍,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之物,破了便破了吧,改日我誊抄一遍便是。”

  还想誊抄,方才就该生出一簇灵火,将之烧了。思玄恶狠狠地想。

  “既然不是贵重之物,为何还要誊抄,莫不是怕不好对你的心尖人交待?”

  宵随意这才将思玄在雨里的话想起来,“思玄大人定然是误会了。这不是写给书婉婉的,也不是给那小婢女的,而是出自墨家的三子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