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派心法有二, 一是至刚至寒,以离心功、寒霜诀为主,二是至柔至热, 以玄宗心法、太阴剑法为主。离剑山庄弟子分两派, 根据每个人悟性和身性,选择不同练法。
官如卿体寒,悟性极高,便习得最厉害的武学,而魏清璃体虚,适合阴柔心法。因此, 首要会以玄宗心法入门, 以强身健体, 护佑心脉。
雪无声而落, 练武场梅花桩、剑形沙皆染素白。
魏清璃头插白玉簪,身穿广仙飞羽袍, 身姿翩然。她两靥生愁, 身姿娇弱,却是袅娜娉婷, 男装俊美无双,风流倜傥,女相自是倾城绝色,即便病相蔫蔫,也遮不住天生的华贵之气。
“师姐,今日要教我入门么?”她唇白如玉,支起的微笑, 稍显无力。
褪去龙袍的魏清璃,不过是个清冷如玉的美丽女子, 面对官如卿,极尽绽放着温柔。没有汤壶,她搓了搓手掌,望着冷面寒霜的人,满眼真诚。
“跟我来。”官如卿淡淡说了一句。
暂放尔虞我诈,让过去烟消云散也好,就当初次相识,让彼此相处更纯粹些。
魏清璃压着喉咙,轻咳几声,气喘微微,跟着官如卿进了擎天洞。
擎天洞内,四季皆春,移步异景,各种奇花怪石,仿佛筑了一道结界,与外面的天寒地冻隔绝。
洞中有潭,潭中有泉,水丰沛不知深浅,洞口宽窄各异,方向凌乱,稍有不慎,便会迷路。
走到一处若实若虚的洞庭地脉,白昼之光照射而下,官如卿停下脚步,说:“每日在此修习内功,有助你功法提升。”
“你陪我?”
官如卿没有回答,拿出一本心法秘籍,说:“我知道你习过武,这本玄宗心法,认真研习。”
“你不教我,我如何研习?”
“根据心法口诀逐层修炼。”官如卿将秘籍递来,上面写着“玄宗心法”四个字,但魏清璃却没有接,只是望着官如卿,眼露哀怜,眸光漪漪,流转至她心底。
“不愿学?”
“我悟性差,没有师姐指导练不出这么高深的心法。”魏清璃故意说道。
“我不会玄宗心法,阴阳失调会走火入魔,练离心功和寒霜诀多为阴寒体格,不可练这个。”
“你不会如何教我?”
“本门心法一脉相承,融会贯通,你若遇到阻滞或不明之地,我可以指导你突破桎梏。”官如卿回答,再次将秘籍呈来,望着魏清璃:“现在可以练了吧?”
官如卿公事公办,不带一丝和情感,教她习武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不知是浓妆所致还是心魔影响,官如卿看起来比之前多了一股狠劲,冷意藏于妆容下,直戳魏清璃的心。
那朵额钿,非点妆而成,更像天然的胎记,为她增加了几分妖性和野性。
魏清璃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翻了两页,瞥了几眼,兴致缺缺。
官如卿盘腿而坐,说:“打坐,气沉丹田,凝神静气,从心法第一页开始。”
洞内芒光闪耀,明镜般的晶石,将里面照得五颜六色,顶部直射进来的亮光,恰好打在官如卿的侧颜,光芒万丈下,她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魏清璃目光停滞,嘴角扬了扬,依官如卿而坐,手臂倚着她。
“做什么?”官如卿往边上挪了挪。
“不靠近点,如何听师姐教我心法?”
“心法要靠自己,我说了我没练过玄宗心法。”官如卿稍稍拉开点距离,指了指秘籍,说道:“皇上是识字的吧。”
“你不是说在此叫我阿璃么,师姐。”
微光从官如卿眼中一闪而过,她的瞳色逐渐变淡,迷蒙而淡漠,即便如此,多看一眼,魏清璃依然会沉溺。
是断爱绝情了么?魏清璃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每天只有一个时辰时间,你若要这般望我,不思进取,明日开始我便请师尊换人教你。”
“别,我现在就看。”魏清璃受到威胁,忙认真翻阅,多少人想习得离剑山庄武学,都没有机会。
她不稀罕学武,只在意官如卿。
“东升西落,天地玄门,浮于沉世,五门之心,破山海之磅,越虚境,固守实......”
