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边境名为沧海, 实则是一条长河,两国各占一岸。因为邦交、通商,并未设关卡, 进出只需通行文牒即可。
北国盛产人参、玛瑙和白玉, 地大物博,国家富庶,雪行军骁勇善战,擅长在水中、陆地、马上作战,对贺北颇有威胁。
虽连年上贡贺朝,也有商贾往来, 名仕相交, 但北国一直对边境十二城市虎视眈眈。
当年这片是荒漠之地, 由北国祖先开发, 接壤至前朝宸国,两国联合打通, 后为了争夺这十二城多次开战, 贺朝统治江山后,开始逐一收复失地, 制服小国,对十二城更是严防死守,设强军镇压。
迫于贺朝百万雄师和红甲军的威胁,北国不敢蠢蠢欲动,安稳了二十多年,频繁搞小动作。
苍云峰北对沧海,离剑山庄占据了整座山脉, 魏清璃发现以天涯石为核心,半山腰有多个观景亭和看仙台, 看似稀松平常,不见人影,实则每个地方暗藏弟子,可以从不同角度监视武贤俊。
凤澜轩,魏清璃拜见杜庭曦,近日她气色稍复,女装在身,已有了当年璃公主的风采,只是在位几年,性子越发冷清,沉稳。
她以棋子为城,将贺朝边境十二城与北国二十郡摆放成地图。
“北国胆敢把都城设在边境,足见吞并十二城的野心。”魏清璃以黑子代表十二城,与北国二十郡之间,相隔而望,并用笔在棋盘上画出完整版图,武贤俊恰好在核心。
“北国的商路打通后,两国一直表面交好,如今他们女君下落不明,一朝大事尽在大国巫手中。”杜庭曦娓娓分析,端起一捧热茶:“这人神秘得很,哀家派人多次探查,都没查到她的真实身份,未见其真容。”
北国是天下唯一女子能够当权的国家,已有三代女君在位,男女平权已有几十载。两国建立邦交后,北国之政给了杜庭曦和离玉华启发,两人才在贺朝合力推举平权制度,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
北国强在,人尽皆兵,男女老少,无论年纪,国若召唤,必是响应,保家卫国,举国上下一心,相当可怕。
“母后,若是将十二城让予他们,但这天下只能有贺一个国号,您觉得如何?”
“你倒是野心勃勃。”杜庭曦面露微笑,自然读懂魏清璃言下之意,这与她想法不谋而合,最好的解决方式,完全打通两国,合为一体,而非现在的面和心不和。
只是北国怎会轻易削去国号,就算拿十二城去交换,也难以征服。
魏清璃于交界处摆出一排白棋:“邦交有曰,南北通渠,商来人行,不出兵乱即可。多年来,我们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已,实则他们一直在破坏条约。内忧外患无法割裂,母后,恐怕须同步进行呢。”
“璃儿,你若要以女皇姿态在位,北国不可忽略,所谓借力打力,事半功倍。”
“谢母后指点,儿臣明白。”
杜庭曦捻起一颗白棋,直落武贤俊,有些仗,无可避免。
一下午,母女促膝而谈,煮茶论国策,时辰将至,魏清璃便离开,往翠竹林赶去。
杜庭曦习惯性地坐于高亭,转眼便能看见无剑宫。自上次争吵后,两人没再见面,平日她不出凤澜轩,离剑歌亦是不见人影。
总对自己说,就当玉华已经死了,可置身于此,总会忍不住看向她在的方向。杜庭曦很清楚,曾经的舍,没有换得,这场重逢,同样没有复得。
宿命的轮回,总会在她心头的伤口撒盐,痛到无以复加。
高亭西,苍松岩,离剑歌仙逸的身姿,掩身于此,遥望杜庭曦,每日如此,无人知晓。
两两相望,却生生相离。
翠竹林,通往擎天洞的路,积雪已被清扫,冰冻后的路,有些滑。
天色尚早,魏清璃掬起一团雪置于掌心,闭眼尝试驱动玄宗心法。手中散雪,竟随着内力旋转成团,她缓慢地挥动地手臂,轻轻一推,雪团打在竹子上,覆雪簌簌而下。
虽不是威力无穷,也有内力初显。
传说玄宗心法以柔克刚,果然名不虚传,她这才学了第一层,不过小试牛刀,就小有威力。
这种功法更多地是借外在之力,据为己有。魏清璃又捡起一团雪,在手中捏了捏,忽然顿悟。
她要借助北国之力,肃正国政,把二十万雪行军变成后备力量,玄宗心法不也如此?
