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 官如卿当初受鬼桥引导蛊惑,练了地狱天罗,就是为了与嗜亲血咒相呼应, 以便让她受控于人。
自从使用了地狱天罗, 官如卿便和那个道姑同命相连,所以早早给她种下血蛊,也就是说幕后黑手就是道姑,也就是谍士口中的天司。
她的身手与离剑歌相当,大护法是她最得力的干将,只是不知这人到底意欲何为?
光一个大护法就如此难以对付, 何况道姑的身份, 根本无处可查, 武功路数也看不出是何门何派。
魏清璃心里认定道姑跟北国大国巫有着什么关联, 官官的身体就像一座容器,日夜被折磨着。
两人同命的话, 谁都不敢杀道姑, 但官官自己敢,她是那种宁可同归于尽也不会受危险的性子, 所以魏清璃才害怕。
官家血案她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受到沉重的打击,因为怕失去才斩断和官桥的羁绊,因为怕身边人受累,她才不接受官桥的关心和宠爱,可终究还是没能躲过.....
恨意在心底悄然滋长,血蛊在受到驱使时, 地狱天罗的嗜血之念,便趁机吞没官如卿的意志。
“我的离心功还很粗浅, 只有母妃的内力能压得住这种邪功。”魏清遥收回把脉的手,给官如卿下了几针,只能暂时封功,但她醒来很可能会自行冲破。
魏清璃握住官如卿的手,一道阴寒之光划过眼底,她面无表情地说:“世间所有功法均有可破之道,蛊术也该如此,我不信这地狱天罗和血蛊无法清除。”
“连母妃和鬼医都束手无策,还有谁能有办法?恐怕只有种蛊者才知道解蛊之法。”
屋内陷入沉默,无人开口,过了片刻,魏清璃平静地说:“清遥,母后在等你,你先过去吧。”她的眼神落在官如卿脸上,冷静得出奇,魏清遥知道她是要静下心来沉思,从小到大只要遇到难题,魏清璃都是如此。
“好,有事叫我们。”
魏清遥和上官世青相继退出内殿,太后在净心苑等候,二人举步向前,踏着皑皑覆雪,留下深深的脚印。
待到她们离去,魏清璃将官如卿扶起,拥在怀中,十指与之相扣。
她呆呆地盯着一处,眼神开始恍惚,朦朦胧胧的视线像被雾霭遮住,魏清璃目光涣散了许久,眸光忽闪,漠然的眼神,聚焦在冉冉烛火之上。
“我知道你猜到了大护法身份,本想让苍云峰来人应你之策,但我等不了了,三天也不愿意。”魏清璃心疼地贴着她的脸,发生任何事她都可以暂忍,可官如卿是她的软肋,是不可触碰的逆鳞,不管牺牲谁,她都要以此为重。
“未央。”她轻唤,守在门外的未央推门而入:“皇上。”
“你有办法寻到鬼医的吧。”魏清璃一直都知道未央和阴魑关系很微妙。
阴魑生死无惧,行踪飘忽不定,为了让未央能够找到她,特地留了天道符在身上。
“是,天道符可以追踪到她。”
“她的易容术也是堪称一绝,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未央点头,担忧地看向魏清璃:“皇上,您是想......”
魏清璃缓缓放下官如卿,为她盖好被褥,语气没有一丝情感:“我只要大护法,他们不是叛徒必诛吗?那就送两个叛徒给他们处置,看她会不会出现。”
未央心中一惊,沉音问:“两个叛徒是指鬼桥和阴魑?”
“是。”
未央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以两条人命引出大护法,确实是个绝佳之策,可手段未免有些狠辣,局中那两颗棋子,很有可能会被牺牲。
她犹豫地低下头,猜到了魏清璃完整计谋是什么。
“怎么?舍不得?”
“阴魑虽行为古怪,医术诡异,可终究是妙手回春,医术世间难寻,可以造福皇上,死了可惜。”
魏清璃清冷的脸上,挂起淡淡的笑意:“看来你是舍不得她死。”
“只是觉得她已经戴罪立功,罪不至死,况且她也是离尊主的徒弟,这样做......”未央言语沉重,从未像此时这般彷徨过,她从来都是听命行事,杀人布局,什么都可以,但这次的生死局,实在风险太大。
“阿凤,你以前不会这样。”魏清璃竟叫了她本名,这个名字甚至让未央觉得陌生,从戴上假面开始,她就不再是班若凤,师傅的遗训比什么都重要,班若门人至死效忠天命女皇,掌门更如此。
为天命而生,为职责所活,班若凤从来没有过自己。若有天未央这张面具被撕下,那世间从此便只有班若凤。
连魏清璃都不曾见过她的真容,未央也快忘记原本的自己长何样了。
“奴婢......遵......”她刚想应命,魏清璃抬手,唇角含笑:“此次就由你扮成鬼桥,与阴魑一同入局,让你亲自保护,你当会更加放心,朕会安排好人暗中支援保护你们。”
未央惊讶不已,一时之间喜忧参半。
“一张脸不能戴两张面具,阴魑的脸该治好了吧?”
