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玄将一套杜撰的说辞讲与她听:“昨夜……有两人来盗剑……其中一人,乃是费净。他一身黑衣,化身成刺客,打伤了宫内侍卫,我追及他时,他说只是想给我个惊喜,并想与我把酒言欢。我想他并无恶意,便信以为真。谁曾想……这是调虎离山,另一人趁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剑取走,我赶到时,神剑早已被那人夺走。那人逃得甚快,我追了须臾,他便没了身影。”

  他刻意讲得期期艾艾,怨怼至极。太后此刻已无方寸,什么思绪都捋不清,思玄说是费净,她便真当是费净。

  “那混账东西,枉哀家平日里那般待他,竟吃里扒外!去,这就去建业宫,哀家要当面质问皇帝,叫他立刻将剑还过来。”

  侍女给太后梳妆打扮,怕是也被她突如其来的疯疯癫癫样吓着了,梳发时过于着急,扯了几根发丝下来,换来一顿掌掴,直打得不省人事。

  思玄在屋外听着声响,看着那侍女被人抬了出来,口中的血喷得满衣都是。不过是失了一把剑,却如丢了魂一般,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

  又换了个人进去,战战兢兢的,过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拾掇好出来了。

  太后面色惨白,双颊的胭脂涂得尤其浓重。她今日穿金戴银,穿的是寿宴那日的华服,好不隆重。身后立着两名拉裙摆的侍女,亦步亦趋,奴才扛着硕大的遮阳伞,阵仗大得很。

  思玄过去扶她,太后伸出手来,忽地死死抓住思玄的手,描画过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哀家可是器重你的,你可别骗我。”

  思玄低首做恭敬之姿,“不会的,您救了我的性命,我骗谁都不会骗您。”

  一路人风风火火到了建业宫,也不等下人传报,直接去了承恩殿。小皇帝在同几位大臣议事,被这阵仗弄得颇为莫名。

  他匆匆起身,给这面色古怪的女人请安,太后抬手便是一巴掌,扎扎实实打在小皇帝脸上。众位朝廷要员面前,小皇帝受了这么一遭,顿时傻了眼。官员们纷纷捂脸,只当没瞧见,劝也不敢劝。

  有钱欲要上前,被小皇帝拦住,示意退下。

  “母后,您如此这般,所谓何事?儿臣这几日勤于朝政,无暇其他,不知是什么事惹恼了您,叫您这般生气?”

  “你那些小心思,哀家还不清楚么,装什么傻。哀家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竟敢安排刺客于我寝宫中盗取神剑,你这是要气死我!”

  太后一通指责,众官员自知与己无关,便纷纷起身,欲告辞离去。这皇家的恩怨情仇啊,还是越少知道越好。

  “各位留步,不是什么大事,无需退堂。”小皇帝挥手,有钱会意,关上门,立在门边守着,谁也不得出。

  官员们那是冷汗直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逼着又退了回去,一板一眼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小皇帝正襟道:“方才太后所言所行大家也都看到了,说什么盗剑,无端栽到朕的头上。朕要各位做个见证,到底孰是孰非。朕好歹是一国之君,虽推崇行孝尊老,却不是失了底线。”

  宵随意昨夜盗了剑,并未立即交于小皇帝,小皇帝本要在议事过后召见对方,询问情况。哪成想太后自己找上了门,且瞧她这副着急忙慌的模样,盗剑一事定是成功了。他自然底气十足,毫不畏惧。

  侍女给太后端了张椅,后者拂袖坐下,怒目瞪着眼前颇显嚣张的上位者,她养了这人十几年。十几年了,变化还真快,当初只是个稍被责备便要躲在屋里哭泣的嫩娃娃,如今眼里带刃,嘴中藏刀,腹中更是埋着让她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当真是她培养出的好皇儿。

  “哀家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证据可反驳的。”

  “母后说,是朕派刺客去盗剑,哪请问,刺客是何人?”

  太后看看思玄,“你来说。”

  思玄道:“回圣上,是浣纱宫宫主,费净。”

  小皇帝笑笑,“那便冤枉了。人人都知,费净是母后您的心腹,且您寿宴当晚,他对朕言语恶毒,朕派谁也不会派他,这不是贻笑大方么?众位说,是也不是?”

  众官或摇头,或点头,尔后点头的变摇头,摇头的变点头,一时皆乱了方寸,也不知该迎合谁好。这母子俩吵架,关他们什么事,当真折磨人。

  太后睨众人一眼,道:“圣上,你这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再以监守自盗的由头搪塞哀家,以为哀家不知。哀家养你到大,对你的心思,可是清楚得很。”

  “既然如此,”小皇帝道,“不如将费净带来,当场辨个是非。”

  “哼,有何是非好辨,你与他定是早就编排好,哀家懒得与他对质。哀家只想拿回神剑,圣上只要将神剑交出来,哀家便不与你多计较。”

  “既不对质,如何证清白,朕可不能由母后您一人说道,况且您说朕盗剑,那剑必在朕的建业宫中,朕今日可由母后您派人搜搜,若搜出剑,朕便认,若搜不出来,这欺君污蔑的罪名,母后您也必须受着。”

  太后发簪上的珠帘晃了晃,她的面色愈发不好看。她虽气势汹汹地来兴师问罪,却也是明白的,这个小皇帝,她快要拿捏不住了。皇帝既然允许她搜,神剑必然不在建业宫中,她若真一气之下派人搜了,当真是自讨没趣。

  思玄在旁观望着,想起昨夜宵随意与他说的话,想着需打破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便道:“臣听闻,圣上打算一月后在丹霞林围猎,不知臣可否参加?”

  这丹霞林围猎的事情是早就传出去的,乃是皇帝故意放出的风声,他本想作为谈判的筹码,没成想思玄主动提出来了,心里窃喜得很。

  “确有此事。”他道,“不知思玄护卫想说什么?”

  如今事情的发展与宵随意预想的有些出入,大约是宵随意没有及时告知小皇帝盗剑成功一事,小皇帝不承认剑在宫中,思玄不想静观其变,唯有主动出击。

  宵随意有一点说对了,良禽该择良木,在思玄看来,跟着这日渐失了手腕的女人,确实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