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思所念之人突然出现, 杜庭曦心潮澎湃,虽没有大起大落的反应,但平静的喜悦下, 心底像盛放的烟火, 早已一片灿烂。
烟火在杜庭曦的眼底闪烁,她美目眸光,流转至离剑歌身上:“烟火是你准备的?”
离剑歌低眉浅笑:“帝京何时有的烟火节?”
“你走后第二年。”杜庭曦怎会忘记,那生不如死的几年,看到烟火都想落泪,每年生日对她来说, 就是莫大的煎熬。
回忆越美越伤, 自私地拥有那晚后, 留给自己的, 却是无尽的痛苦。离玉华死后,杜庭曦的世界只有阴暗, 哪怕站在烈阳下, 也无法感受明亮和温暖。
哪有烟火节,不过是释放一场思念而已。
杜庭曦霎时明白了, 离玉华从未离开过,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自己身边。每年的烟火,便是她的想念,她带走了色彩,又想尽办法地给自己送回来,可人不在,再美的风景, 也无法入心。
“你每年都回来,却从不愿意见我一面。”
“离玉华已经死了, 如何再出现在世人面前。”离剑歌语气轻缓,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杜庭曦。
上次见杜庭曦身穿华贵后服,已经记不清何时了,无论是什么身份,距离自己有多远,离剑歌那颗心永远为她跳动。
杜庭曦美在皮骨,风情刻在眼底,永远都能搅动她的心。
“你不出现是应该的,你的离开是对我最大的惩罚,也是我该受的,烟火再美,终会散尽。”杜庭曦垂眸,鼻间酸涩,淹没在苦水里,浅尝到微甜的滋味,却不敢深陷其中。
离剑歌看向夜空,默然不语,今日这场烟火,她准备了很久,所以直到这一刻还没有结束。
凤鸣宫上空,好似有无数颗夜明珠在闪烁,像流星飞射,炸开后甚有凤凰飞天之象,更似孔雀开屏之形,那环环相扣,圈圈相连,像极了御花园里斗艳的百花。
“我终究不是圣人,抵不过心中的念想,若离开得彻底也好,却偏偏放不下,冰冷的苍云峰,哪及得上有你的凤鸣宫,可我恨透了这座宫墙,将你我无情地隔开,我也恨你的选择.....”离剑歌说着心口隐隐作痛,她一次次被拒绝,一次次被伤,却依然站在相爱的起点,把杜庭曦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
“陪我一会吧,玉华。”杜庭曦竟主动开了口,她唇角含着笑意,比任何时候都要明媚动人。
离剑歌望着她,依然能清晰地体会怦然心动的感觉,与初次见到杜庭曦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净心苑内,有单独的膳食,也温着几壶酒,杜庭曦褪去了沉重冗长的凤袍,她坐在妆镜前,开始拿头钗。
“我帮你。”离剑歌走到她身后,将那复杂的凤冠之扣一道一道地解下,杜庭曦的青丝在她指间缠绕后,随着发髻,被缓缓松下。
杜庭曦温婉如玉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人,细望之下,离剑歌还如从前那般,一身女将侠女的凛然之气,肃然的眉目,永远对自己敛着凌厉,现在纵然发丝尽白,瞳色生变,还是她心中不曾变过的玉华。
离剑歌温柔地举着她的长丝,不舍放下,眼波流转至镜中,两人沉默地对望着。
杜庭曦双目含水,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每次想狠心再也不回头时,离剑歌都会想起这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这一眼,望穿秋水,离剑歌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肩头,杜庭曦眼眶蓦地红了,头歪倒在离剑歌的手背。
就连想念都不敢随意释放,永远克制着心中那份悸动,杜庭曦这一生太苦,苦到她忘记了甜是什么感觉,哪怕在这一刻,都要保持清醒,随时告诉自己,不可以越界。
“云歌......”离剑歌心念一动,情不自禁地捧起杜庭曦的脸,低头深深吻住了她。
杜庭曦没有拒绝,竟微微闭眼迎合了她,离剑歌便大胆地往前一步,she尖撬开了她的双唇,相互缠绕间,她听见了杜庭曦呼吸加重了,可脸却湿润了。
离剑歌睁眼愣住,停了下来,悲伤地望着她,心口剧痛不已,因为杜庭曦在落泪。
都说太后无泪,可谁又知道她的泪只会为心爱之人而流,就连离剑歌都极少见到她的眼泪。
这么坚强,这么克制,这么隐忍的人,得多难过才会落泪?
