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之人窸窣言语,交换着他们的所闻所见。

  “陈老爷家的侄子,年前被送进来的。说是他爹嗜赌成性,变卖了家当都还不上债。无法,就找上了陈老爷,陈老爷心善助弟弟还了债,谁道他这个不成气候的弟弟死性不改,忘恩负义偷了陈家值钱之物逃遁了。”

  “陈老爷气得抑郁了数日,想他弟弟还有个儿子留在府上,便以父债子偿之由将其卖到了这园子里,接客还债。”

  “我怎听说,是这陈老爷本就喜欢自己弟媳,年轻时本打算娶她为妻。他弟弟横刀夺爱,花言巧语将其骗了去。陈老爷对他弟弟芥蒂颇深,才会将其子卖到此处。”

  “不是那女子水性杨花,先与陈老爷海誓山盟,转眼对陈老爷的弟弟投怀送抱么?如此陈老爷才对这名义上的侄子极是憎恶。”

  “哪是憎恶啊,分明就是他的私宠。他这细皮嫩肉的侄子自打进了这园子,几乎没接过什么客,都是在陈老爷膝下承欢。感觉这陈老爷有些难言之癖,只是换个地儿以搬不上台面的手段搞自己侄子。”

  “唉唉,清官难断家务事。谁知道里头弯弯绕绕是非曲直到底是如何的,咱们只管看戏,喝酒,嗑瓜子。”

  看客们麻木不仁,只把眼前之景当成茶余饭后的闹剧。

  那小倌儿咬着牙挨着打,浑身上下数不尽的伤,可他愣是一点儿眼泪都未曾流。那双眼睛暗淡而消沉,仿佛在怒斥着道运的不公,又委曲求全地接受着这种低贱不堪的命运。

  大约是某种同病相怜之感触及了宵随意的底线,他从二楼纵跃而下,一脚踢开了正在施暴的中年男人,在对方横肉滋生的脸上留下了灰黑的脚印。

  尔后脱下外套盖在小倌儿身上,道:“陈老爷何苦为难一个孩子,他到底有何错,叫你这般施虐于他。”

  陈老爷摸摸自己的脸,眼珠子环视一周,将周遭或看戏或调笑或畏缩的目光尽收眼底,觉得自己丢尽了脸,指着宵随意颤颤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管这档子闲事,信不信明日我便让你的尸身出现在环城河里。”

  宵随意不急不躁,“陈老爷既然如此说,想必先前没少做过作贱他人性命的事。我不知你在这青莲城是何许人物,又有何了不得的背景。但我看不惯你欺侮弱小,这档子闲事,我是非管不可。”

  陈老爷扶着桌椅站起,“好啊,不得了了,区区靡园竟敢如此造成,看来这园子是不想在青莲城开下去了。”

  老鸨一听急了,“陈老爷,奴家……奴家冤枉啊,这小子不是我靡园里的人。”

  “他穿这种衣裳,不是你园子里的倌儿,难道还是进来嫖的?”

  “这……奴家……”

  先前接待过宵随意的人接过话茬,“确实是进来嫖的,也是他点了陈小公子。”

  又一人火上浇油,“奴家也想起来了,这小子身上穿的衣裳,正是庭庭的。”

  宵随意不知怎地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大约是大家都慑于陈老爷之威,亦或许是为了撇清关系而不得不找个替罪羔羊。

  不过既已行了这“勇为”之事,他也不怕众人揭他底。

  陈小公子一把抱住他的双腿,期艾道:“小公子,您不必……您实在不必如此为奴家强出头。奴家一条贱命,不足怜惜,不足怜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