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辟地神开始讲述起一段过往——

  “吾名为混沌,本是无形无态,在天与地还未分清的时候,吾是一股能量,在那模糊的空间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吾没有朋友,不知生于何处,也不知该归向何处,当吾意识到自己存在的那一天,吾便是那般样子了。

  有一日,吾觉得实在太寂寞了,周遭黝黑的世界对吾来说就是个牢笼,所以,吾想出去看看,看看牢笼之外是什么光景。”

  手掌的阵痛让宵随意意识到自己受了伤,伤口很深,他下意识施了止血术,却并不能让伤口愈合。

  怪哉!

  有模糊的片段在他脑中闪现,他先前摔倒时,手掌划在了尸堆上,尸堆里,有破裂的铠甲铁片。

  心中咯噔一下,他这无心之举,莫不是又促成了什么仪式?

  混沌还沉浸在长篇大论的演讲中——

  “想要出去的意念一日日递增,亦让吾的能量愈发强大。终有一日,那牢笼囚不住吾了,它被吾的能量震得四分五裂,吾终于得了自由。

  吾看到了牢笼之外的世界,吾震惊了,也失望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片荒芜,没有生灵,只有满目的尘土。黑暗的空间被吾撕扯成了两半,一半在吾之下,吾唤之为地,一半在吾之上,唤之为天。吾渐渐有了形态,有首,有面,有五官,有四肢。头与天相齐,脚与地相接。

  可吾终究是寂寞的,吾想要伙伴,想要说话的时候有人倾听,想要吟唱的时候有人赞赏。

  于是乎,吾造了人。

  吾脚下的泥泞虽寸草不生,却能捏成泥人。吾盘膝于地,埋头捏了数天数夜,按照吾的样子,创造了好多泥人。可泥人是木讷的,呆滞的,他们不会说话,不会行动,吾便赐予他们神力,他们便有了说话的本事,会哭会笑,会走路,会奔跑。

  吾甚是高兴。

  可没过多久,问题又来了,他们因饥饿纷纷死于非命,重新归入黄土。吾才想到,光有人不行,需要给他们创造食物。他们需要吃什么呢,又让吾犯了难。

  思考了数天数夜,吾想到,可以创造飞禽与野兽。

  然而悲剧再次上演,飞禽与野兽也很快便死了。原来,飞禽与野兽也需要食物,所有吾创造的生灵,都逃脱不了饥饿而死的命运。

  吾觉得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思考了很久,想到,可以让所有的生灵一物吃一物,如此,便能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可吾还是错了。吾忘了,最底层的生灵,它们没有赖以生存的食物。

  至此,吾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有一日,吾的血落进荒凉的大地里,大地突然萌生出另一种颜色,并长出了吾从未见过的生灵。

  那一刻吾终于明白,自己诞生于这天地间的使命是什么……”

  这些过往,玉琼山的典籍里记载得分外详尽,宵随意几乎倒背如流。他本不需要去详听,可每听进一句,他便发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与勇气,对于白虎本能的惧怕随着这冗长的表述变得稀薄甚至即将消湮。

  原来开天辟地神并不是啰嗦的老叟,他讲述的每一句话,都蕴藏着无法言语的能量。

  混沌继续道:“吾的血化成江河湖海,吾的肉骨化成峻岭崇山。吾将骨髓炼成一副铠甲、一把巨斧,留给吾创造之人,凡愿与之订立契约者,皆能借用其神力。”

  这说法,倒是让宵随意有些诧异,古籍里都道,只有帝皇血脉方可使用始神的战斧与铠甲,原来并非如此,只要满足了条件,人人皆能使用。

  那战斧与铠甲嗜好征战,杀气甚重,操控了使用之人,又是怎么回事?

  混沌解释道:“战斧与铠甲继承了吾博爱众生之心,不可能沾满杀意,成为祸害世人之物。只可能是奸邪之人利用了它,让它嗜了血,死于其刃下的亡魂便聚在了战斧与铠甲上,日积月累,便成了怨气甚重的妖邪之物。”

  “那我若要使用它,如何才能不被它怨气所扰,如何能不落得齐澔那样的下场?”宵随意问。

  混沌道:“只要你心至诚,情至切,知何事该为,何事不该为,你便不会受铠甲中阴灵怨念所扰。”

  宵随意心道,说得倒是轻巧,做起来哪有那般容易。

  混沌煞是语重心长,“你已活了两辈子,若不是乾坤玉助你再活一世,你也是执念颇深的阴魂之一,如今你复生为人,心中志念早已坚若磐石,还有什么可左右你?”

  原来始神什么都知道……

  “去吧,白虎没那么可怕。”混沌鼓舞他。

  宵随意却道:“可铠甲和巨斧,都被白虎摧毁了。”

  他正担忧,转瞬铠甲与战斧都完整无缺地浮现于他眼前。他揉了揉眼,觉得这是幻觉。谁道这一揉眼,铠甲和巨斧真的消失了。

  去了哪里?

  “在你身上。”

  宵随意俯首自看,岑亮的甲片包裹着他的躯体,笨重的木柄战斧不知何时被自己握在了掌中。那根劣质的本已折断的斧柄,如今完整且簇新,其上遍布祥云纹路,煞是精美。那斧头和铠甲像被重新打磨过,闪着熠熠刺目的光辉。

  宵随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甚至觉得自己挥臂一斧头劈下,能把这皇陵都截成两半。

  心潮如涌起的澎湃海浪,他已经忘了怀中本该有个婴孩。

  忘情挥舞了几下,正欲出发去找那只矫情的白虎讨个说法,才发觉阿诚不见了。

  “阿诚?”他四下寻望。

  “阿诚?你在哪?”

  “始神,您可见到我怀中婴孩?”

  始神没有回应。

  他慌了神,一人未救出,另一人又丢失了,他当真是个蠢蛋。

  着急间,一声清脆的“父皇……”传进他的耳。

  “父皇……”那清脆声又响了一遍。

  那声音便在宵随意的身后。

  他甫一转身,便见一个赤身的少年羞羞涩涩地站着,周身散着莹莹清光,像天降的救世童子。

  “你……你是谁?”宵随意不认识他。

  “是儿臣啊,父皇转眼便忘了?”少年答。

  宵随意不可置信,“你是阿诚?”复又否定自己,“不可能啊,阿诚的脸只有我手掌大,连话都不会说,怎会是你这般模样?”

  阿诚道:“父皇,当真是儿臣啊,您与铠甲建立契约的那一刻,儿臣也听到了开天辟地神的神语。他每道一句话,儿臣便长大一岁,儿臣不仅长大了,还吞食了这铠甲里凝聚的阴灵,才有了儿臣现在的模样。”

  宵随意满目忧色,“你……可有哪里不适?”

  少年清音如弦乐:“父皇,神语涤荡了儿臣的魂灵,您放心,儿臣再也不会变成力大无穷不辨是非的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