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还俗>第28章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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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秋这趟去白云寺,确是精神焕发,徐子庆越看越喜欢。但伍秋面上对他千娇百顺,心里却似乎对宠幸黄香云一事仍怀芥蒂,始终不让碰。两个人似水里推掌,绵中藏力地来来回回,徐子庆恼急,可又不愿意失了风度,勉强地接受下伍秋委婉的推拒。

  话来奇怪,自那次伍秋险些遇害,徐子庆对伍秋生出别样的情愫。那晚他前脚刚回马车歇脚处,后脚就听闻来了天理教的暴民,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竟并非逃命,而是回去救伍秋。然而反复思量后,他终究选择了离开。

  他惜己,胜过一切。

  人不爱己,天诛地灭。找不到伍秋的那两日,他是心急如焚,可未曾觉得自己有错。只是,在重见伍秋的那一刻,忽地明白人世间再没有比失而复得更大的喜悦。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伍秋的恐慌,那对他的人生来说是一种新奇又可怕的经历,比过往丢掉任何一桩生意都痛心。他日益疼惜伍秋,用尽方法讨他欢心。白云寺名声在外,做一次法事顶城郊一户农家岁收,难道便宜吗?这次又打点好一切,送人上山念佛。一掷千金全只为博伍秋一笑。他可还未曾对谁如此上过心,就算有错,也该抵过了。

  徐子庆越想越觉得自己无可挑剔,从伍秋的屋子里出来,不知不觉踱步到了黄香云的房间。一坐下便倒了一盏茶,大口喝,满脸写着烦闷。黄香云见势,笑盈盈地在旁边添茶,问徐子庆:“老爷这是怎么了?”

  徐子庆横了黄香云一眼,“你这样的人精,会不知道我怎么了?”

  黄香云不怒反笑,“我真是羡慕五娘。老爷最近都快将他宠上天了,多灾多难也值了。”

  茶盏摔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什么灾难,我看是人祸多一些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日破庙背地使计硬生生将我唤回来的人是谁。你对春儿下毒,嫁祸给柳思烟的这些事,我统统睁只眼闭只眼。一个女子,聪明是好,但太聪明,只会招人厌。黄香云,我废一个柳思烟,保全你,也够宠你了。你要是再去招惹伍秋,我也不知道我对你的忍耐有多少。”

  徐子庆说完,轻叩茶盏,示意黄香云斟上。黄香云安然地照做,似乎并未被吓的模样,边倒茶水,边慢悠悠地说:“若我是伍秋,受老爷这般关心,早就感恩戴德,又怎么会驱之门外呢。老爷在伍秋那儿受的气,何必撒在我身上。我的房门可是每日为老爷打开的。”

  黄香云像是戳破徐子庆的心事,又保留了他的颜面,徐子庆要发的火提前被打消七分,冷眼瞥向黄香云:“我最烦人自作聪明。你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那个不中用的哥哥求情?我早说他不是做生意的料,我再借多少银两给他,也是打水漂。”

  黄香云脸上笑容僵硬几分,忙为徐子庆又添上茶。徐子庆目光扫过她,没喝茶,讥笑下。

  “如果你是真心想为你们黄家谋个靠山,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个蠢人。知道我为什么偏爱伍秋吗?因为他够笨。再多弯弯绕绕也好,不图其他,心里只有我。”

  黄香云终于不再是那副游刃有余的笑,微微勾着嘴角,反问徐子庆:“老爷就这么信任伍秋?”

  “一眼就看到底的人,谈何信不信......”话未说完,徐子庆嗤笑,“自己去找账房取银票吧。莫再惹我心烦。”

  待徐子庆走远,黄香云脸上连那抹淡笑也不见,面目狰狞地将桌上茶具全部扫落在地。

  伍秋还记得刚到徐府,不禁感叹世上竟还有如此琼楼玉宇。他没见过皇宫,但心想应也不比徐府诺大多少。可是,如今他住的日子长了,再大的院子也叫他觉得逼仄如牢狱。徐子庆一出房门,他跟着也出了门。在院子里兜兜转转,被监禁的错觉更深。

  他手里提着装药的篮子,是他和慧净在山上采的桔梗。慧净走之前把这东西交给他时,他还疑惑不解。直到慧净问他不是有位哮病的姐姐,说这桔梗对哮病也很有效,伍秋才想起来陈巧的病。和尚总是这样,会默默记住他说过的事,心喜他之所喜,心忧他之所忧。

  又甘甜,又酸涩,在难以抑制的思念之情中,伍秋恍恍惚惚地走到陈巧门前。他叩了叩门,但闻屋内一阵慌乱的窸窸窣窣声,许久之后,门才被打开。

  陈巧眼带惊恐,不过脸色极好,见到伍秋像是放下心来:“原来是你。有何事?”

  “不知你的咳嗽好些了吗?这是桔梗,听说对哮病也有效,你要不要试试?”

  伍秋取出碗,药汁微微冒着热气,陈巧再不近人情,也不好当面拂了伍秋的好意,放人进了屋。

  一踏进屋,伍秋就觉得屋内有些不对劲,但毕竟是女子闺房,他也不好东张西望。老实将药碗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其实你也不用对我那么用心,我的病自己清楚。况且,我要看病,徐府还会缺这点钱吗?”

