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璃青丝落水, 薄衫遮胸,红雾环绕之下,她深眸含情, 那张惊艳绝俗的脸, 带着几分病娇姿色,清媚脱尘,脸上红晕如潮,笑漪荡漾:“官官,你还活着。”她喉咙挤出低哑之音,望着官如卿那张如魅如妖的脸, 心不禁拎了起来。
官如卿眼神冰冷无情, 没有重逢的波澜, 亦没有相见的喜悦, 反而透着面如死灰的绝望。
她微微松手,连恨都化为无声的淡然。
“误会了!如贵妃, 飞来峰杀手不是皇上的授意, 我们被人算计了,那天我们是想去救你们的。”闻动静赶来的未央, 忙解释道:“皇上从未想过要杀你,即便修远自作主张,用你宫中人布阵,皇上也是不知情的。”
官如卿不为所动,僵硬的表情,喜怒不露。只是放手后,身子后仰, 没入水中,宛如一条美人鱼, 畅游之后,才缓缓浮出。
她未听解释,对魏清璃的冷淡和视若无睹,好似从没认识过。
“皇上,您快上来,西潭水热,您身子承受不起。”
魏清璃却是望着官如卿,一动不动。西潭的水,炙热无比,烫得她肌肤泛红。
见她不听,未央捣鼓身边的阴魑:“你倒是说句话?”
阴魑挑眉,伸手点了点额间:“我人微言轻,说了无用。”
“东潭西潭终究不同,皇上若伤了身,你如何向离尊主交待?”
阴魑双手揣兜,今日她一身白绒,玉面遮目,依然不露真颜,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的顽疾没有一年半载,无法治愈,不差这么一会会。”她声音轻细,恍若豆蔻年华少女,变化莫测。
离剑山庄少见烈阳,阴魑行走自如,若非离剑歌命她留下研制丹药,她早已离开。
“尊主不是说要泡七天七夜?”
“是啊。”阴魑故意提高音量说:“鬼煞师妹祛除心魔关键时期,若分神被扰,恐将适得其反呐,加重走火入魔以及离心丹之毒的折磨。”
听到此话,魏清璃转过头,走向潭边:“你说什么祛除心魔?”
“皇上不如先回东潭?”
魏清璃这才上岸,那泛红的肌肤,像被灼伤一般,隐隐作痛,却远远不及心中之伤。
未央那些极力解释的话,官如卿什么都没听见,她自封听觉,凭气息流动,判断有人。
“地狱天罗的心魔,难以祛除,在下奉劝皇上少去叨扰,鬼煞舍不得废除功法,就只能自己受罪,若非师尊辅以功法调息,她早死了。”
官如卿为了脱离离心丹控制,才在蛰伏皇宫,与她合作。现在变成这样,红甲令、离心丹,似乎都不若这个地狱天罗的反噬严重。
双重折磨对她来说,是怎样的打击?
魏清璃不敢深想,她问阴魑:“鬼医,我们的约定还作数么?”
“皇上不如多多担心自己,您这身子比鬼煞严重多了,况且我已有药引,在下又奉师尊之命为你们治病,自当尽心尽力。”
“你不是说缺所爱半身血,难以寻觅?”
“在下不是取过皇上的血了吗,不够再问您拿。”
“我的血真的有用?”魏清璃至今不敢确定,她会是官如卿所爱吗?若是自己之血真的能够帮其解毒,她愿意舍去半身血。
那晚的深吻,总是萦绕心头,令她情不自禁地回味。可念想越深,思之更痛。
“不知,劳烦皇上按照时辰泡潭。”阴魑身影如魅,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花飞落,魏清璃在冷暖之间,无助徘徊。官如卿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她忘了自己吗?还是再次断爱绝情了,为何再见已形同陌路,还是带着恨,再也不想与自己纠缠?
若非再次重逢,或许此生再无相见机会,可既然见了,是不是老天在提供机会给她?
魏清璃紧紧靠着石壁,仿佛这样就能离得更近一些。她每日就这样静静地待着,实在按捺不住自己,便偷偷张望。
那一池红色,倒映着霞光,颜色时深时浅,官如卿不知在遭受何种煎熬,有时能听见她哀痛呻/吟,有时听那潭水波涛汹涌。
白天,雪意浓浓,一片霜白,层云叠嶂,恍若置身仙境。夜晚,浩瀚银河,星辰万里,四周缥缈,静谧无声。
孤寂清寒之夜,总能放大思念,魏清璃发现东潭许久没有动静,披上外衫,前去查看。
只见官如卿漂浮水面,仰躺而上,正休憩入眠,她窈窕身姿,妩媚纤弱,在水中若隐若现。脸上红纹逐渐变淡,只是赤练蛊的印记还深深地落在脖颈,额间那朵彼岸花钿开得艳丽。
魏清璃想起北国谍士的标记,也是一朵彼岸花。彼岸花源自北国,遍地都是,那是北国的国花,更是重要印记。
为何地狱天罗这种阴邪的武功会在离剑山庄,又恰好被官如卿练上?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之事,联想到一起,又似乎有着某种关系。
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她见官如卿平安无事,便放下心来。若自己是离心丹发作源头,在官如卿解毒之前,远离是不是最好的?