正因为了解她,离剑歌才更觉得心痛难当,她心疼地轻抚杜庭曦的脸,哑然失笑:“算了。”
这世上只有离剑歌能看到杜庭曦脆弱的一面。
“我知道你做不到,不为难你,今日生辰,流泪不吉利,要笑的。”离剑歌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杜庭曦始终沉默不语,她不敢开口,一开口怕是这些年所有的苦水都会随着泪水倒出来。
她披散着长发,柔弱得想让人呵护,离剑歌心中欲念再强,都不忍强迫,即便杜庭曦今日没有拒绝,过后一定会背着道德枷锁,沉重地活着。
她不要这样的拥有。
杜庭曦缓缓站起,挽着离剑歌的手,走到桌边,挤出一丝苦笑:“那你陪我喝两杯吧。”
“你不能喝酒。”
“是啊,我不胜酒力,可有些话只有喝了酒才能说得出来。”
“今儿不怕醉了?”离剑歌挂着淡淡笑意,试图缓解氛围,让杜庭曦能够开心点:“你以前可不敢随意碰酒,还说怕我听了你心中的秘密。”
“身心都给了你,哪还有什么秘密?”
此言一出,离剑歌沉默了,若非那晚,她何至于百般煎熬,就因为那晚,她没办法接受被抛弃,被拒绝。
想起这些,离剑歌端起酒杯,猛然灌下,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怎么都无法平息。可看见杜庭曦的泪水,她心都碎了,舍不得。
杜庭曦为她倒了一杯,自己端起酒,嫣然一笑:“玉华,我敬你。”
这场景,好似在重演二十年前的夜晚,两人也是这般,相对而坐,同饮交杯。原来,当初杜庭曦提出交杯喝酒的意义在于,要把自己的一切献出,把宝贵的处子之夜给了离剑歌后,自己却踏入无尽的深渊。
她比任何人都苦都累,一生却活在孤寂和痛苦中。
这样的杜庭曦,离剑歌怎能不爱,怎么舍得下。
一杯酒下肚,杜庭曦双颊晕红,此刻的她,容色绝丽,媚然绝俗。
“我去看过王爷。”
“提他做什么。”离剑歌觉得有些扫兴,端酒杯的手又放了下来。
“他说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杜庭曦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心思重重。
离剑歌语气冷了下来:“他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杜庭曦表情变得复杂,抬头问:“玉华,你可有事瞒着我?”
仅仅只是一种直觉,魏延德那几句莫名之言,总会在她心头回荡。杜庭曦没有多过问魏清璃她们的事,但也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她理解不了也弄不明白的事。
“是,我是有事瞒着你,也瞒不了多久了。”离剑歌站了起来,背手在后,沉默良久,才说:“我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也做过违背良心的事,可唯独你,从未辜负过。”
杜庭曦望着她,一句话说不出,痛楚在心中无限蔓延开来。
“也无所谓,本来我就可以对不起天下人,就算问心有愧我也认了,但是你,从杜小姐到杜皇后,直至今日的杜太后,宁可辜负自己一片真心,把我伤得遍体鳞伤,也不愿伤你的族人,魏氏的江山。”离剑歌说话间眼眶微红,心中了然的事,拿出来说就像在拿剑自剜。
听到这些,杜庭曦心痛得无以复加,眼泪咽进去后,只想用酒麻痹自己一次,她端起酒杯被离剑歌按下。
“别喝了,会身子不适的。”
“玉华......”总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每次都掩在口中,不知从何而说,对不起又怎样,抱憾终生又如何,都是她的选择。
是啊,杜庭曦一生都献给了母族,背负着魏氏江山的职责,从没辜负过任何人,唯有离玉华,永远是心头之痛。
杜庭曦抬眸望她,泪光在眼中闪烁,她起身牵过离剑歌的手,轻声说道:“玉华......抱抱我,好不好?”
