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做什么?”官如卿冰如刀刃的语气, 比这天寒地冻的霜雪还要冷上几分。
她的眼神落在还未来得及藏起的针鞭,当即瞪望着阴魑,拳头勒起, 杀气肃然而起。
“官官, 你怎么来了?”魏清璃扬笑,藏起被抽血的手腕,站于她身前,说道:“东城楼之事,我已派人去查,你放心, 很快就会有结果。”
官如卿只是抬眸凝视她, 红瞳间波光流转, 却有些黯然。她低头拉起魏清璃的右手, 发现旧针眼已不见痕迹,新的针眼扎过的地方, 格外显眼。
“第几次了?”
“嗯?”魏清璃煞白的面容, 没有半点血色,双唇泛白, 仿佛病入膏肓。
“取了几次血?”她五官紧拧,指尖轻抚针点。
“没事的。”魏清璃轻握她的双手,笑意浓浓地说:“明天解药就能出炉,你就不用受制于离心丹,有离心功在身,你无需使出地狱天罗,就已经所向披靡, 谁能拦你。”
官如卿眼露悲色,她从来都不知道最重要的药引是所爱之血。她目光凌厉地看向阴魑:“师尊知道此事吗?”
“知道, 丹药是我和师尊所炼,解药自然也是我们一起研制而出,缺了所爱之血,世上便无解药,所以只能炼出你吃的解药。”阴魑背手在后,饶有笑意地说:“你自己也知道离心功对你有多重要,你不愿意废武功,就只能如此,可不要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
“呵呵呵.......”官如卿忽而低眉浅笑,突然出掌,阴魑反应迅速,双手合力抵挡,她沉下脸来,说道:“我知道我欠你们一条命,你想拿随时拿走,但好歹等到解药出炉吧,这是师尊和我还有皇上煞费苦心等来的!”
内力涌动,卷起一阵强风,未央忙劝说:“如卿,离尊主留着阴魑就是为了你的解药,东城楼的两名高手你也看见了,连师尊都只能与之打成平手,重使离心功对你应该很重要,地狱天罗只会让你戾气大增,杀气变重,眼下还有诸多事等着我们去查,这种时候就不要内讧了。”
“内讧?她也能算自己人吗?”官如卿字字如刀,对阴魑充满敌意,对曾经背叛自己,间接促成弄墨之死的人,怎能从容面对?
现在阿南也没了,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可她连这个人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
“官官。”魏清璃拉了拉她的手,冷静几许,温和言道:“一切等你离心功解封再从长计议好吗?你现在杀了她,我们只会一无所获。”
“至少可以给弄墨报仇,给自己出口气。”
阴魑冷笑,无谓地说:“呵呵,用自己的无能发泄怒火,最终你只会失去更多。”
官如卿嘴角泛着魅笑:“你刚刚......说什么?”她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未央拼命向阴魑使眼色,真不懂激怒官如卿有何好处,求死吗?好不容易苟活下来,为何一心向死呢。
有仇必报,加倍加重而报,是官如卿的行事风格,就算想杀人,都无人可杀,这是最憋屈的。
何况,她现在很容易动怒,一旦动怒就有杀念,正如此时,她看似理智,实则很想见血。
两人对耗着内力,官如卿并没有动真格,否则阴魑根本无法抵挡。
“鬼医,若你还知道什么线索,赶紧说出来,阿南命丧敌手,你难道半点触动没有吗?”魏清璃劝诫道,她不能直接阻止官如卿,在这种时候不要雪上加霜,顺从就对了。
阴魑表情变了变,她因为炼丹没有去无剑宫,但听到死讯,也有些难过。或许见多了生死,当她知道姬无珏死了,武若清南现身对付业火谍士,她就知道会出事。
接官如卿的招式须拼尽全力,阴魑只懂得逃生之术,不擅长硬刚,渐落下风。
“我说,咱们能不能平心静气,团结一致地对外?非得这么剑拔弩张吗?”未央有些生气,见二人还没有撤功的意思,忍不住霹手而下,斩断两人的对掌。
阴魑后退两步,官如卿稳如泰山,面不改色。
“你是不是还有没交待清楚的线索?”未央上前问,阴魑不语,欲言又止。
“你倒是说呀。”
“好吧好吧。”阴魑看了一眼炉火,将旺火再次加强,极不情愿地说:“我受训的地方在地下很深处,那里长年冰冷,有一座深潭。每个人分了一座崖壁洞窑,从来都是不见天日,每日定时被拉出来训练,训我们之人都戴着面具,看不清脸,更不知是谁圈禁了我们,把我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不堪回首的过往被勾起,她叹了口气,看向官如卿和魏清璃二人,阴阴发笑:“你们既然能设计将我引出来,应该也能找出内鬼,想必你们都怀疑了,只是不敢想吧。”
魏清璃眉头微蹙,看向官如卿,她根本不敢乱说,若非有内鬼,怎会在离心丹解药出炉前,出了东城楼之事。
没有证据之事,她只能埋在心底。
“你都能想到,离尊主会想不到?”未央托腮思忖:“莫非她让你暗中调查此事?”
