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华容冷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她没有急着去接电话,而是先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开了一瓶珍藏许久的佳酿。

  手机就在沙发上嗡嗡地响。

  如血液般深红的液体倾倒进醒酒器里。

  蒋华容慢条斯理,闻着酒醒的味道。

  手机铃声中断,但旋即又催命符一样地响了起来。

  蒋华容终于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却发现被愚弄的人是自己。

  打来电话的是远斐,而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一位。

  “什么事?”蒋华容接起电话,不悦地问。

  “你还敢问我是什么事?你做了什么,不是你自己最清楚吗?”

  那头远斐的声音可不算平静,甚至像是怒吼出来的,蒋华容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些,怕震坏了自己的耳膜。

  “远大小姐,发癫了就去看病。”

  “我发癫,还是你发癫?”远斐骂着蒋华容,“你算个人吗?”

  “提醒你,你还有一分钟,再狗叫,我会把电话挂断。”

  “蒋华容!你明知我说的是纪晴雯的事!你装什么傻?”

  “远大小姐,我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我真没想到你会为一个女人专程来质问我。”

  远斐对蒋华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彻底气到,她心知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撼动蒋华容的决定,但还是要痛骂蒋华容一顿,不吐不快。

  “纪晴雯她被你害得很惨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远斐声声质问,“你在床上那些变态的嗜好,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病要拍下来,你又为什么要在她重新开始一切的时候发出来这样伤害她!我从前虽然觉得你不可理喻,但至少是个有教养,要脸面的人,但没想到你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你的心眼比针眼还小!”

  “啧,”蒋华容不满,“如果不是看在我们在一条船上的份上,你绝对没机会骂我第二句。”

  两人是世交,中学时在同一所国际学校就读,发生过一些事情,让两人的命运绑在一起。

  所以,这么多年,即便她们互相看不惯,那件中学时的秘事还是让她们成为了别样的朋友。

  “你承认了?”

  “对纪晴雯,我比你在乎,要什么女人我得不到?我偏要折磨她?”蒋华容说,“为什么你们都觉得这件事是我做的?”

  远斐努力平复着心情。

  “如你所说,我有手段,但我不下作,我宁愿纪晴雯的骨灰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也绝不愿意她的照片被第三个人看到。”

  “蒋大总裁,你还觉得自己挺高尚?”

  “如果没有我,她现在你觉得会在哪里?”

  “没有遇见过你的话,她的人生要比现在强千倍百倍!”远斐还是吃了弹药一样,痛骂蒋华容,“她会顺利毕业,会有体面的工作,会遇到也许没那么有钱,却真心相爱的人,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过街老鼠,是个人都想踩她一脚!”

  “我给予了她足够的高度和报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她选择了向下堕落。”

  “你太狂妄了,”远斐气得血液上涌,“到现在你还觉得你所做的都是对的,如果她跟你在一起真的开心,你见她笑过吗?她真的爱你吗?你要结婚了,你放她走吧!”

  蒋华容回以沉默。

  “眼下,纪晴雯手机关机,谁也联系不到她,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她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骂声,她真的承受得住吗?如果……如果她想不开,你蒋华容是第一号罪人。”

  鉴于远斐所说的,都是蒋华容不爱听的,蒋华容直接挂断了电话。

  远斐气得破防,一条接一条地给蒋华容发消息。

  蒋华容一条也不看。

  林父也给蒋华容发了消息。

  不用看也知道是说什么的。

  太无趣了,破坏了这样宁静的夜晚。

  只是,一个人晃着酒杯走到窗边望着满院子的厚厚积雪,雪花飘飞,赏心悦目。

  这样美好静谧的夜晚,蒋华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一个玻璃的罩子里。

  周围的世界空空荡荡。

  当初敲定这所房子的设计时,蒋华容特地加了壁炉。

  她所构想过的场景,那就是在大雪夜中抱着纪晴雯在壁炉边熟睡。

  只是眼下,玻璃上映照着她孤独的影子。

  纪晴雯为千夫所指,躲起来不知所踪。

  把想象中的人换成林温窈行不行?

  蒋华容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没办法接受抱着林温窈入睡,哪怕只是在脑海中想一想都会有些反胃,感觉隐约能闻到林温窈身上塑料假人一般的味道。

  “晴雯,告诉我,我做错了吗?”

  蒋华容自问对纪晴雯没有亏欠。

  但想到那天听到乔欲跟纪晴雯说话的声音,她却也能察觉。

  跟乔欲在一起时,纪晴雯无拘无束,真的开心。

  跟她在一起时,纪晴雯好像是没有什么笑容。

  头痛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但,是纪晴雯自己选择转身走向乔欲。

  蒋华容仍在等待,等待纪晴雯主动向她低头。

  所有人都在说金主对不起纪晴雯。

  毕竟纪晴雯在她身边五年,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金主却一声未吭,美美隐身,留纪晴雯一个人承受舆论的压力。

  又过了几天,舆论风向再转。

  【握手姐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朋友是圈内人士,听说就连冯温也联系不到纪晴雯。】

  【这姐这么心高气傲,早干嘛去了?】

  【说实话,她的行为我不齿,但她对金主有点感情在吧,听说五年没捞到钱,金主烦了以后,她搬出来租房子住,郊区那种农村自建房,上门给人做艺考辅导,结果遇上变态……】

  【好吧,虽然我骂过她,但我没真的咒她死,不能真的挂了吧?】

  【道德上是有污点,但犯了错可以改正,她别真的想不开,不然我觉都睡不踏实。】

  已经是纪晴雯消失的第十天了。

  这一天,也同时是蒋华容的世纪婚礼举办的日子。

  商界的各位富豪名流齐聚在此,只为见证两大财团的强强联合。

  两个服务生第一次参加这样高端的商业场合,看主管没注意,偷偷地闲聊。

  “我的天,这一个婚礼得花多少钱?”