只有在酒意朦胧时,她才会说出这句话,刻骨的爱被无限放大了。
离剑歌心中伊藤,微微上前,将杜庭曦拥入怀中。
这若即若离的感觉,像做梦一样,杜庭曦闭目细嗅她身上的气息,只觉得两人仿佛从没分开过,还如当年那般,令她着迷。
杜庭曦的爱是内敛克制的,离剑歌的爱却是奔放热情的,两人交融时,碰撞出的火花,足以一生回味。
“云歌,你要好好的。”
你不在,我怎会好呢?杜庭曦这句话没说出口,她好像没有力气说,只想沉浸在这一刻的温柔中。
“那些罪孽都是我造的,在解决这些事之前,我不会离开帝京,你若想见我,我就会出现。”
“你在说什么?”杜庭曦终于听了进去:“什么罪孽?”
“没什么,那些糟心的事都会结束,由我开始便由我结束。”离剑歌笑望着她,只觉得这一刻来得太迟了,若是早年两人不那样负气相对,自己不那么强硬,或许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杜庭曦心中一紧,莫名的慌乱划过心头,刚想说点什么,看见门外有人走动,似乎是杜玲珑。
她稳了稳心绪,平静地问“怎么了,玲珑。”
“姑母,忠王府有消息传来。”
“说。”
“忠王爷过世了。”
杜庭曦表情微怔,转而看向离剑歌,从她怀里后退两步,一股沉重的负罪感和羞愧感袭上心头。
离剑歌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带着丝丝冷漠,她没有任何反应,此事的发生,本就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恰好死在这天。
“知道了,立即设丧期五天,命礼司部去忠王府,务必将王爷丧事办得妥当。”她又变成了理智睿智的杜太后,有着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冷静。
“是,玲珑立即去办。”
屋内陷入无尽的沉默,好好的生辰相聚,忽然蒙上一层感伤,她们之间唯一的阻碍没了,应该开心才对,可谁也没有喜上眉梢。
半晌,离剑歌先打破了平静:“你早些歇息,我去王府看看。”
“替我问候清遥。”
“嗯。”
杜庭曦没有挽留,这种时候她说不出口,她多希望能自私到什么都可以不顾,可是做不到。
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离剑歌走,她虽然在帝京,可下次相见不知又要隔多少天。
离剑歌可以悄然避开所有护卫,凤鸣宫的暗卫巡逻再多,也捕捉不到她任何足迹,杜玲珑感觉有人影掠过,可转身什么都没有,以为是自己错觉。
离剑歌的轻功,已经登峰造极,整座凤鸣宫只有榕园守卫少,她走到榕园后的一口枯井旁,停下了脚步,月色宜人 ,照亮了她如霜的脸庞。
“出来吧。”
假山林后忽闪出一个人,官如卿唇角含笑,抱拳:“师尊。”
“你今晚杀人了?”
“嗯,但没有露面。”
离剑歌转身望她:“不打算去见魏清璃?”
“我......”
“你再不出现,人都被她杀光了,别说发兵北国,这还没以女帝身份登基,就把边境都打了。”
官如卿眉头蹙了蹙,说道:“师尊,王爷死了,我担心她会动手,谭无心恨您入骨,也知道太后是您的软肋。”
“嗯,云歌我会守护,你去办自己的事吧。”离剑歌眸光变得柔和:“你还是去找魏清璃吧,爱人生死不明的滋味,不好受,虽然才几天,你也想她的吧。”
官如卿当然想她,否则不会半夜三更悄入奉先殿,让魏清璃误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春梦。想到此,她不禁扬起笑意:“徒儿告退,接下来按照计划行事即可,谭无心和司徒常青,这次定要一网打尽。”
说罢,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往奉先殿而去。分开几天,是时候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