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

  愧念客栈的掌柜面无表情地拉开了大门,吱呀一声,蓝袍道人负手踏进。他面色沉俊,眉宇间透着丝丝阴冷。

  在正厅中央撩袍坐下,背脊端端正正。

  小二上了一壶荷叶茶,男子右手执壶,左手翻杯,茶水从壶口汩汩流下,滴滴落进白瓷杯中。

  斟满,未喝。指尖沾了茶水,如脱弓之箭般弹出,水滴瞬间凝了力道,打在二楼一处厢房门扉上。

  木门因势震开,阵阵哂笑从屋内溢出。

  “我道是谁,打扰我为徒儿授课。原来是浣纱宫的费悟啊。”

  宵随意与柳权贞已经等候这人多时。

  蓝袍男子怒眉忽皱,眨眼将整只杯子掷出。杯中水滴四散,细密如雨,雨又似刃,齐齐刺向方才厢房位置。

  雨刃落入房中,如跌进百川交汇之海,无声无息。

  “柳权贞,你这混账东西,给我滚出来!”

  “你叫我出来我便出来吗?你这厮好歹是一派枭首,怎地说话这般失礼。浣纱宫由你当掌门,怕是要江河日下了。”

  柳权贞早就料到这狂徒会憋不住找上门来,并不忌惮,怎么开心怎么怼。

  费悟怒不可遏,“嘴皮子倒挺硬,有本事下来比试,躲在屋子里挖苦,你以为能躲得了一辈子?”

  柳权贞偏不着他道,“我没本事,只有一张嘴皮子,你能奈我何?你若有本事,怎么不上来?”

  他吃准了费悟不敢冒进,故意激他。

  费悟起身在这空旷的厅堂里来回踱步,双手扣拳,目眦欲裂。

  二楼厢房内,宵随意不确定道:“师尊,我们什么准备也没有,他若一时气极不顾一切真攻上来,怕是不好对付。”

  柳权贞自在饮酒,浑然不惧,只道:“为师自有妙招。”

  楼下那人道——

  “你本事大得很呐,竟然顺着我施于纸符上的灵力反控我的法器,入了荷儿的梦,还窥得她的意识。哼!你以为知晓了我的秘密便胜券在握了吗?”

  怒语中夹着冷笑,“反制法器可不是消耗普通灵能便行得通的。我猜你现在憋着内伤吧。身边是不是有个徒弟啊,把实话告诉他没?还是又装作不可一世的样子了?”

  宵随意被费悟的话吸引住,看向柳权贞,“师尊,他说的可是真的?”

  柳权贞仍旧散漫喝酒,睨他道:“你连为师都信不过?”

  不是信不过,就怕师尊硬撑着。

  他道:“师尊,不管你有没有事,若费悟真要打一场才罢休,我去应战。”

  柳权贞难得吃惊,被酒水呛得直咳嗽,“你去?你连半吊子都算不上,去磨练挨打经验?”

  宵随意扣住他搁于桌上的手,郑重其事,“徒儿绝不会给师尊丢脸,也绝不会只挨打。”

  柳权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少年眼神里藏着另一个成熟的灵魂,扣住自己手腕的劲儿还特别大,不得不花点力气才能挣脱。

  这少年本就是带着秘密拜入他门下的,柳权贞一直未戳破。忖着既已成了师徒,他便以师徒之礼相待,谁人没点小九九,只要他不触及自己底线,便也由着他去了。

  这秘密何时坦诚,全在于宵随意,他不会逼问。

  他自认是个开明的师父。

  想到宵随意的毛遂自荐,似乎也不是不可行。他或许可以借着费悟的话题顺水推舟,假意让自己陷入窘境,看看这个小徒儿会有什么反应。

  如此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是个狡诈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