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剑歌看似与平时无恙, 脸上也点了妆容,只是说话变得有气无力。
听见杜庭曦不假思索地回应,她缓缓上前, 微微张开双臂, 杜庭曦见状,眉眼开绽,嫣然一笑,很自然地上前,抱住了她。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抱她了,为何觉得玉华瘦了呢?杜庭曦忍不住抚了抚她后背, 触碰到了凸出的背骨。她记得玉华背部的蝴蝶骨很美的, 即便有过一道剑伤, 也不影响那里是我赏心悦目。
杜庭曦枕在她肩头, 只觉得心平静了几许,她们之间似乎没有障碍了, 魏延德死了, 阿璃也手握大权,无人能撼动现在的局面, 只需等待时机登基即可。
等了二十年,她还能奢望吗?
“云歌,进屋里吧,我想喝你煮的茶。”离剑歌盼望着还能像从前那般,两人围炉而坐,煮茶论天下,对弈谈古今。
其实这座榕园, 何尝不是按照她们曾经喜欢的那座园子而打造的。
杜庭曦虽在皇宫,可做的一切都与离玉华有关。
“好, 我煮你爱喝的醉玲珑。”她一直都记得离玉华喜欢的茶,那不是一种茶叶,而是几种茶叶混制而成,味道浓淡相宜,回甘很久,像酒落喉间,让人有种微醺的朦胧。
多年来,她一直在宫中备着这些,离玉华走后,杜庭曦便一直活在这些影子之下。
她牵着离剑歌的手,十指相扣,心情悦然地往屋内走去。离剑歌嘴角微扬,眼中却透着深深的不舍和离别的感伤。
“来,坐下吧。”杜庭曦也随之而坐,开始洗茶、泡茶,离剑歌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她,脑海中都是年轻时相知相守的景象,云歌烹茶的动作跟以前一模一样,一颦一笑都那么得动人。
“云歌。”离剑歌唤了她一声,杜庭曦抬眸,对上她温柔如许的眼神。
“你准备何时让璃儿登基?”
“她生辰那天,恰好也是科举前夕,现在时机还差点,不会太久的。”杜庭曦说着已倒出一杯茶,纤纤十指,端着递到离剑歌跟前。
离剑歌点头,想来云歌的阻碍确实也清除得差不多了,除了司徒常青还没出现,其他该死的都死了,该除的也除掉了。
真好啊,她应该能完成此生夙愿了。
离剑歌端起茶,放于鼻口,微微闭眼轻嗅,竟是闻不见一点茶香。她动作轻揉,看起来有些虚弱,杜庭曦察觉出异样,可又说不出哪里与从前不同。
因为她的玉华,一直都这么温柔的。
“今日云罗钱庄,抓到那个幕后黑手了吗?”
“已经死了,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
“司徒常青?”
离剑歌点头,抿了一口茶,放了下来,凝视杜庭曦,温和的眸底,装满了所爱。
“云歌~”
“嗯?”
“遥儿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杜庭曦端茶的手猛然一抖,杯子滑落桌上,翻倒了,茶水一撒而出。她满眼惊讶,身子像石化了一般,窗外的风声戛然而止,屋内的炉火“噼噼啪啪”的声音也停下了,眼前只有离剑歌。
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清遥明明很像玉华,怎么可能?杜庭曦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像做梦一般,她以为的那些事实,原来是假的?
“怎么会......?”她像在喃喃自语。
“我那么爱你,又怎会不为你守身如玉。”离剑歌淡定地扶起桌上的杯盏,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娓娓道来:“早年打仗遇见个跟我长相神似的女子,不知是不是兵法读多了,从她身上看到了很多利己之策,便将那人收下了。”
她又悠悠喝完了一杯茶,嘴唇渐白,却依然坚持在讲:“几次被你拒绝,我心灰意冷,便开始想瞒天过海之策,用桃代李僵的方式报复你,这才有了后来的遥儿,我从未和魏延德有过夫妻之实,说起来遥儿长得像我,其实是像她亲娘。”
杜庭曦怔怔地望着她,听着这不可思议的故事,脸上的讶异之色持续了很久很久,原来她在努力保留真心的同时,玉华也如此吗?
