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复生死人终究有违天道,荷儿的魂灵即便有莲藕作依,说到底是个从阎王殿捞回来的鬼。加之她死前遭恶刑,怨念定然不浅。所以这复生回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已是不言而喻了。”
柳权贞字字珠玑。
宵随意不由联想起乾坤玉扭转时空,让他涅槃重生之事。这算不算有违天道呢?他心下不免滋生出惶惶之感。
荷儿复生之后成了恶鬼,那自己算什么?
“你可有在听我说?”
宵随意回神过来,掩饰道:“师尊,我是在想,人饿了要吃五谷,荷儿既已不算活人,那她饿了,可能是以生人之魂为食。先前城中无故焚死之人,恐怕便是为了给荷儿裹腹。”
柳权贞以为然,“我猜也是阮恨生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第一人是个打更的男子,或许不对荷儿胃口,所以后来换成了母女配菜。鳏夫杀人是被冤枉的,自不必说。后来那些死者的丈夫,应是百花门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财,叫他们永远离开此地,封了他们的口。”
宵随意叹道:“至亲之人的性命竟不及钱财金银,当真是人心不古。”
“凡夫弱小,在修道者面前,他们没得选择。”
宵随意疑道:“阮门主复活荷儿,仅是因为思念之情吗?徒儿总觉得此事另有隐情,却不知从何处突破。”
“怎么把护宅符这条线索忘了?”
宵随意盯着桌上符咒,没想出什么名堂来。
柳权贞不免嫌弃,“这都想不透,出去了别说是我徒弟。”
“……”
“想想此地风水,八卦格局。”
如此,宵随意总算是悟出点门道了,“利水格局,刚好克了荷儿火焚之命。可是这里客栈大多都是傍水而建,这间好像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蠢徒儿,”柳权贞已是嫌弃到极致,“这客栈何名?”
“念槐……”
“反过来怎读?”
“念槐……槐念……怀念!”
“你再想想,那可是槐字?”
那牌匾上的金字镌刻得分外潦草,乍看之下,极像“槐”字。然细细琢磨,把它当成“愧”字也无可厚非。
没想到师尊观察如此细微。
“明白了?”
宵随意却道:“师尊,听你这般分析,这客栈岂不是早就在百花门掌控之下,缘何还与我这般大大方方讲话,不怕隔墙有耳?”
这话不说倒好,一说才发觉屋外安静得很。此时才至黄昏,按理说旅客住店,正是热闹的时候,却异常静谧,落针可闻。
饶是再愚钝,也知觉这气氛不正常。
柳权贞倒是极为淡定,“这客栈里的人啊,怕是都沉入梦魇了。醒着的,只有我们二人。即便欢歌热舞,也不会有半个人理睬。”
宵随意虽也意识到这符咒既然能使他们入梦,其他人自不会幸免。可这般大规模的,却令他未料及。
不经意扫到桌上的糕点盘,“那……小二呢?”他问。
“他们是莲藕人,没有魂灵依附,只是个傀儡。掌柜亦然。”
“竟是如此。”不免愕然。
柳权贞对答如流,想来在宵随意醒来之前已做过一番确认。
此事诡秘莫测,环环相扣。若无师尊解析,以宵随意的能耐,怕是怎般也挖掘不出真相了。
他索性道:“徒儿实在思虑有限,还请师尊继续解惑。”
柳权贞想他到底年岁不够,经验尚浅。
“好,你且认真听着。”
“城里所有护宅符都有护宅辟邪之效,不过那些都是掩耳盗铃之举。百花门与浣纱宫,定然早就控制住了荷儿,容不得她作祟。这间愧念客栈,应是与荷儿八字相辅。高价售卖护宅符,不过是吸引来客的噱头。真正的玄机,是符咒上的灵力。
然灵力并不能使人入梦,发挥作用的,是一件法器。”
“师尊怎猜测出这些?”
“并不是我猜出来的,我用自己的灵力与费悟灵力相融,追本溯源感知到了。你可以理解为,这些附着于咒符上的灵力本就是被某种法器牵引着,法器由费悟所控。而我将自己灵力融入其中,便能知晓是什么牵引着它。”
“如此说来,是法器使人入的梦?符咒只是媒介,费悟的灵力是纽带?”
柳权贞总算摆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来。
宵随意又有不解,“他同时使这么多人入梦,不怕外头人起疑。”
“这青莲城不做夜市,酉时关城门。此时日薄西山,外头早已人丁寥落。掌柜关门谢客,谁会起疑。”
宵随意还有疑问。
“你是不是想说,为何我们早早入梦又早早醒了?”柳权贞自我冠冕道,“为师好歹也是一代宗师,既然要入虎穴,怎能不有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