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随意跟着年迈的宦臣走在皇宫里宽敞的石板道上,他到处看看望望,与八百年前相比,如今这布局更富丽更雅致,一些宫殿院落大约是拆了重建的,他词穷,就觉得奢侈考究,实在拿不出什么词来形容。

  “怎么,迷花了眼了?”老宦官斜着眼睛睨他。

  宵随意心想这宦官许是把他当作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山野村夫了,转了话题道:“公公这是要带我去见太后还是圣上?”

  “长幼有序,自然是先去见太后。”

  “哦。”

  宵随意瞧着这宦官眼熟,宴会当晚,这人是立在小皇帝身侧的,也是最后扶小皇帝离开的,应是小皇帝的亲信,怎么先领着自己去见太后了?什么长幼有序,他是不信这个理的。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套话:“太后身边的那个思玄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得了太后赏识才入宫伴其侧的?”

  宦官嗤道:“怎么,想挤掉思玄的位置?”

  “那倒不是,都道他是奇人,就是想知道,他奇在何处?”

  “想知道?”宦官缓下步子。

  宵随意发了会儿愣,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递到宦官面前。这银子是书老爷给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不得不说,想得着实周到。

  宦官拿在手中掂了掂,塞进自己怀中,“有眼力见,比那眼睛长头顶上的思玄会做人。”

  “……”

  “那思玄啊,是从天上来的。”

  “?”

  “太后出游避暑,回宫途中经过玉琼山麓,忽地从天上掉下来一人,那人一身青衣,肤若白脂,身下托着一柄剑,那剑金光灿灿,耀得人睁不开眼。马匹忽地伏跪,怎般抽打都不行走。侍卫不明就里,纷纷举剑护在太后身侧,不知此人是妖是仙。谁道侍卫的剑尽数自己折断了,太后大惊……”

  宦官说得绘声绘色,宵随意却只注意到一件事,为何师尊会从玉琼山上掉下来?俨然不合常理。

  “后来,那金剑在地上写了一行字:此人乃吾主,请救他。太后缓过神来,左思右想,觉得这是上天赐神人与她,乃是她的际遇与造化,便将那人带了回来……”

  宵随意想起陈落庭同他说的话,说师尊是自己祛除了姻缘线,离开了他,要和他一刀两断,桥归桥路归路。可师尊再怎么想不开,也不该跳崖才对。

  “你说的这些,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宵随意扣住宦官瘦骨嶙峋的肩,神色激动。

  后者哎哟一声,斥他,“你这般用力作甚,我这老骨头哪经得起你这手劲!”

  宵随意意识到自己失态,速速撤回手,连连致歉。

  宦官揉了揉肩骨,“怎的如此在意,莫不是思玄和你有什么渊源?”

  “没有什么渊源,我只是头次听到这样的事,觉得稀奇罢了。”

  宦官瞄着他的神情,“这事是太后和侍卫所见,我是复述,若论真假,那便不知了。不过……他那柄剑确实神奇。自打镇在了太后寝宫,便再也不闹鬼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宵随意,追魂有灵,它既然也在这宫中,见它一面,问上一问,便能知晓所以然了。

  二人走走谈谈,不多时到了慈仪宫前,宦官示意宵随意自己进去,他会在原处等候,“你同太后说了什么,我都不会知晓,你自己琢磨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两个时辰后,你得出来,跟着我去见圣上,莫要谈着谈着忘乎所以,误了时辰。”

  宵随意在半截小腿高的门槛前呆立了片刻,他有些紧张,不是因为要见殿内身居高位的掌权者,而是与他形同陌路的师尊。

  他本不该青涩而胆怯,这一会儿工夫,这些幼稚的情绪纷纷涌上来,他得花好些力气才能压制住。

  深呼了几口气,低头见到一双白底银丝的靴子,走着不算规矩的步子,在门槛的内侧站定。

  “你发什么愣,进是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