语句难懂,若无旁人点通,无法理解。
果不其然,魏清璃懵懵地看向官如卿:“师姐,我才疏学浅,着实看不懂这般高深的武学。”
“今日修习玄宗心法第一层:山海沉心。”官如卿开始耐心解释每一句背后意思,如何根据心法运气。
魏清璃听得认真,可到实际练习时,却无半点成效。官如卿反复指导,三五遍之后,魏清璃自信地点头,声称自己懂了,可等自己运功时,还是气散功弱,连基本功都未踏出第一步。
唯一的收获,是背会了口诀。
官如卿逐渐失去耐心,忍不住问:“你学武的悟性怎会如此差?早年习的武都忘了?”
“我从小体弱多病,修不到上乘武功,不过学了点虚招,与大内侍卫过招玩耍,哪里能与你们这些武林高手相比?”魏清璃唉声叹息,故作可怜:“师姐,万事入门皆是难,还劳烦您不弃,耐心指教。”
官如卿站起身,看向头顶的光,说道:“今日时辰已到。”
“这么快?”
“明日见。”官如卿就要离去,魏卿璃忙拽住她衣襟,目光哀怜:“这里九转十八洞,你不等我,我会迷路的。”
一簇红光照在她的脸上,魏清璃面色红润,好似带着几分羞意,官如卿回望她,目光微柔,眼中的身影,愈发清晰。
晶石之芒,将她封藏在心底深处的人,倒影在眸间。
官如卿收回视线,默然不语,缓慢向前。魏清璃暗自窃喜,攥着衣襟的手,也没有松开。湿漉漉的石路,坑坑洼洼,稍有不慎,便会摔倒。
头顶时有露珠滴下,如清泉之水,温温凉凉。
“皇上天资聪慧,身子骨弱,当用心学武,若无本门心法为基石,你这病,就算师尊出手,也是浪费她老人家的真气。”
魏清璃挑眉回答:“我很认真了,奈何没有天赋,哪及得上师姐你的悟性。”
官如卿轻笑,转眸说道:“最多一个月,你若学不会,我也不会再教。”
她看破不说破,玄宗心法虽不若一般心法口诀简单,但绝不会难倒魏清璃。
故意如此,是何目的,官如卿不想明言,聪明绝顶的人,思虑全局的人,断然不会允许自己在某些时候犯傻。
“这么短?”
官如卿没有回答,出口的雪色若隐若现,这山洞进出都很容易,路途太短,魏清璃甚至来不及好好看她。
洞口一阵凛冽寒风袭来,冷暖交替,突如其来的冰凉刺骨,让魏清璃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她松开衣襟,开始环抱自己,哆哆嗦嗦地向前,牙齿忍不住对磕。
出了擎天洞,魏清璃已冻得唇色发紫,离剑山庄的傍晚,当真酷寒至极。
官如卿瞟了她一眼,正想解开披风,就发现未央站在不远处,她停下手,一个飞身,踏着竹林的晚风,悠然离去。
“师姐,明天见!”魏清璃冲着她背影叫道,可惜已无人回应。
望着不见踪影的方向,魏清璃失落地低头,虽然佯装悟性差,可她很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说她傻也好,痴也罢,这短暂的相处,姑且任性一回吧。
离开这里,她就不再是“阿璃”。
如若可以,一直在离剑山庄做“阿璃”也很好。
魏清璃口吐白气,双手捧脸,不断地搓手,未央带着热汤壶和加厚茸毛大氅走来。
听说这里早晚温差极大,擎天洞更是不分季节,怕魏清璃适应不了,她早早在此等候。
“你怎会来此?”魏清璃握着汤壶,茸毛裹身,顿感温暖。
“阴魑说这里气温极端,怕你身子承受不了这等反差,奴婢不放心,前来等候。”
魏清璃原路返回,总觉得不如来时的路那般好走,地面的雪似乎又厚了,留下来的脚印,深了几分。
大雪很快覆盖了印记,回眸望去,翠竹林茫茫一片,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那短暂的一个时辰,足以让她回味,枕梦入眠。
“皇上,离尊主赐白鹰一对,给我们用来传递消息。”
魏清璃轻笑:“用她的鹰,不就等同于给皇叔半只眼睛?”