纵然再想上前,魏清璃也没有勇气。她们甚至没有机会解释清楚飞花谷之事,当年官如卿到底是否参与了?魏清璃想要个答案,让这件事在心底终结。
她轻叹一口气,缓缓转身,身后传来官如卿的声音:“我代号为鬼煞,离剑山庄第二十二名弟子,世上本无官如卿,更无如贵妃。我与皇上的合作从飞来峰开始便已结束,红甲令本就是王爷的谎言,我救过你,你伤过我,两清了,你我之间从此两不相欠。”
魏清璃听那平淡如水的语气,轻咬下唇,双拳攥了攥,转身说道:“这是要跟我恩断义绝吗?”
“你若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官如卿已解开穴道,若想早日恢复如初,她必须逼着自己放下眼前这人。
飞花谷也好,弄墨之死也罢,让命运的纠缠,就此结束。
她知道世间根本无红甲令,魏延德不过以换解药为托词,想让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多次为魏延德诛灭异党,排除异己,不知杀过多少人,忽然有些厌倦了这些腥风血雨的斗争。
魏清璃彻底失去了官如卿,本以为天人永隔,带着遗憾生死相离,却不想失而复得时,却是百般决绝,冷言相对。
一朝回到相逢前,再见已成陌路人。
那些共同经历的岁月,如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回忆、牵绊,变成遥远的回忆,即便那丝丝的回甘,也成了魏清璃一个人的浮世清欢。
她眼眶微红,却也是沉默以对。
她和官如卿,谈不上谁欠谁,可就是没办法走到一起。
一个江湖门人,谍卫杀手;一个高贵公主,在位皇帝,身份天壤之别,如何执手相守?
今天是泡疗最后一天,魏清璃微微仰头,嘴角泛起苦涩笑意,依依不舍地看向官如卿,说:“盼你早日解毒,早日挣脱枷锁。”
留下这句话,她拖着弱不禁风的身子,一步一步地离开了火寒潭。
地面覆雪留下了浅浅脚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显。
待到魏清璃的气息完全消失,官如卿才转眸望去,她痛苦地闭眼昂头,赤练蛊的印记愈发深了,就像渗入骨血的异物,让她喉咙含血,心被虫啃。
好不容易安然地度过关键期,被魏清璃一招瓦解。
痛到麻木,全凭意志吊着一口气。官如卿空洞的眼神,满是绝望,世间根本没有断爱绝情之法,爱上便是至死不渝。
离心丹,离心不离情。
离剑歌研制了离心丹,创造出离心功,十七年都未曾放下过杜庭曦。
何况是她?
从火寒潭到三阙楼,需攀登上阶,魏清璃冒险求见离剑歌,吃了闭门羹。
一般弟子都不得入三阙楼,更不容许她这个外人。魏清璃垂头返回,石阶夜色,清凉如冰,她坐于此,忘却寒冷,只有明月相随。
“听说你找我。”一声空旷悠远之音传来,却不见人影。
魏清璃听得出来是离剑歌声音,她起身作揖:“晚辈魏清璃求见离尊主。”
月下枝头,离剑歌绰然风姿,倒映而下。
“你是为自己而来,还是为本尊的爱徒?”
“为官官。”
离剑歌唇角拉长,影随身动,瞬移而下,落在魏清璃眼前,上下打量一番后,她笑道:“你倒有几分魏延仁的模样,虽有绝尘之貌,可惜半点不像云歌。”
先皇和太后之名,她毫不避讳地呼出。
“母后绝代风华,美若谪仙,晚辈怎能与她相比。”
“说吧,何事?”
“晚辈想问离尊主,官官的离心丹是否有可解之法?我见她痛苦不堪,想问是否能尽绵薄之力。”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问她作何?”
魏清璃循着本能走到这里,她只怕那几滴血不足以炼制解药,又恐世间并没有解毒之法,只得把所有希望寄托离剑歌身上。
“晚辈爱她。”
离剑歌听闻此言,转眸看向魏清璃,那坚定不移的眼神,像极了她和杜庭曦互道心意的样子。
真是年轻!
“离尊主若有条件可以向晚辈提,若晚辈能做到,定全力以赴。”
“本尊要的,只有你母后能给。”离剑歌深笑,见魏清璃坚持不懈,看起来情深似海,想试试她:“不过......你倒确实有能做的事。”
“您说。”
“本尊要你半身血,但你可能会因此丧命,你愿意?”
又是半身血,魏清璃更加确定离心丹的解药需要自己的血。
她沉默片刻,坚定不移地回答:“我愿意。”
离剑歌饶有兴致地问:“不要你的江山和皇位了?”
“江山皇位本就不属于我,我若不在还有母后和清遥。”魏清璃心有准备,也留了万一离世的退路和准备。
只要杜庭曦在,男女平权指日可待,待到世人接受女子为官为皇,那张空白圣旨便可以传位魏清遥。
她是皇位不二之选,魏清璃敢于放手离开。
听见魏清遥名字,离剑歌笑意渐褪,瞳孔迸发着冷意,望着魏清璃,忽而长笑不止,竟透着一丝悲凉。
“你母后还是那么倔,你当真不像她。”离剑歌说罢右手微抬,一股风将魏清璃手吸来,落于她双指下。
她轻点脉搏,白皙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那双对世事漠不关心的眼睛,带着几分凌厉。
“你身子骨弱,当练武强身健体,习得本门心法自行疗养。”
“离尊主,官官......”
离剑歌摆手:“我的徒儿如何疗伤我说了算,无需你管,至于你......”她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本尊会给你安排个师父,教你习武。”
未等魏清璃反应过来,离剑歌便不见了身影,留下那句:你且安心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