“师尊让我调查的不是内鬼,而是地狱天罗的由来以及......”阴魑看向官如卿,笑得意味深长:“鬼煞你,究竟是如何练上这门邪武的,自己应该还有印象吧?”
官如卿脸色铁青,密布乌云。她当然记得,记得可太清楚了。
她忽而觉得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很多事都是围着她在发生。她所在意的人,一个一个惨死,下一个会轮到谁.....
她有些怕,怕自己防不胜防,怕自己无能,无法保护身边人。若她真的那般能耐,又怎会失去弄墨,又失去阿南。
若对方知道她最大的软肋是魏清璃,会怎样......
可对方为何要针对她,她搞不懂为什么,当真是因为身世吗?
想到此,她的手无力地松开,却被魏清璃紧紧握住。
“你不要乱想,越怕就越容易发生,我们一直被动至今,是时候反击了,死一个姬无珏还不够。”魏清璃目光如炬,杀意尽显:“这件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事情发生在北国,自有北国人给我交待,若他们交了人,我给你审,好不好?”
官如卿默然不语,面如死灰。
“你一定要答应我,明天服用了解药,再去行动,我绝不会干扰你,绝不阻止你,好吗?”魏清璃的语气几近恳求,她用尽了所有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官如卿泻火,也担心自己的方式她不接受,不喜欢。
“够了,阿璃。”官如卿敛起气场,她轻抚魏清璃的脸,满眼尽是怜爱:“你为我做得很多了,已经够了。”
“不够,若我能早些觉察出阿南的危险,便不会......”魏清璃想起武若清南之死,难受不已,耳边总响起那句“对我师姐好点”。
终究还是魏清璃的真心和付出打动了官如卿,她冷静下来后,心也由此柔软下来,她忧心忡忡地说:我怕下一个是你。”
她是真的很怕,不敢想象这些惨状若发生在魏清璃该怎么办?
“不会是我的,我是天命女皇,你忘了?未央可以证明。”魏清璃宽慰道,向未央使了个眼色,未央心领神会,说道:“是啊,我会寸步不离地保护皇上,你放心好了。”
“那我是什么,天煞孤星吗,谁靠近我就不得好死。”
魏清璃的心猛然一痛,按住她肩膀,轻揉道:“切莫乱说,你说这话叫我怎么办?你我联手,没有对付不了的人,其实对方已经在渐渐露出破绽,天下没有完美的局,是局就能破,局做得越大,疏漏就会越多。”
“你说得对。”官如卿平静地回答,好似听进去了,眼神却有些飘远,她有太多的事要做,只是魏清璃不适合参与进来。
江湖事江湖了,她的身世她自己查。
“我想去陪会阿南。”官如卿不再多言,不露情绪。
魏清璃不放心地问:“那个,你会吃解药的吧?”