即便此生已辜负她,玉华还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守着这份爱。
“如此大事,我怎能让人知晓,除了魏延德,当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被我杀了,但最后我对遥儿的娘留了后手,她被司徒常青救走了,多年来她们一直在合谋报复我,当年杜家的冤案应该是司徒常青造的,可惜我还没能见到她,不知详细前因后果。我造了这么多孽,该遭到报应,此事由我开始,也由我结束了。”离剑歌语气平静如水,眉目含情,满眼都是杜庭曦,她从没后悔过,一刻也没有。
爱上杜庭曦,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事,哪怕总是被拒绝,哪怕受到伤害,哪怕恨过、怨过,爱意只增不减。
这个在她心头扎根多年的女人,可真叫人痴迷。
离剑歌曾不畏生死,甚至在心灰意冷之际,希望自己能在练武中,走火入魔死去。
可今日再见杜庭曦,她发现自己依然贪恋红尘。
杜庭曦不由得心头一酸,上前捧起离剑歌的手放于脸颊亲吻,愧疚填满心间,她该欢喜的不是吗?可听完这个惊人的真相,只有心疼,只有内疚。
“玉华,你这是何苦呢?我不值得。”她低眉咬唇,眼眶微红,心中泛起阵阵苦水,这种苦涩的滋味,不为自己,而是为离剑歌。
她让她的玉华,受了太多委屈,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我愿意如此。”离剑歌轻轻拉了拉杜庭曦的手,轻声细语道:“云歌,抱抱我。”
杜庭曦心疼地上前,紧紧抱住离剑歌,被触碰伤口的那一刻,离剑歌眉头微微蹙起,但脸上却满是微笑。
她轻抚杜庭曦后背,玉指在青丝间慢慢游走,离剑歌深深吸气,险些没压住喉间的腥气,可鼻子好似已经失去了嗅觉,闻不见当年沉迷的发香了。
“玉华,你不要走了,等我一阵子好不好?等璃儿即位,我便随你离开。”杜庭曦终于下定决心,她早就想说这句话了,现在知晓了一切,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意。
等这句话不知等了多少年,真的听见杜庭曦亲口说,离剑歌倒是释怀了,或许是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已经没有遗憾了。
执念至深,爱恨一生,最后得到了什么呢?她的挚爱此刻在自己怀中,她从未放下过,忘记过,不就够了么?
可她们熬了这么多年,眼见曙光来了,她却要走了么?离剑歌鼻间酸涩不已,但还是用力挤出一个字:“好。”
杜庭曦踏实地靠着离剑歌肩头,正沉浸在等待许久的幸福中,可手抚上她心口时,却感到一阵温热的液体粘在了指腹。
她抬手,竟是猩红的鲜血,再坐直看向离剑歌,那套白衫已晕染出一片血色,犹如一朵泣血的牡丹,在心口慢慢绽放。
“玉华?!”
离剑歌再也压不住肺腑内汹涌的血气,忍不住口溢鲜血,吐完后已是呼吸困难。
“玉华!”杜庭曦慌了,一手捂住她心头,一手颤抖着拭去她嘴角的鲜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没事,我没事,云歌。”离剑歌握着她满是血的手,最后仅存的那点力气,都用来拉着杜庭曦。
“玉华,你不可以有事。”杜庭曦心头一阵一阵地发慌,她手足无措,从来没像这一刻凌乱过。
原来从她出现到现在,一直在强忍着痛,为何内外都是伤,为何受伤了不说!
“这都是我的报应,自己造的孽总要还的。”离剑歌抵着杜庭曦的额间,虚弱地倒在她肩头,杜庭曦身子忙前倾,支撑着奄奄一息的离剑歌。
杜庭曦拼命摇头,痛心疾首,泪如泉涌而下:“若真的有因果轮回,应该报应在我头上,而不是你,玉华。”
“云歌,别哭。”离剑歌气若游丝地笑了笑:“我会一直守着你,此生,来世,都会在你身边。”
“我不要来世,我就想要现在,玉华,我就要现在,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儿......”杜庭曦哽咽到说不出话,她无法想象再失去一次,她受不了。
失而复得,是老天爷故意惩罚她的吗?!有什么冲她来啊,让她死,让玉华活着啊。
离剑歌还在呕血,她真的很累,想闭眼休息了,能靠在云歌身边睡去,是幸福。
她嘴角泛着笑意,疲惫地抬了抬双眼:“云歌......”
杜庭曦紧紧攥着她的手,带着哭腔地“嗯”,心碎不已。
“你要......好好......的。”
杜庭曦惊住,全身微颤,眼神呆滞地摇头,她不要好好的,没有玉华,她好不了,她不要,可她叫不出声,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拉住的手,没了力气。
“玉华?”
离剑歌没有回应,杜庭曦的表情不知是冷静还是恐惧,挂在眼眶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明明该是热泪,却让杜庭曦觉得好冷。
“玉华,你是不是好累了,累就在我怀里好好睡一觉吧,我陪着你,这次我会永远陪着你。”杜庭曦深深吻住她的额头。
她缓缓闭眼,唇角含笑,其实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么?她们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