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来这儿?宵随意紧张地想着,转念一忖,觉得也合情合理,毕竟是喝酒大赛,这人这么嗜酒如命,不来,反而奇怪了。

  只是这好巧不巧的,偏生坐在自己旁边,倒叫他有些拘谨了。

  思玄换了身便服,又换了张面具。尽管如此,因他是春雨楼的常客,一进门就被殷勤相迎,“玄公子,快一月未来了,倌人们可都惦念着您呢。”

  思玄心道,是惦念着我的钱吧。

  “我来寻人。”他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您说肖都尉啊,正在集英厅参加喝酒大赛。”

  思玄蹙起眉来,“我也去,叫侍者给我在他旁边留个位。”

  他便这么来了。

  只要思玄出现,宵随意的思路便不能好好想事情,他总被隔壁那双时不时露出来的交叠着的双腿吸引了注意。

  耳中忽地响起声音,里头有人在说话,“各位比试者,欢迎来到……”原来这并非耳塞,而是传声筒。

  声音细致地宣布了一番比赛规则,说这十大缸酒乃是药酒。比赛共有十轮,第一轮,侍者于酒中加入三味药材,混合均匀后,各盛一杯给比试者,比试者需一一饮下。第二轮,侍者增加三味药材,比试者此轮需饮下两杯。第三轮,第四轮,直至最后一轮,以此类推,最后撑住不倒下者,不弃权者,则获胜。获胜者,可见楼主一面,且能实现一个愿望。

  宵随意不知楼主为何大人物,但这比赛规则却着实有趣。想来这入酒的药并非凡常所见,指不准能叫人痛不欲生。

  侍者十人,依次端上研磨好的药草,但听耳中木塞报:“第一轮三味药:曼陀罗、天仙子、相思豆。”竟是三味鼎鼎有名的毒药。

  这药名方报完,已有一人起身,嚷嚷着:“今年难度怎么一下子提高了这么多,上来就三味毒药,谁受得起。”

  那人还有个兄弟,在旁边也起了身,怯生生问着:“哥,还要不要比,这么一杯下去,恐怕……”

  那人踌躇了一会儿,道:“要比,怎么不比,熬上三轮能拿三十两黄金,就能将三妹从宫中赎出来了。”遂又憋着气坐了回去。

  两百杯酒,依次满上,递到宵随意隔壁时,他瞧见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来,干脆利落接过酒杯,须臾喝完,又当即将酒杯搁了回去,那交叠在上方的腿微微晃了晃,看起来很惬意。宵随意安了心,又嘲笑起自己的过分担忧,师尊是什么人,区区三味毒药,哪里难得住他。

  酒水穿肠过,静待了一炷香时间,忽听身后啪嗒几声,几名侍者匆匆过去,不多时,抬出来两三人,那些人面色潮红,口中溢着唾沫,不知是死了,还是醉了。

  观众席纷纷攘攘,说这没本事还要硬着头皮来参赛,又得浪费层主的银针了。

  又有人说,层主的银针极贵,有的人啊,为了还这施针救命的钱,已经在此做了三年的无偿劳役了。

  不仅有不知真面目的楼主,还有技艺超群的层主,这春雨楼啊,当真是卧虎藏龙。

  第二轮酒开始,又有几人扛不住被抬了出去。至第三轮,酒中三药乃是:断肠、鹤顶红、砒石,此三药可说是药集中毒性之最。莫说常人,就算是有些本事的修道者,亦是十分忌惮。即便是宵随意这般有十世功力的,也要事先在丹田中施灵力铺垫一番。毕竟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血肉之躯而已。

  他看着酒杯送到思玄跟前,又显出担忧来,师尊向来肠胃不好,这又烈又毒的酒下肚,不知受不受得住,若有异样,他也毋须较劲比赛,结盟的事也暂且搁一搁。

  没有什么比师尊的命重要。

  心中这么盘算着,紧盯着那人露出屏风的半截动作,忽听咳了一声,酒水应是没有拿稳,随着那声稍显剧烈的咳嗽泼洒了出来,溅到了面前的侍者身上。宵随意心中一紧,当即站起来,准备揭下布巾,那侍者见他动作,问道:“可是要弃赛?”

  “我……”他顿了顿,觉得自己可能过于急躁,师尊既然敢来,当然也是有所准备的,到了第三轮便截止,实在不符合他骄傲的性子,便改口道,“我想问问,我隔壁这位,可是身体有恙?”

  屏风后的手伸过来,拉了拉侍者的衣袖,侍者凑过去,俯身似乎听他耳语了些什么,尔后立直身体对宵随意到:“他要我跟你说,无碍,只是喝得太急,呛着了,多谢阁下关心。”

  宵随意起起伏伏的心绪平稳下来,他觉得自己当真滑稽,这般患得患失的,哪里像个重生之人。

  便这样第三轮结束,那初初叫嚷着要赢得三十两黄金的兄弟两,并没有挺过去。三十两当真遥远,他们那个在宫中做事的妹妹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宵随意忖着,说不定能送个人情。

  当然,他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单纯的善心,以他的种种经历,要对除师尊之外的人保留纯真之心恐怕很难了,做有目的性的事更符合他如今的心性。

  酒过六轮,砍去了一大批人,剩下的,大约五十都不剩。

  思玄坐在椅子上交换着叠腿的姿势,无聊得紧,心道这肖柳是真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遮目的布巾分明毫无作用,他难道不知坐在此处的是自己?眼见着还有四轮酒要喝,遇到后面愈是困难,哪怕是他,也只挨到第八轮。真不知肖柳为何这般执着,真要找那什么楼主实现愿望?

  想到此处,思玄又好奇,这肖柳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愿望,一国之君实现不了么,非要找这野路子楼主。

  他哪里知晓,宵随意对实现愿望一事完全不敢兴趣,他只需比费净多撑一轮,那么,他二人的盟约便达成了。这盟约并不局限于盗剑一事,他可以加些条件,令其长期有效。以后他若要带师尊离开白城,便多了个实力派后援。

  此刻思玄却忖着,这么耗下去委实不是办法,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可不是正儿八经来参加喝酒比赛的,而是来搅费净的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