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阳府 侧门
一辆马车正静静停靠着, 马儿前蹄抬起又落下,鼻孔喷出一股冷气,发出“呲呲呲”声响。马夫是修远所扮, 他戴着斗笠遮住容颜, 使这辆车看起来不起眼。
约莫一炷香时间,有两个身影从里面走出,修远拨开车帘,请人进去,随即压了压帽檐,驾车离去。
离阳府位于西郊, 部分兵力在南境, 剩下的部署在帝京, 形成第二道驻军网。目前离家掌权者是离玉华大哥离玉齐, 他世袭离阳王之位后,离家就低调了很多, 恪尽职守地镇守边疆和守卫帝京。
或许因为离玉华走了, 他没有太大野心,对魏延德的示好都是模棱两可, 对朝局的动荡,也从不参与,明哲保身,但求离家军旗屹立不倒,便是离玉齐的处世之法。只是离家其他分支,会偷偷地跟杜家抗衡,明争暗斗。
马车“吧嗒吧嗒”地驶离, 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离玉齐这个老狐狸, 比老离阳王还狡猾,即便我现在这般得势,也不言明立场。”魏清璃坐在马车内,拧了拧眉梢,面露不快。
官如卿揽过她的腰,嫣然一笑:“她好歹是郡主的舅舅,郡主一日不表态,他不会心向我们的,所以削军之策,你要好好考虑。”
“这要等重新登基并且等科举之后方可实施,这些王权分兵而管,各自为王,简直就是分裂了国土。”魏清璃捂着心口,忍不住咳了几声。
原来忠王死后,她就想着如何处置现有的兵马,也不能任由离家这样自主管理下去,削军分权是魏清璃登基要做的第一件事。
官如卿也将谭无心的相关事情告知她,所以向来信任魏清遥的她,不得不深入思考这些事。
姐妹俩本不该离心,可奈何魏清遥的身世令人唏嘘。
谭无心和官如卿约定的是,她说服魏清璃放权给魏清遥,让自己女儿有足够的兵力,去擭取高权,将来一呼百应,顺利登基。
等魏清遥手握离家军权,她便将嗜亲血咒的解法告知,但可能也是她临死前给。官如卿假意答应,但其实也知道,空口无凭,或许谭无心根本不会解。
她也是想渗透谭无心,趁机找出司徒常青的下落,毕竟现在唯一没有露脸的,就是那个人。
离剑歌和谭无心的恩怨,官如卿虽不能判断真假,但觉得离解开真相的时间也不远了。她笃定谭无心会有所动作,所以才会去找离剑歌,让她堤防,师徒俩计划联手除掉谭无心。
但有件事,官如卿没有告诉魏清璃,那便是她去了一趟北国......幼时的记忆突涌,哪怕才四岁,有些画面都记忆犹新,比如她是喝百家奶长大的,比如胡叁犹如父亲般,在她哭闹的时候会把自己耷在肩头哄着,比如她欺负北国皇宫里的太监宫女,骑驴打马,等等......
她的记忆是在四岁被送走的时候用蛊封了,随着地狱天罗的使用,让嗜亲血咒的症状开始恶化,从见到胡叁那一刻,便有了隐隐印象,后来噩梦连连,开始慢慢想起其他事。
魏清璃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官如卿抚上她的心口,轻轻划动:“阿璃,若是郡主执意与你为敌,想与你争女帝之位,你打算如何?”
“清遥怎会如此?”
“父亲中毒而亡,从小无娘相陪,一直以离玉华这个母亲为荣,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个骗局。父亲死了,在乎的人,都没有去吊唁,太后、你、师尊无人现身。王爷害死太子,自然罪无可赦,但这些年郡主为你倾尽全力,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所以她才会对我们态度那样。”
魏清璃皱眉,陷入沉思。
“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世,若钻入牛角尖,很可能会剑走偏锋。郡主的性子,谁都掌控不了,兵权在手,加上谭无心的挑拨离间,她若真的反你,你又该当如何?”
“清遥的性子其实比我更适合当皇帝,若真如此,我也不想与她刀剑相对,皇位给她便是。”魏清璃本就想传位给她,一直如此,不过是事态发展打乱了计划。
官如卿却变了脸色,她抚摸魏清璃脖颈,凑近耳边,说:“不可以。”
“为何?”
“我想看你穿着龙袍,以女帝身份登基,我想让你千秋万代,想让你流芳百世,贺朝第一个女帝,你来做。”
魏清璃转过头来,捏了捏她下颚,轻笑:“可若我真的当了女帝,你呢?愿意当我的皇后么?”
