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宿, 高筑的楼台,时不时传来忍痛之声,还有隐隐鞭挞之音。
上官世青犟嘴沉闷, 只要提及杜庭曦她总会维护, 甚至不理解为何魏清遥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太后。
她的疑惑和维护最后只会换来了鞭打,最让魏清遥生气的是,上官世青如同上次一样,没敢伸手,左手不能灵活使用, 右手依然跟废了一样。
“朕看你的右手也没什么用, 不如砍了吧。”魏清遥气得几乎到震怒的程度, 她对上官世青的包容, 当真快到尽头了。
“皇上若真的想砍臣的手臂,臣也无二话。”
上官世青躺着不动, 无论魏清遥多主动, 她就是不愿意出手,紧握拳头。
“你?!”魏清遥骑坐在上, 一把捏住她下颚:“你以为朕真的会永远纵容你吗?”
就算被捏痛,上官世青眉头也不皱一下,她回答:“臣没这么觉得。”
“那你为何要这样?”
“我.......”上官世青还能感觉到身体隐隐作痛,也能感觉到那令人羞耻的shi漉。她右手紧紧攥着,脸上布满红潮,她一直没有直视魏清遥。
她不敢,她一直不敢。对魏清遥无论做什么, 都好像是冒犯。
“你就这么不情愿要我是吧?”
当然不是,这要如何回答?上官世青只好不说话。
“因为我不是杜庭曦?”
“皇上?你.......”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怎么?又觉得朕侮辱了先太后?”
上官世青见她真的生气, 不再顶嘴,说多错多。见她沉默,魏清遥怒气更甚,她拾起鞭子,重重地抽打过去:“让你沉默,让你不说话。”
第一轮的鞭伤刚刚受完,就进入了第二轮,像陷进了某种循环,只要聊这些,提及杜庭曦,定会免不了一场争执甚至动手。
魏清遥越打越气,上官世青不求饶不解释,沉默就是一种默认。只差亲口说出喜欢杜庭曦的话来。
“说话!”魏清遥边打边命令道,上官世青被打得缩起,身上的亵衣被打出一道道裂痕,红色的伤痕鞭伤遍布各处。
“我给你,你不要,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上官世青紧咬下唇,忍不住侧过身去,压得左臂机关嘎吱作响,她鼻子一酸,忽然撑起半残的身体坐起,魏清遥愣住,望着她停下了手。
上官世青望着魏清遥,眼眶的泪光在打转,刚想说点什么,发现魏清遥眼眶也红了。
她是气的,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她是遥皇啊,人人敬畏害怕的天下之主。凭什么被自己这样对待,上官世青低头扯开衣物,把断臂口清晰地展现魏清遥跟前。
“皇上请看。”
魏清遥的情绪在看到上官世青手臂那一刻被瓦解了,在床榻上,她始终不肯褪去所有衣物,就是怕被看到这一幕。
而魏清遥也不曾看过断臂后的上官世青,甚至说她想看却又不敢看,不忍面对。
那断口在上臂与肩齐平处,假肢通过内部机关的八道金刚针直接打入骨肉,再用细小的金线与经脉相连,由此可以跟身体无缝接驳,只是接口处有明显的缝补的口子,触目惊心。
当时是上官世青自己拿刀断了手臂,那疼痛......无法想象,魏清遥从来不敢去想。
假臂的颜色呈暗,与上官世青肤色有所不同,穿上衣衫能够以假乱真,机关也可以运用自如,但几乎没有知觉。
“要朕看这个,是想让朕内疚吗?”
这是魏清遥的软肋,这条手臂如何断的,她死也不会忘记,真的看见时,心里只有难过和懊悔,可气头上,嘴上还吐出了伤人之言。
上官世青苦笑摇头:“臣只是想说,臣是个废人,能够伴君左右是臣的荣幸,能得此盛宠也是臣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也仅此而已了,皇上不必对臣心存愧疚,不必为了愧疚特别对臣,这天下的子民都可以为皇上搏命。”
她竟以为自己是愧疚才这样,她竟觉得所有的特别,是因为这只断臂。
魏清遥无奈地笑了,她掰过上官世青的脸,怜惜地上下抚摸,不知该心疼还是该生气。
“这是你对朕说得最多的一次,可也都是气我之言,上官世青,真有你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你!”
一国之君,会为了所谓的恩情和舍命相救就献出自己身体?这个上官世青脑子到底装着什么?魏清遥气血不顺,被她气得头疼不已。
上官世青低头不语,被魏清遥拥有,她又觉得无比幸运和幸福,同时还是觉得自己不配,这个残破的身子,根本不配被皇上抚摸,占有。
“皇上勿要动气,臣......知错了。”
她竟认错了。
魏清遥表情变了变,收起鞭子,按推下上官世青,躺在她身边,饶有笑意地问:“哦?你错哪里了?”
“错......”
“嗯?”