看似难如登天的事,未必就不可能。
魏清璃等待时,以武玩雪,边练边堆,最后变成一座小山丘。
她兴致大发,拿着树枝在雪中涂画。
不知不觉,大地上多了个脸型,俯瞰而去,神似官如卿。
情之所起,笔尖藏心,思念自落。
悄然而至的身影,藏于林间苍树后,官如卿望着自娱自乐的魏清璃,没有走出,只是望着她,气血暗涌。
每天在疗伤和毒发间反复,功力竟随之提升,只是心魔未除,官如卿不敢放纵自己,外露情绪,也不能滥用功法,加重伤势。
她观察片刻后,发现魏清璃已掌握第一层要领,不仅如此,甚至有所顿悟。玄宗心法,讲究一个巧和柔,不易损耗内力和真气,这种温吞的刚柔武功,倒真的很适合魏清璃。
魏清璃作画之后,又即兴赋诗,将翠竹林变成一片书画天地。
忽然,两片竹叶飞来,迸射到雪丘,乍一看,丘如雪人,竹叶巧妙成眼,成了美妙的点缀。魏清璃唇角抿了抿,知道是她来了。
正想转身,官如卿掌中生风,连卷飞雪而来。魏清璃还未从功法练习中出来,本能地伸手去接细碎的雪花,微弱的内力自而使出,如无形的手,将雪搓揉成团。
魏清璃抬眸,对上官如卿饶有笑意的眼神,突然想到自己不该这般高调,泄露所学所得。她撤去内力,小雪飘飘洒洒而下,落在两人之间。
在素白的天地间,官如卿额钿格外鲜艳,好似比上次更深了些。今日的她,盘发在帽内,披风内红色绒衣若隐若现,扇面长袍,随着脚步摆动,一身江湖味,带着几分阴魅的邪气。
她深深望了魏清璃一眼,嘴角勾起:“阿璃果真聪明人,一点就透,在离剑山庄,你不必装,不必忍,既然不当自己是皇上,就做回普通习武弟子。”
魏清璃被一眼看穿,眼珠动了动:“这样就算掌握了第一层,是否过于浅薄?”
“你练此心法是为了治病,强身健体,威力如何,全靠后期自己修为,今日我们就练第二层。”
“那......心法一共才十层,岂不是十天就学完了?”
“悟性高的人,十天掌握要领,并非不可。”官如卿说罢,转身向擎天洞走去。
“那不行。”魏清璃急了,恨自己刚刚反应过度,竟没发现官如卿到了,还不小心使出了一点点心法成果。
她踏步跟上:“官官,十天太短了。”
“你叫我什么?”
“师姐,十天我不可能学会的,第一层心法不过就是口诀运用,越到后面越难,我怎能应对自如?”她不想这么快结束这种朝夕相处。
在皇宫内,彼此戒备,勾心斗角,总算计着,走一步看三步。如今险些天人永隔,她不想失去唯一的机会。
官如卿不予理睬,径自往前。
“师姐,你......”魏清璃着急上前,不慎脚下打滑,眼看就要摔倒,官如卿眼疾手快,忙转身扶住她。
与此同时,藏于腰间的画卷随之而落,画中美人露出半张脸,正是身穿女装的璃公主。
两人都怔在原地,官如卿眼中闪过一丝紧张,茫茫四周,视线一片朦胧,只见魏清璃白色的身影,微微弯曲,捡起画卷。
官如卿没有阻止,气氛变得微妙,寒意好似多了几分,凛冽之气,扑面而来。今日放晴,霞光微露,积雪却难以融化,明媚的芒光,照在雪中,衬得魏清璃此时的脸,格外苍白。
“这张画像......”魏清璃完全拉开一看,顿了片刻,淡淡笑道:“谁画的?把我画丑了。”
背景是北国武贤郡,画中人站在花坊中,弯腰莳花弄草。女子模样清晰,绝色容颜,只要见过必定难忘。
魏清璃和魏清遥曾经也是盛名在外,北国有人在贺朝境地见过她们,总会有人认出。
官如卿不知作何解释,原本今日练完心法,是要去执行任务的,没想到会如此大意?