她话里有话,未央有些领会其中之意,但又无法肯定,只好问:“皇上这是何意?”
魏清璃欣然一笑:“若心有彼此,就坦诚相见吧。”她比任何人都懂这种感觉,想坦然面对却又顾虑重重,太多阻碍和无奈横在两人之间,有时不敢向前一步,是怕害了对方。
“坦诚相见......”未央苦笑:“也可能是最后一见。”
“若是未央在此局中不幸罹难,朕以后有事只能麻烦阿凤了。”
未央明白其中之意,她跪地作揖:“皇上放心,此次奴婢定当抓住大护法。”
魏清璃长吁一口气,她抿嘴轻笑,上前扶起未央,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沉默了,只是点点头。
“奴婢告退。”
望着未央那熟悉的背影,魏清璃有些心酸内疚,可若不如此,何时才能跳出这个被动局,何时才能解决心头患,官如卿的血咒如何能解开?还要死多少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魏清璃望着榻上之人,跪坐在床边,轻轻搓着那双冰凉的手,“希望她们都安然无事,若出事,你会怪我吗?官官。”
黄昏压住了宫墙线,霞光逐渐幽暗,未央在凤鸣宫门口,驻足凝望西处的夕阳,好似在等待夜幕降临。
天,终于黑了。
未央走进御花园,绕到无人巡逻之地,站在假山竹林边。银装素裹的夜晚,总是很透亮,像月光洒落的清辉,照在了宫廷角落。
参天古树的影子,庞大幽暗,在没有灯火的角落,在无人问津的黑暗之地,有个影子倒挂树枝,像蝙蝠那般缓缓飞落,她行动迅速,树荫的间隙能够看见闪过的黑影。
她不害怕月光,也不惧怕黑夜。即使不怕冰天雪地的寒冷,也还是带来了一件厚厚的皮绒大氅。
“今晚很冷哦,你穿太少了。”阴魑翻身而下的瞬间,直接移到未央身边,将大氅盖在她身上。
未央身子一暖,心却是冷的,她抬眸看向阴魑,那半张脸被蝙蝠面具遮住,也不知道那张脸恢复得如何了。
“怎么了?可是你用天道符唤我来的,不说话我可要走了。”
原本是为了忠王的事唤她来问问是否可救,可现在局势发生了变化,未央的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来有事,现在......”
“现在有更大的事,是吧?”
未央抬眼望她,心情复杂,不禁蹙起眉头,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此事。她凭什么去使唤阴魑呢,就凭她们不打不相识的交情?
阴魑围着她走了几圈,卷起手臂,身体缩了起来,显得更加瘦小。
“大护法确实不好抓,但若是抛出我这个叛徒诱饵,她应该沉不住气,毕竟我害死了无珏,等同于断了她一条手臂,当然没有鬼桥的背叛,大护法也不会栽这么大跟头。”
未央听后表情更加凝重,她知道阴魑聪慧无比,平时总是一眼看透事情本质,也因为那些黑暗的经历,早已看透世事,甚至笑看生死。
通过当前局势和未央面露为难的样子,她便猜到了前因后果。
“大护法杀人如麻,决不能再姑息,这样下去大事难成。”
“你怎么说话越来越像魏清璃了,不用跟我打官腔。”阴魑转动脖子,伸手掐腰,挠了挠下巴,笑道:“诶,未央,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
“我没那么容易被人杀死,毕竟我半人半鬼,哈哈哈哈。”
未央面色一沉:“说重点。”
“哦。”阴魑敛起笑意,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临死前让我见见你的真容好不?”她可是在午夜梦回,想象过无数次班若凤的样子,相信一派掌门,气度容貌必定不凡。
听见临死二字,未央拉下脸,冷冰冰地问:“你为何总是执着看我的真面目?”
“那当然是好奇,不过嘛,也是更想见到真实的你,你叫未央也好,班若凤也罢,名字都是个代号。人这一世呢很短暂,我这种蝼蚁随时会死,总不能死后连留在记忆里的模样都是假的吧,你叫我下一世如何寻你呢?”阴魑玩味笑意的背后,是真诚是渴望也是生命中最大的企盼。
听到这几句话,未央竟鼻间泛酸,她不该是这样的人才对,见多了那么多生死,从小生在腥风血雨的江湖,怎会听到这种话,还会被感动呢?
可这样的要求,她拒绝不了,这张假面很薄,很容易撕下,随时可以满足阴魑的要求。
只是,不能是现在。
“我也没见过你治疗后的脸。”未央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阴魑嘴角勾了勾:“这还不容易,只要你说你想看,随时可以,可你一直没说呀。”
阴魑说着抬手摸向面具,眼看就要揭开,未央忙上前按住她的手:“等等。”
“嗯?不想看了吗?是你说想看我才治脸的,本来我也无所谓。”
“不是,今天不看,下次。”
阴魑反握住她的手,笑意加深:“好,那下次我们交换。”
未央望着被紧握的手,挣脱开来,沉默良久,点头回答::“我答应你,下次我们......坦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