未央点头:“奴婢也有此担忧,这对雌鹰本是要赐予太后,太后要交由皇上。这里与世隔绝,我们断了宫中和各方联系,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魏清璃干笑了几声,没有说话。
路过一条岔路,她转变方向,往天涯石走去。临近傍晚,天涯石可俯瞰北国万家灯火,可惜这万里无垠的江山,缺了最大的一角。
北国这个棘手的边境小国,若能收为己用,必将如虎添翼。
“皇上,北国近年来蠢蠢欲动,总会时不时骚扰边境,我们还是要给他们点下马威。”未央望着远处说。
“你说得对,可离剑山庄的人都不能信。”寒霜渐入魏清璃眼帘,她嘴角拉起幽冷的弧度,说:“我们应该还有人在山下吧。”
“地字门和班若门分别留了两名弟子,在云落谷伺机而动。”
“想办法传信下去,命他们潜入北国,查一查彼岸谍士。”魏清璃托腮凝望远处,目光悠远,深不可测:“还有那个.......彼岸花钿是否暗藏深意。”
“是。”
她怀疑从鬼蝎到刺杀,有人在暗处操控大局,这个局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更远。
魏清璃总觉得所有事,或许都可以联系到一起,只是缺了点什么,将它们串联起来。
为何姬无珏要纹彼岸花,为何官如卿额间花钿,会在练地狱天罗走火入魔后出现?为何云落谷刺杀的那群谍士,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试图掳走自己?
或许,他们最大的敌人根本不是魏延德,而是另有其人。
她望着近在眼前的北国,不禁叹息,北国风光好,可惜不姓魏。
三阙楼 无剑宫
离剑歌正为官如卿疗伤,但今日的她,体内出现一股对抗的力量。她单手向前,双指轻点官如卿的大穴,强行灌入真气,与之调息。
官如卿瞳色忽深忽浅,妆容尽褪的她,花钿依然娇艳。脖颈两片红晕,散开铺满了她肩头。
最终她承受不了真气的乱窜,口吐鲜血。离剑歌见那血色已变,淡定地说:“还有残余,好不容易渐入佳境,今日怎么回事?”
“徒儿恳请师尊收回成命,徒儿教不了她。”官如卿满身大汗,被寒热两股真气灼得心头发烫。
“你怕面对她?”
官如卿唇口煞白,点头默认。
“徒儿好不容易稍有起色,不想前功尽弃。”
“离心丹不能以功力化解,在解药出炉之前,只得以毒攻毒,既然她是你的毒,你更要面对。”
“徒儿做不到心如止水。”官如卿眼睛透红,满是绝望。
离剑歌无奈冷笑,为何自己这样,最中意的徒弟也这样?当真逃不开与杜庭曦的宿命纠葛吗?
“为师再问你一遍,当真想放下她,想断爱绝情?”
官如卿的心咯噔一下,本该毫不犹豫回答是,却在这一刻犹豫了。她刚要开口,离剑歌便抬手:“为师已经知道答案了。”
“师尊.......”
“不过,为师要警告你,所有弟子,生是离门人,死是离门鬼。此生只要有离剑山庄在的一天,你便不能离开,也别想挣脱,你的命是本尊给的,生与死,本尊说了算。”离剑歌字字珠玑,沉重地扎在官如卿心底。
“徒儿明白。”
“我要你去办一件事。”
“师尊请吩咐。”官如卿跪地。
“协助鬼绝,将璃公主未死的消息传出去。”
官如卿错愕地抬头,面露为难,如果暴露她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很可能天下大乱,魏清璃也会生死难料。
其实上山本就是一招险棋,她为何要以女装身份出现?太后难道会考虑不到这个危机吗?要知道离门谍卫可是忠王的人,当真不怕这则惊天秘密被公之于众吗?
“怎么?舍不得?”
“徒儿......”官如卿抱拳的手,紧紧扣住手背,不慎抓破了皮,渗出血来。
她紧咬下唇,眉眼紧蹙,半晌才回答:“徒儿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