沉默片刻,官如卿低眉凝视,透着一股冰冷的妖娆,那迷雾微蒙的赤瞳,惑人心房:“阿璃的美貌,笔墨自难绘。当真奇怪,见你女装模样的时日明明尚短,却已记不起你身穿龙袍的样子。”
魏清璃仰头望她,眸光闪烁,本该被迷失心智,沉浸在片刻的温柔中,此时却异常理智。
“那你喜欢阿璃还是当今皇上?”
官如卿收回画,卷起藏之身后,嘴角笑意敛了几分:“有何区别呢,都是你。”
她意在让魏清璃分心,不去深想此事,就当自己一厢情愿的痴迷,故留画作。
魏清璃笑得意味深长,瞳孔深不见底,不知所想。
“今日带你去镜花水月。”
官如卿继续向前,魏清璃沉默不语,一声不响地跟着。走到洞口,她突然说:“这幅画若落到北国,定会有人认出是璃公主。”
两人脚步相继停下,官如卿表情冷却,背对着魏清璃,她开始心绪不宁。离心丹未解,只要为情而动,便会深受其害。
她稳住心神,暗暗用内力与之抵抗,魏清璃却已走到身边。
“如果北国人发现璃公主未死,会怎样?他们会猜想当年死的是否是太子?还是觉得璃公主根本就是假死?这则消息对谁最有用,有多大的价值?”
官如卿抬眸看她,四目相对,魏清璃眼神竟似一泓清泉,清澈见底,泛着笑意,满是真诚。
“这些与我有何关系?”
“不如师姐帮我把这张图想办法传入北国?”
官如卿瞳孔微撑,讶异之色划过眼底,继而挂起邪笑:“你若不怕惹出祸端,我更不在乎。”
她猜想,魏清璃要用璃公主未死的消息,引发系列骚动,在动荡中转移魏延德的注意力,让那些不轨势力浮出水面,再想办法借助北国势力,令两方交恶,她再坐收渔翁之利。
其实皇上活不活着不重要,这天下有太后和郡主在,借助男女平权政策推广,到时候璃公主也会是唯一皇位继承人。
可若是如此,师尊又意欲何为呢?她不是想让自己女儿称帝么?
如此一来,不就遂了太后心愿?
官如卿猜不透师尊心思,更不知杜庭曦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她不想再像以前那般,与魏清璃斗心智,出口皆是试探。跳下飞来峰那一刻,她就不再是如贵妃,何必参与朝政?
但是她对将来结局颇感兴趣,她很想看看最终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又是谁藏在身后,算计这一切。
“要不,你带我一起去一趟武贤郡?我还没去过北国。”魏清璃得寸进尺,官如卿没有答应,只是说:“没有师尊之命,你不能下山。”
“那我去求师尊。”
魏清璃不依不挠,官如卿低眉思忖片刻,笑道:“你若被北国所擒,知道什么后果么?”
“有师姐在,我怎会被擒,况且向来都是离剑山庄监视武贤郡,北国的眼睛到不了离剑山庄,便会挖了,不是吗?”
官如卿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魏清璃知道得太多,不知她如何在短短数日中,就观察出这么多事来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闷不吭声地走进洞内,这次她多绕了几处,去了另一个地方,名为:镜花水月
这里水面如镜,恍如置身虚无缥缈的境地,薄雾环绕,奇花异草,形形色色,丝丝凉意钻入心头,踏入其中,伴随着草木香气,呼吸顿感舒畅。
“世间浮华皆虚象,不愧叫镜花水月,终是一场空。”魏清璃望着周围景象,喃喃自语。
听到这些,官如卿转眸看她,眉头上挑,唇角含笑道:“阿璃,我带你去武贤郡吧。”
魏清璃面露惊讶,不可能的事,竟成真了?
“何时?”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