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还俗>第26章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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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秋拗不过慧净,又在房中休息了一天。

  慧净挤出用斋和养息香的空当来偷偷来陪他,时间自然是不多的。休息了一天,伍秋实在这么舍不得浪费宝贵光阴,翌日约好与慧净去后山。

  秋季能采收的药材也不算少,诸如连翘、决明子,许多清热燥湿的药材都是在这个时节才成熟。采摘回去后将它们的果实、种子晒干,能拿去城中药铺换些碎银,是白云寺谋以营生的收入一部分。

  虽慧净近日频频去后山,有些蹊跷,但其他同门只当他为了增添寺庙营收,不多怀疑。

  至于伍秋,对安童称自己是去佛堂诵经,进了佛堂以后,再从后门偷偷溜出去和慧净会和,倒也没遇上太大阻碍。

  过程有几分心惊,但好在最终都有惊无险。两个人顺利地到达后山,一见面,手就急切又心照不宣地牵住。没走几步,慧净担心伍秋疲累,问他要不要背。

  身子确实没有不适了,而且也不想在慧净眼里留下过分娇弱的印象。伍秋摇摇头。

  诚然慧净想背伍秋,奈何嘴笨,生硬地提了两次都被伍秋拒绝。他不好意思再说,于是牵着伍秋的手走得极慢。

  两人牵着手的身影越靠越近,气氛也越来越暧昧,步调慢得像是随时就要停下。

  伍秋半边身子贴在慧净臂膀,另一只手也挽了上去,几乎是抱着慧净的胳膊在走。这样的姿势充满依恋和乖顺,慧净喉头发涩,斜下目光偷瞄伍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伍秋的半张侧脸,长黑的睫毛如丝似翼,上下轻轻飞舞,拨动心弦。没瞧几眼,他就忍不住揽住了伍秋的腰。伍秋的睫毛快速地眨动。

  这般情意相投的两个人怎能抑制得住想要肌肤相亲的冲动。慧净俯下身来的同时,伍秋就不约而同地踮起脚,唇瓣顺理成章地贴在一起。

  不过似乎是对前几日自己的暴行心有余愧,慧净吻得很轻,甚至比第一次吻伍秋的时候更小心。扶着伍秋的腰,慢慢靠到背后的树上,手掌垫在他的后脑勺,轻轻柔柔地吻。

  这个比喻有违出家人的修为,但是慧净真心以为怀里的伍秋像樽玉菩萨。如此的风华浊世,如此的金枝玉叶。而这样的人竟被他玷污了,他一边吻一边觉得自己亵渎,越吻越温柔,越吻越虔诚,像在膜拜伍秋的唇一般。

  吻里满是怜爱和小心翼翼。

  伍秋这辈子都没受过这般珍重的吻,心一时间被幸福和感动填满,不禁双手环紧慧净的腰。

  山里起风,树叶如纷纷雪片落在两个人身上,也没能打断这个比涟漪更浅的吻。等到很久之后,两个人分开时,身上已沾了好几片枯叶。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但接完吻的他们不胜羞涩。对视一眼,伍秋赧然地捂着嘴,慧净则眼神飘忽,慌乱地捡去他发丝上的枯叶。然后什么也没说,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不过手牵得更紧了,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

  依旧是登山,依旧是采药,但冥冥之中却有什么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两个人的身和心更靠近了。

  这日早晨,伍秋在佛堂念经,等着下午与慧净相会。用过斋饭,慧净来到佛堂后门。伍秋一见到他,便察觉了他的不同。

  眉心点朱砂,在佛家里叫吉祥痣,今朝除了白云寺,伍秋在其他寺庙里也见过许多点着吉祥痣的僧人。今日慧净眉心的朱砂点忽然不见,伍秋心颤了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了后山,他指尖抚过慧净的眉心问:“你的朱砂呢?”

  “早上住持为我办了除尘仪式。”慧净说。

  “除尘?”

  “嗯。寺里失亲或无亲的僧人若是年过十七,住持会亲自除尘。”

  怪不得伍秋只见那些小沙弥才有同慧净一样的眉心红点,顿时恍然大悟。慧净的年纪看着确实不大,但竟比自己足足小了三岁,伍秋一时难以言状地有几分别扭。

  “你怎么了?”慧净见伍秋神情古怪,不禁疑惑。

  “我没想到你年纪这般小......我比你大三岁,说来还能算得上是你兄长。”却没有做好兄长的身教。伍秋想了想,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他和慧净约好了要愉快相处,不想又将话题带入沉重的气氛,转口道:“那今日可是你的生辰?”

  慧净茫然地摇摇头,“住持说我是被遗弃在寺门的弃婴,襁褓里没有父母留下的任何字条。今日只是我被捡到的日子。”

  不同于他有缺陷的身子,和尚哪怕在寺院里粗茶淡饭都能长得这般身强力壮,估计出生时就是个极其健康的婴儿,却也被无情丢弃。无论健康与否,善良与否,只要贫穷,大抵都逃不出悲惨的命运。

  既心疼和尚,也是种惺惺相惜,伍秋温柔地抚摸慧净的脸侧,“那你不难过吗?”