  陈巧的话不无道理,伍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微微点了点头。

  陈巧叹了声气,“我知道你是好意。总之,我心领了,你也不用失落。”

  其实伍秋与陈巧来往极少,过去他以为陈巧沉默寡言是怯生,如今看来不是,陈巧说话开门见山,句句一针见血,大概是生性不爱说闲话。他不讨厌陈巧的直白,反倒有些羡慕。坐着喝茶,宁愿在这里听陈巧数落,也觉得比回去面对徐子庆言不由衷强,他有些不愿意走。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陈巧看伍秋样子,不由得问。

  伍秋想问她上次说的“人为自己活”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头顶一道黑影压下来。

  一个身着劲装,相貌不凡的汉子竟然从房梁上落到桌前的地上。

  汉子脸上闪过狼狈的窘色,拍拍身上尘土站起来,对陈巧皱起眉,语气不善:“你不是说就我一人吗?怎么背着我还有别的小公子?”

  伍秋惊得哑口失言,他似乎不用再问陈巧的“为自己活”是什么意思了。这名汉子已经替陈巧作答。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波澜不惊、病恹恹的陈巧会背着徐子庆偷人,而且还大胆地就在自己房中。

  陈巧先是起身闩门,又无奈又不耐地长出一口气,再次坐下。

  “我和他?”陈巧冷笑,“谁上谁下?我对比我美的男人没兴趣。”

  伍秋睁大眼睛。直白是直白,刻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惊觉自己对陈巧的认知是那么浅薄。

  精壮的汉子上下打量了伍秋一番,突然捏住纤细的脖子,“那他是谁?不然我杀了他灭口?”

  伍秋吓得要大叫,立即被捂住嘴。陈巧见状,赶紧制止汉子。

  “你做什么?他是徐子庆的男妾,你若杀了他,更走不了。”

  男人看向伍秋的目光忽然变得轻蔑,“男妾?呵...怪不得看着娘们唧唧的。那拿他怎么办?”

  陈巧盯着伍秋不安的双目:“你不会说出去的,对不对?”

  伍秋拼命眨眼,陈巧瞟汉子一眼,汉子啧了声后松手。

  “我不会说出去...”被松开嘴的伍秋缓了几下呼吸,面露犹豫地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后颈又突然被捏紧,汉子压低声音恐吓:“你还敢有条件,信不信,我捏死你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尽管伍秋害怕,但是心中有其他的东西战胜了恐惧,他颤着唇对陈巧说:“我想见一个人,求你帮我。”

  “继阳,放开他吧。”

  名为继阳的男人不情不愿地放开伍秋,闷闷坐下:“什么人呐?难不成也是偷汉子吗?”

  孙继阳随口一说,没想到伍秋面上浮薄红,显然被说中的反应。随后,伍秋默默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孙继阳震惊了,他眨眨星目,看向陈巧笑了,“你们家老爷真是好福气啊!”

  陈巧轻打孙继阳肩膀,神色淡然,但语气有一分娇俏:“那还不是有你送的份。”

  伍秋见两个人打情骂俏,思念慧净之情更浓,对陈巧乞求道:“求你帮帮我......”

  陈巧抿了一口茶,“你先说是谁。”

  伍秋支支吾吾地道出慧净的身份,陈巧讶然,但很快恢复平静。白云寺一名僧人救了伍秋的事她是知道的,两人生出情愫也不奇怪。

  “先送一封信给他吧,问他愿不愿意来私会。天下男子多的是胆小鼠辈,他指不定敢不敢来。”陈巧说。

  其实慧净不来,伍秋也不怨他。僧人要忧虑的事太多,不愿意来是正常的,只是伍秋不舍得放弃任何一个试试的机会罢了。他对陈巧点点头,觉得陈巧的办法可行。

  陈巧从屋内取出纸笔,让伍秋现在就写,顺带拜托孙继阳捎信。汉子对伍秋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不过陈巧发话,他也爽快答应。

  “等一下,你说那人是白云寺的师傅......那就是个和尚对吧?”孙继阳在一旁拨弄陈巧的头发,信口道。

  伍秋正疾书,抬头,茫然地点点头,“怎么了,白云寺不方便送信吗?”

  “不是。我刚刚从后院进来的时候,发现徘徊着一个僧人。你说的和尚不会就是那人吧?”

  伍秋愣住。贩卖药材不至于在城中待几日之久,那会是慧净吗?

  他问孙继阳:“那僧人长相如何?”

  孙继阳跨起一条腿,揉着下巴回忆:“身长有九尺吧,样貌挺俊伟。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扮成和尚的盗贼呢,但看他仪表堂堂又不像......”说到这里,孙继阳大笑起来,“原来是要偷人家老婆。”

  伍秋被孙继阳的玩笑闹得脸红,低头写字:“我还是先把信写好吧。”

  孙继阳笑声更大,“我说徐子庆好福气是一点不假,藏的一窝子美娇人,个顶个的漂亮。连个入室的男妾也不输女子。”

  孙继阳的话是对陈巧说的,但陈巧似乎没搭理他。

  伍秋看了两人一眼,心生几分疑惑。汉子频频提起徐子庆,没半点排斥,明明一开始怀疑自己和陈巧有染还很吃醋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认清了徐子庆是无法撼动的存在了吗?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伍秋不由得联想到自己和慧净。他们在一起时,几乎刻意避开了徐子庆的话题,但只言片语中,伍秋猜出和尚对徐子庆是愧疚的。而自己......仅有的半点愧疚在进府看见徐子庆搂着黄香云的那一刻都消散了。

  他只是觉得提及徐子庆,会让自己在和尚面前难堪。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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