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来到了他们往日约见的矮丘,月色当空,星辰环绕,凉风习习。景是美景,人却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宵随意打趣道:“大人何等身份,见我还要偷偷摸摸?您要见我,跟我说一声便可,我自会乖乖来此处赴约。”

  青魂蹙眉瞧着他,瞧了良久良久,久得宵随意都要以为自己脸上长出了什么花。

  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忽地出手,竟与宵随意打斗起来。宵随意始料未及,慌忙应战,但因没有准备,没过几招便败下阵来。

  “起来再战!”青魂总算说出四个字,却也仅有这四个字。

  宵随意迷迷蒙蒙,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青魂叫他起来,他便起来,叫他再战,他便再战。

  两人来来回回几个回合,宵随意觉得青魂大约是生气了,可为什么生气,他却不知道。他分心想着生气的理由,青魂盯着他,令他集中注意,叫他使出真功夫。

  宵随意不想打,可他怕自己停手,青魂会更加生气,索性使出了大招。他没剑在手,追魂剑也不在青魂的身边。他凝力于掌,掌风便成了剑,朝青魂刺去。这刺当然是假刺,他哪里舍得抢了对方。青魂也以掌相迎,掌中同样凝着神力。

  青魂不会下死手,宵随意是知晓的,他每次同自己比划,都是点到为止手下留情的。这次也一样。

  宵随意的掌剑最终只是划破了青魂的衣摆,青魂的掌力也在他心口前一寸停下了。

  二人就此作罢。

  青魂甩手侧立,道:“如今我要见你一面,当真是难上加难。你今昔不同往日了,想来也不会眷顾我一人。”

  宵随意明白过来,立即解释:“我这些时日,是有些忙,但绝不是将您置之不理,我除了您,哪还会心悦其他人。”

  “谢姑娘呢?”

  “什么谢姑娘?”

  “明知故问。”

  宵随意努力想了想,“您说谢兰儿,她是因之前救命的恩情对我亲近,但我与她绝没有什么。您在我心中至高无上,怎能与那人相提并论。”

  “那好,此事不提,我还有事问你。”青魂仍是严厉。

  “您说。”

  “你今日与我相斗使出的这招,是不是便是当日杀死白虎族盗寇的招数?”

  宵随意不隐瞒,“确实是。”

  青魂道:“你如今厉害了,杀人都不眨眼了,切下人头竟与切菜无异,你……你何时变成这样了?这哪里还是我认识的小金?”

  宵随意静听了一会儿,沉静道:“大人,白虎族有句话,叫斩草要除根,那日我若放他们生路,他日他们必将卷土重来。不如我将他们全数斩杀了,莫留一人回去通风报信。”

  青魂怨极,“白虎族白虎族,你现在张口闭口都是白虎族如何如何,曾经在青龙族学到的道理呢,你都放在心上了吗?”

  宵随意不解,“大人当时不也没阻止我么,还替我圆说参军兴军之言,为何现在却说我的不是了?”

  青魂道:“我并不反对兴军之策,只是你……莫要忘了初心。”他的怨怒之气化作一阵叹息。

  宵随意看着他矛盾又痛苦的模样,知道他所言为何意了。他是怕自己被某些事蒙蔽了心性,像阿海一样,走了岔路。

  “我不会忘的,有些事,我必须要那么做才好。”宵随意郑重道,“若要做成某事,总要有些取舍。我若不让族长与长老们见识一番白虎族盗寇为非作歹的样子,怎能让他们有了兴军的决心?您替我说话,也因此有了凭据,不至于让他们以为你是偏袒我。我自认,没有做错。”

  青魂缓声下来,“或许有更好的方法。”

  宵随意却摇头,“没有或许,也不会有更好的。您终究是太过仁慈了,白虎族还有一句话,虽您不爱听,我还是要说,曰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不知您懂不懂?”

  青魂面容苦涩,他懂,他怎能不懂。当初他与白虎分道扬镳,便是因为这些云泥之别的理念。那时候,白虎始终认为自己所坚持的是对的,人性本恶,须靠法度制约。而青魂却不苟同,他认为法度只能让人表面屈服,并不能从心底改变人族本性,唯有以德义教化,方可长久。

  他们僵持不下,最后决定,孰对孰错,让时间来证明。他们各领一方土地,各有一批追随之人,年年岁岁过去,有诸多摩擦与碰撞,青魂也迷茫过,终是不愿改了初心。

  如今,他看着眼前的人,想着发生的事,不由开始疑惑,自己错了吗,最初信誓旦旦坚持的,莫不是只能成为这历史洪流的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