  慧净想了一会儿,只说:“住持待我很好。”

  伍秋了然地点点头,放下手时,慧净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如果......”僧人脸上浮上薄红,“如果不是在白云寺,我也不会遇上你。”

  不会甜言蜜语的人说出来的情话更为致命,伍秋心怦然颤动,垂下眼帘,依偎进慧净怀里,像是被这句话击软了身。

  其实他方才以为慧净不见的吉祥痣是还了俗的标志。这个猜想令他又忐忑,又雀跃。

  快活光阴容易过,转眼间就要快到他启程回府的日子。这几日可谓他人生迄今为止最幸福的时光,可与和尚相处的时日越多,他好像就越贪心,越不甘于短暂的幸福。若两人能长相厮守就好了,这样危险的想法时不时冒出心头。但是别说自己这边脱离徐府是多么难的事情,今日听完慧净的身世,要和尚辜负住持的期望,恐怕更是难上加难。得知慧净只是除尘,并非还俗,他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失落。

  一切纷杂冗乱的思绪萦绕心头,唯有慧净的“遇上你”三个字,直直扣进了心扉。

  他该满足了。伍秋沉气靠在慧净肩上,对自己说。

  伍秋与徐子庆约好在白云寺至多待七日,加上快马加鞭省出来的两天时间,他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最后一晚,两人理所当然是情深意切,难分难舍。不过在伍秋房中待了许久,慧净终究没有留下过夜。

  自从那次催情香失守,两人未再行房事。离别之夜,伍秋有那个心思,可见慧净似乎无意,就作算了。他到底不是个厚脸皮的人,要他三番五次主动勾引和尚,着实是为难了他。况且,他也并非对此事有多热衷。最重要的是心意。如今两人情意相通,慧净单陪他说说话,伍秋同样觉得欢欣。虽然这欢欣之中藏了许多苦涩。

  次日一早,为避嫌,伍秋让慧净别来送行。他们的情浓不弱于世上任何一对有情人,但相逢和离别都必须水波不兴。平静地乘上马车,下了山。车途颠簸,伍秋掀开帘子,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怔怔出神。

  不知下次再来白云寺是何时,至少明年避暑会来的吧?或许他乖一些,徐子庆会更早应允他来一次......他支着腮发愣,心里有哀愁,也有许多盼头。正值此时,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马车的方向靠来,他好奇地看去。

  来人竟然是慧净,伍秋脸上登时绽开惊喜之色,

  慧净骑在马上,和伍秋对上眼,但见他身边坐着的小厮,眼神随即又飘来了。

  伍秋心领神会,将帘子放下来,紧接着就听马夫对慧净说:“啊,我见过你,你是白云寺的和尚吧?”

  “正是。我受师傅之意下山去贩药材,顺道遇上了施主你们。请问方便与你们同行吗?”

  “方便是方便,但是我得问问我家主子意思。”马夫说完,撩起门帘一角,“五娘,这白云寺的小师父要与我们同行,你看?”

  伍秋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慧净俊脸憋得通红。他抿了抿嘴,装作才看到慧净一样惊讶地说:“原来是慧净师傅。太好了,路途遥远,多一人也多个照应。”

  “行,那小师父你就跟着我们的马车吧。”马夫是个粗人,全然未发觉两人异常,又看慧净人高马大,心想一同随行确是多个照应,爽快地应下了。

  伍秋放下帘子,心扑通扑通乱跳。以前对徐子庆撒娇发嗲也说过不少虚实掺半的话,但这和当着外人的面公明正大地说谎是不同的,尤其当这个谎言由他和慧净共同完成。

  紧张,惊险和刺激,冥冥之中似乎将他和慧净联系得更紧。相携花下固然好,然而暗流之中有人握紧手的那种感觉,给予的除了柔情,还有勇气。

  静听车轮和马蹄作响的声音,隔着帘子,伍秋看不见慧净,但心慢慢安定下来。

  秋夜,飞星冉冉,气入蝉声。马夫将车子停在山脚的树桩旁,搭了帐篷过夜。暗淡的星光隐去身影,悲凄的蝉鸣遮住脚步声,伍秋和慧净在车夫和安童睡后,牵手行至那处熟悉的破庙。

  “你怎么下山来了?”进了破庙,伍秋忍不住问慧净。

  慧净借着月光看了伍秋半晌,“我......不舍得你。”

  伍秋闻言立即扑进慧净怀中,“我也是。”

  今夜风大,比前几日凉上许多,破庙又挡不住寒意,扑进慧净怀抱的伍秋感到一阵温暖,把脸埋进慧净的胸襟蹭了几下。

  慧净碰了碰伍秋的手,“是不是冷?我去把门关上。”

  说是门,其实不过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板,慧净搬起破木板,竖在庙口。他刚放好,就被伍秋从背后环住腰。

  慧净手心沁出一把汗,缓缓转过身。木板堵住泻进来的月光,庙里更加昏暗。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他的脸颊,仿佛在用触感代替目光看清他一般,一寸寸摸索一寸寸滑下,落在唇边的时候,慧净捉住那只手,吻了吻指尖,夹入两掌之中,没多久又拿过另只手,一同拢在掌心里焐热。

  风声很响,但两人的呼吸声更为清晰,绵长又深重。慧净握着伍秋的两只手,心跳得异常厉害。他慢慢矮下身,吻住了呼吸声的来源。

  异于后山上那些清淡的吻,分离为这一吻添上浓郁的情愫。舌尖相绕,齿间缠绵,没多久,吻逐渐变得旖旎,带了隐晦朦胧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