“错在......”上官世青只会认错,觉得只要魏清遥生气,便什么都是自己的错,可错在哪里,她好像真的不是很清楚。
“你这个人......永远脑子不清楚,永远在惹我生气,永远让我拿你没办法,可是我喜欢......”魏清遥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上官世青的心跟着一阵悸动,瞳孔微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转过脸,刚想看看她,就被魏清遥深深吻住。
她说喜欢,是喜欢吗?她大脑顿时空白了,却不由自主地迎合着,接纳着。分不清真假的世间,总有美好留恋,上官世青想再贪心一回,就算是一场美梦也好,再做一次吧。
这一夜很长,上官世青在困顿中睡去,她没有占有魏清遥,许是过不了心里那关,魏清遥也没再逼她。
天未亮,魏清遥就早早离开了锦安别院,直接换了龙袍去上朝了,上官世青惊醒后发现过了时辰,匆忙离去,去殿后候命。
科举将至,魏清遥在朝堂听禀朝事和各地政务。
如今的朝堂,男女官员各半,唯才是用,是魏清遥的原则。她让阑珊调查的叶氏,所幸并没有如参奏的那样,只不过是势力之争,对这种事,她也不能容忍,当即将弹劾叶家的官员革职查办。
魏清遥眼里揉不得沙子,她在位期间,不许以姓氏为族群而庞大,不许将领兵权做大,不许官商勾结,不许群臣集结,不许奢华铺张,以法治国的严苛,只会对这种事从重处置,诛灭三族、六族、九族等也严格执行。
现在的贺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法制大过一切,任何人挑衅朝廷,都会受罚。
贺朝三年一次科举快到了,这是魏清遥即位的第一次科考,她十分重视,也让熟悉此事的四大女官,也就是过去的四妃重新入朝。
上官世青中途赶来,怕打扰魏清遥临朝便站在殿后待命,从侧面的黄色幕帘,可以看到女帝的侧颜。
每当这时候,她都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看着魏清遥动人的风姿绰绝,心弦总会被拨动。
整整两个时辰,她都耐心等着,陪着魏清遥的每一刻都很幸福。偶尔她会想起昨晚的缠绵,心情悦然,同时也会因为惹魏清遥的生气而内疚。
正想着,太监唤道:“退朝!李大人、叶大人、阑大人、杜大人请移步御书房。”
众人叩拜后,魏清遥走到了殿后,上官世青跪地行礼。她要单独召见四大女官,商议朝事。
“免礼。”她淡淡说了一句,便走了。
上官世青心中涌起无边的落寞,皇上本该如此,恩威并施,平时面色严肃,冷冷淡淡实属正常,她为何要如此呢?
她应该与往日一样,老老实实做回内侍官,伺候在圣驾旁边。
两人好像又如同上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君臣之礼,日常起居,一样不落。
时间如水,夏秋交替时节,全国科举,前三甲不是别人,正是入宫的三位奇女子。殿试后,魏清遥单独会见了三人,每一次都会遣退上官世青。
令人惊讶的是,这三人被召入了皇宫,分别赐了居所。还未封官职便入了皇宫,风言风语再度起来。都说遥帝要封妃立后了,母仪天下的帝后和贵妃,必须拥有治国谋略,所以这三人是候选人。
后来的一段时间,魏清遥都会独自见这三人,每次上官世青都不能跟随,留宿也好,彻夜不归也罢,她都只能站在殿外等候。
这就好像一位帝王翻牌子,轮番宠幸贵妃。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掏空了,魏清遥一心都在那三女身上,自己反而像个外人,似乎不能听她们的对话,不能知道帝心。
可这三位女子真的内外兼修,能够在政务上辅助皇上,更能博得她欢心。
如果说那晚的棋局只是文人之交,那现在将三人留在宫中又算什么呢?
突然地被冷落,上官世青心里落差极大,她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用了,内侍之官什么人都可以做,可真的能够辅佐皇上的,又有几人?
魏清遥态度的转变,让上官世青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可久而久之便也适应了,她不过就是偶然间幸运受宠而已,又有什么资格难过?
做回自己的本分,才是她该做的。于是,上官大人便又成了冷面神,无事不开口,有事言简意赅。
是日,上官世青陪同魏清遥去明潇居,单独见程剑英,三人之中数她最得欢心,她也是新科状元,有传言说她要被任命为新的京令官,专管帝京事务,官居三品。
程剑英才华横溢,又知君心,忠心耿耿,她虽不喜欢官场,可愿意为了魏清遥入仕途,两人惺惺相惜,总在琴舞和鸣。她可是梦夫子学生,各方面都略胜他人一筹。
明月高挂的夜晚,萧萧瑟瑟的秋风有些凉意,上官世青孤零零地等着魏清遥,明潇居是程剑英居处,她只能远远站在院门,静静等着。
她是内侍官,只需保护照顾好皇上就行。她每天都要对自己说这些话,才能面对这样的场景,才能让针扎的心好受些。
她来回踱步,总会忍不住看向闺房内的灯火,期盼着魏清遥能从里面出来,可已经一更天了,她们还在里面,这么久了,会做什么呢?或许......
“啊!”
突然,一声惊叫打破了上官世青思绪,她以为出事了,连门都没有敲,直接冲了过去,进去后却看见魏清遥和程剑英正衣衫不整地相对而站。
魏清遥的手拎着程剑英的腰带,两人看到上官世青的那一刻,笑容僵在脸上,上官世青的心猛然痛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对,对不起,陛下。”她最先反应过来,低头磕头时,酸涩顷刻充斥着鼻间,化为一股莫名的苦意在心中弥漫。
“臣以为您出事。”她极力地保持语气平稳,又想解释自己的唐突和放肆。
“没事,退下吧。”
魏清遥冷淡的言语,让她的心掉入万丈深渊下的冰湖,彻底冻住了她本就封闭的心,这一瞬,她好像死了一次,经历万千苦痛,比无数道刑罚加在身上还痛。
也好,就让这颗死寂的心彻底冰封吧。
“臣告退。”上官世青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头也不抬地退了出去,跑着离开了明潇居。
她对皇上无用了,终究还是有人轻而易举取代了自己。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她的使命也到头了,她就是残废而已,以后皇上身边会有这三位奇女子,会有程剑英这样的旷世之才,而她也该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