官如卿笑容凝了片刻,没有说话,她的沉默,足以说明,皇宫后位,非她所好。
“你看,若无你在身边,那个皇位对我来说,更像束缚和牢笼。”魏清璃扣住官如卿的手,放于心口:“当然所有的努力也不能白费,清遥也未必会像你说的那样,我也不能白费母后的心血。”
“是啊,否则太后还回来做什么,留在苍云峰和师尊相守到老便是,她还是想实现抱负,男女平权也是师尊曾经的夙愿,一步一步走到至今,让你以公主身份掌握大权实属不易,死了那么多人,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不可以被别人扰乱。”
“只要你在我身边,别让我分心,这件事我定会顺利完成。”魏清璃深深地望着官如卿,脸在笑,心里却有着些许担忧,甚至怀疑。
官官回来是否还有所隐瞒,不得而知,很多事,她只字未提,比如嗜亲血咒,她的身世......
而且为何她极力阻拦清遥即位?真的是想顺势而为么?魏清璃知道自己不该多想,怀疑这怀疑那,可她无法停止思考,哪怕是自己所爱,她很担心会生出其他变故。
她当然不是担心官如卿会背叛伤害自己,而是怕她的计划里没有自己。
而官如卿确实另有所想,因为魏清遥一旦即位,这边境再无存活可能,所有小国恐怕都会被她覆灭。可阿璃,或许会看在两人情分上,放过北国,至少还能留有一线生机......
她把玩着魏清璃的鬓发,又捏了捏她的耳垂,情意从心底溢满眼中:“我当然会在你身边的,阿璃。”说罢她依偎在魏清璃怀里,心生不舍,:“不能再让我的阿璃气血攻心,担心得夜不能寐。”
官如卿原本抚摸脸颊的手,滑落在不盈一握的腰间,冰凉的手指塞入了她暖和的衣间。
魏清璃身子微微一颤,瞳孔微撑,感觉到一股凉意袭入心间:“手冷么?官官?”
“冷~需要你给我暖一暖。”她抵住魏清璃的肩头,狐媚眸光,流转而来,有种诱人的魔力。
她知道官如卿是什么意思,羞涩道:“这是在马车。”
“马车怎么了?”官如卿满不在乎,她邪笑的嘴角拉长,魏清璃绷直地坐着,不敢动,也没有反抗。
“等...回宫吧...”
官如卿就像千年成精的妖孽,总是能随时摄走人的魂魄,魏清璃很难抗拒她,永远被吸引着,一颗心被牢牢地拴着。
“可我想你啊,阿璃。”
这句话击垮了魏清璃的防线,她的脸登时如晚霞夕照,染上一层红晕,紧绷的腿也渐渐放松。
路途有些颠簸,马车一路摇晃,她紧紧抱着官如卿,在起伏中疲惫不已,最后倒在官如卿的怀里。
官如卿抱着她,邪魅的眼神,透着占有后的满足,正当她享受这片刻的温柔时,突然听见了白鹰鸣叫,官如卿脸色骤变。
定是有事,同门才会用白鹰传书。
此时,远处的夕阳正在没入帝京的城墙,只剩下微弱的余晖,照着回去的路。
官如卿掀开车帘,吹了个白鹰才懂的哨音,接着探手向外,白鹰将一只细小的竹笺丢下后,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出何事了?”魏清璃问。
“许连心的来信。”官如卿打开信笺后,表情起了变化,蹙眉说:“她说郡主有些异常,不知发生了何事,还说了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好一个离剑歌,好一个离剑山庄。”
魏清璃从她怀中起身,调整心绪后,托腮思忖,细品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谭无心......”官如卿深感不妙,看向魏清璃,说:“她可能去找了郡主。”
“她找清遥会做什么呢?说身世?说离尊主当年的所作所为?”
“她一直说自己会死在师尊手上,嗜亲血咒她临死前会告诉我怎么解,但就算死也要让师尊痛苦,什么方式会让师尊痛苦?”
“母后和清遥是离尊主的软肋,但她不会伤害清遥,尊主亲自守着母后,应该也安全。”
官如卿心中一紧,想起了慕容海宁临死前说的话,她问离剑歌看着自己徒儿一个一个死去是不是很痛苦,所以......
“你还有几个师兄弟在帝京?”魏清璃好像也想到了什么,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云罗钱庄!”
“停车!”
修远当即停下马车,官如卿走出去,说道:“我先过去,你们去调人!”说罢她纵身一跃,用轻功向云罗钱庄赶去。
魏清璃面露忧色,吩咐修远:“先送我回宫,随即你就调集箭队赶过去。”她要去凤鸣宫请离剑歌,这个场面若真的发生混战,后果不堪设想。
“是!”
一场大战甚至乱战可能要开始了,那种不好的预感和不安再次在魏清璃的心底无边无际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