未央和阴魑相视一看,正担心着这件事。
“你要我吃了这颗用你血炼制出来的解药,与喝你的血有何分别?”官如卿言语沉重,等了这么久的解药,竟是这样做成的,让她如何吞得下去。
还不如一早就自废武功,也好过于现在这般难受。
吃,噬所爱之血,不吃,白废所爱之血,当真逼得她无法选择。
“这样不就代表我们融为一体了嘛,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魏清璃极力安慰,生怕官如卿一气之下,拒绝服用。
“融为一体.......”官如卿喃喃自语,不知所想,魏清璃又说:“你舍得让我白白流血的哦?”
“这个药明日几时出炉?”
“明日这个时辰。”阴魑回答:“再练十二时辰便可。”
“我怎会让你白费苦心?”官如卿支起一抹笑意,本该让人放心的笑容,魏清璃总觉得不是滋味。
她点头,心却像悬在半空。
凤澜轩的夜晚,静谧无声,书阁旁,杜庭曦挑灯看书,在离剑山庄的日子,除了看书便是礼佛诵经,即便上官世青不在,她也能独自熬过这些日夜。
一旁的魏清璃正在写密旨,准备送到京城,她与魏清遥始终保持密切联系,让边境与京城信息实现互通。
“莫家三兄弟,母后觉得如何处置?”魏清璃握笔看向杜庭曦。
“犯什么事办什么罪。”
“那可是离玉华的亲信,离阳王力保的三名猛将。”
“必要时就得敲山震虎,离家军多年来与杜家军势同水火,但清遥又深得离阳王之心,这件事让他们交待清楚,可以留个全尸,不追究诛灭九族之罪。”
魏清璃犹豫着没有落笔批奏,虽说他们罪该万死,可这件事处理不好容易搅乱局面,若被离剑歌知道,她出面一呼百应,让离家军倒向忠王,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种时候杜氏若知道了,恐怕会添油加醋,想借此削弱离家,也可能会引起两军内斗。
为了三颗棋子,破坏平衡的局面,何必呢?
母后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为何还要严惩?
“璃儿是不是觉得哀家罚重了,没有顾全大局?”
“儿臣只是不理解。”
“哀家有私心,但这个私心现在可以忽略了。”杜庭曦微微叹息,继而说:“此事,不如交给清遥亲自处理,看她如何破这个难局。”
魏清璃点头:“儿臣也这么想。”这种时候让魏清遥独当一面,能够减少许多问题,她的身份本就敏感,离家和忠王都盛宠她,是最适合的破局者。
“哀家更关心的是,他们为何背叛离家和贺国,北国给了什么好处,让这些忠心耿耿的名将都能背叛。”
“活捉母后,杀了儿臣,贺国会怎样?”魏清璃写好密信后,加印封口,分析道:“世人都觉得太后独掌大权,我这个傀儡皇帝有何用?杀了之后皇位空出,能够顺位的除了皇叔还能有谁?皇叔忌惮于您,又在意忠王名号,在国一日无君之下,他登上大位,再假意营救太后,安抚杜家军和您的派系势力,大事即成。”
“那北国又有何好处?”杜庭曦略有所思:“仅仅为了边境十二城?恐怕没这么简单。”
“一定要尽快找到女君下落,关于北国的各种问题才能迎刃而解。”魏清璃起身,向杜庭曦微微作揖:“母后早日安歇,儿臣先行告退。”
杜庭曦点头,眉目间疲态尽显,但不愿入睡。只要一闭眼,就是离剑歌。两人相隔如此近,见一面都是奢侈,身于此,每日都是折磨。
将几封密信送出去后,魏清璃向闺房走去,她睡意全无,想去寻官如卿,又不知去何地?
漫漫黑夜,雪白泛光,灯笼长廊的尽头,有个影子正缓缓走来,魏清璃定睛一看,竟是官如卿。
思念之人,忽现眼前,魏清璃欣喜上前:“你怎么来了?”
官如卿唇角含着淡淡笑意:“想见你,便来了。”
“我正在想你。”
“今晚有些冷,我想同你一起睡。”
官如卿眼中透着浅浅红晕,颜淡如许,即使在笑也能感觉到沉重。离剑山庄丧期,谁都没有心情,魏清璃只是小心地勾她的手腕,莞尔一笑:“好巧,没有你,我也无法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