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美好而旖旎的幻想都破灭了。

  陈落庭仿佛在这烈阳里被不该出现的雷电劈中了,双手不知何时失了力,木质的食盒哐当摔在了地上,连同他的心也摔在了地上。

  “不……不啊,阿意,权贞师伯他……你……你要去哪里找?中州这么大,你何年何月能找到他?”

  他难受得话都说不连贯了。

  宵随意却不将这些显而易见的情绪放在心上,他只想插上翅膀,立刻飞出去,飞离玉琼山,踏遍所有山脉,寻遍所有河流。他怕稍稍晚一步,师尊便离自己又远了一步。

  “找到我再也走不动,再也没有气力,或者我老了,忘却了,放下了,倘若他还不出现,我便择一地慢慢回归黄土了。”

  “玉琼山难道没有值得你留恋之物吗?”陈落庭知晓了他二人之间所有过往,他清楚明白得很,宵随意心不在此,总要走的。可他总想劝一劝,拖一拖,说不准那人就弃了执念了呢。

  然到头来,这终究只是他的臆想。

  那日万丈悬崖边,他是下了狠心是要置柳权贞于死地的。

  他本以为,柳权贞与宵随意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因着姻缘线才有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却没想到二人之间竟是隔世的孽缘。

  什么逆转时空,死而复生,那些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竟活生生发生在了自己的恩人身上。

  倘若他还是靡园的男倌,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活过一回,那一世活得如何呢,兴许没这一世的好运,兴许还在陈伯嗣的胯下受辱,兴许至死都没遇上一个良人;兴许那一世的自己也在期盼着,能重来该多好。

  如今真的重来了,他不想再委屈自己,不想再活得窝窝囊囊,他想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哪怕这争取的手段是恶意的,肮脏的,令人唾弃的,他都不在乎。

  既然要做选择,那便要懂得取舍。

  那一刻,他脑中千回百转。助柳权贞除了武道古,他便能过得安生满足么,不能啊,反而成全了喜爱之人与妒恨之人。纵使不明白他们之间前世今生啰啰嗦嗦的恩怨,也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本是用来防身的匕首,毒药也是照着医书上依葫芦画瓢配成的,还没真正试验过。

  武道古的纵身一跃让他急红了眼,不管不顾便投去了那一刀。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柳权贞好端端活着,让他二人双双坠崖才真的好,一了百了,碍眼的搅事的,通通不要再见。

  可他没想到武道古竟耍了心机,自己歪打正着,倒也做对了选择。

  他已然做了恶人,那便恶到底罢。

  连篇的谎话脱口而出,杜撰了一堆无稽之谈,同武道古一唱一和,倒也蒙混过关了。

  这千载难逢与宵随意相处的机会,他怎能放过?

  宵随意道:“玉琼山的一草一木,我都太过熟悉了,他们自有定数,我无需留恋。”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陈落庭掌心成拳,终是不甘,他在宵随意眼里,原来同这些岁岁枯荣的草木也没什么区别。

  “那我呢,我……能与你一起下山,一起去寻柳师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