  “几个亿应该有的。毕竟蒋总的婚礼,必须阔绰。”

  “几个亿!我的天,按照我现在的工资水平,我从元谋人时期开始打工,我也挣不到这个钱。”

  “人家这两个家族叫什么?叫老钱!钱是钱生出来的,不是打工赚出来的。”

  “不怕你笑话,如果蒋总看得上我,我想给她做情人。”

  “不瞒你说,俺也一样!”

  两个苦命打工人抱头痛哭了一会儿。

  “对了,蒋总是哪一个啊?我看看!说不定等会儿我把红酒洒在她身上,能来一场艳遇。”

  “可别,红酒洒她身上,光是赔她的婚服,你这辈子就已经完了。”

  “开个玩笑,我看看她,赚这么多钱,如果再长得很美,那我的心态真的要崩了。”

  “想什么呢?有钱人基因都是改造过的,哪有丑的,喏,往那边看,蒋华容来了。”

  “嚯,好多大美女,我哭死,有钱就算了,一个个都那么美,可我还是不知道,哪个是蒋总。”

  “那边一群人,几乎每个人都在笑,没笑的那个,就是蒋总。”

  今天的世纪婚礼,在蒋华容看来,跟往常参加的商业活动没什么两样。

  社交,合作,取得共同利益。

  只是,蒋华容的头痛没有因为今天的场合而放过她。

  婚礼现场的很多元素,底下的人以为是蒋华容喜欢的,但她们不知道,因为纪晴雯喜欢,所以蒋华容才喜欢。

  如今,故事的另一位主角缺席,再看旧日心头好,总有些堵。

  蒋华容站在象征爱情的玫瑰花城堡下,拿出手机,打给了她想的那个人。

  令人意外,所有人都说打不通纪晴雯的电话,所有人都说联系不上纪晴雯。

  然而,在蒋华容这里,她只等了三秒。

  电话被接起,只是那头没人讲话。

  找了个偏僻的小旅馆,偏僻到入住不用登记身份证,房间里二十四小时只有冷水,取暖甚至没有空调只靠蜂窝煤,屋子里的电视还是二十多寸的旋钮电视。

  纪晴雯住了下来。

  前几天,她把手机关机,不敢看一眼,也不敢开机,不敢跟人说话,更不敢听到外面的消息。

  她怕乔欲看到那些,会从此疏远她,她又怕乔欲舍不掉她急坏了。

  每天只靠入住旅馆时带的干粮续命。

  半夜纪晴雯也不睡,定了好几个闹钟,强迫自己清醒。

  困了,想睡觉,她靠着墙站着,把身体在墙上撞。

  弱者最后的反抗手段,却是要靠激起强者的怜悯来完成。

  有些可笑,但这是最后的办法。

  十天过去,纪晴雯望着镜中的自己,形销骨立,眼眶深陷,哪里有女明星的样子。

  手机开机,纪晴雯只允许了蒋华容的号码呼入。

  终于等到了蒋华容的主动。

  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

  纪晴雯原以为,蒋华容会再晚几天打来电话。

  没想到是今天。

  如果纪晴雯没记错的话,今天是蒋华容迎娶她的千亿新娘的日子。

  蒋华容听着纪晴雯的呼吸,纪晴雯听着蒋华容那边的风声。

  “地址?”

  纪晴雯给了蒋华容这里的位置,她知道她会等来宣告自由身的契约书。

  蒋华容结婚,应该是派乔秘书来。

  乔秘书好糊弄一点,但是戏也要做足。

  纪晴雯对着镜子,往嘴上擦些苍白的唇釉,不过想了想,还是擦掉了。

  不要画蛇添足,免得弄巧成拙。

  很快,人就来了。

  因为纪晴雯听到了停车的声音。

  大排量跑车一旦出行,总能搞得家喻户晓。

  有人上楼。

  这旅馆是真的一点儿也不隔音,楼板薄的像纸,一点儿动静听的是一清二楚。

  来人到门口了。

  老板看到了,赶忙一拉将人拉住:“你是这里住客的朋友?”

  来人只点了头,并未发出声音。

  “你朋友住这里十天了,不出门,也不吃饭,好几次我老头都担心得要死,隔三差五让我来敲敲门,就怕人死里头。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白天哭,晚上也哭,你是她朋友,你劝劝,活着这么好,有什么想不开的。”

  老板絮叨了一阵,就下楼忙去了。

  来人敲门。

  纪晴雯慢慢过去,拉开门。

  她不是故意拖时间,是真的没力气。

  伴着“嘎吱”的门板响声,她看清了来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