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颗离心丹之后, 官如卿的心许久没有如此悸动过。迷情药的残余之毒,与离心丹一同发作,痛苦加倍。
随着寒霜诀的练成, 体内寒毒已能控制自如, 接下来就是要将迷情毒彻底化解。
官如卿固步于昭如宫,每日潜心练武,只是她总会想起那位松风大师,据说近些日子,魏清璃不仅与意妃走得近,连号称梦夫子的墨妃, 也深得君心。
后宫情势变得微妙, 四妃仿佛分成两派。
明妃叶薇、蓉妃杜玲珑与官如卿交好, 往来密切, 常在一起切磋武艺,关系胜似姐妹。
但意妃阑珊、墨妃李梦浅常伴驾左右, 一个懂音律, 一个好书画,与魏清璃志趣相投。
四妃母族势力强大, 皆是武官背景,都不容小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太后把持一切。
只有墨妃李梦浅还没有正面交锋,想来也如意妃那般难以下手。
十二月,帝京迎来了初雪,素色寒霜布满皇宫。
雪色如银,叶薇长qiang在手, 如疾风闪过,杜玲珑双挽剑花, 抵挡叶薇的攻势,两人旗鼓相当,过招五十,也不相上下。
“你可要当心哦,玲珑妹妹。”叶薇旋转飞qiang,如凛冽飓风一般,杜玲珑后仰双剑插地,脚踢矛头,灵敏如蛇的身姿,高高跃起,提起剑柄凌空下压:“薇姐姐才要当心。”
两人上下对招,依然难分伯仲,阵阵飘雪落下,叶薇笑望着杜玲珑,手臂向上,杜玲珑一个侧空翻,稳稳落地,将双剑合于左手,抱拳:“姐姐承让。”
“妹妹承让。”
共同习武的日子,二人交情匪浅,姐妹相称,今日难得相聚昭如宫,心情甚好。不用应付皇帝,不用面对三教九礼,进出自由。
尽管不知官如卿意欲何为,可受教至今,二人与她同心同德。她们不甘于成为攀龙附凤的棋子,怀揣远大抱负无法实现,总有点郁郁不得志。
官如卿似乎自带神秘的吸引力,她不矫揉造作,不玩弄心计,有种莫名的可靠和安全感。
她们遵照官如卿教的招式,武功日益精进,这也成了枯燥无味的宫廷生活,唯一的快乐。
两人在左殿院子内习武过招,官如卿每日于右殿调息逼毒,寒毒将体内迷情毒化解,她将指尖划破,驱动功法释放最后的毒素,历经多日的折磨,终于得以清除,她突破了第十层离心功,控制赤练蛊的能力又加强了一分。
但她无法感知迷情药是否会有残余,毕竟那些奇怪的感觉和心情,在特定情况下,面对魏清璃时才会有。
离心丹依旧是她的心头患,像个隐藏的暗器,不知何时就会袭击自己,却让她毫无反抗之力。
看见叶薇和杜玲珑功力突飞猛进,总算心有所慰。
不知师尊看到自己练成她的衣钵,是否也会这般满足?
不知不觉,官如卿的情感与情绪,逐渐丰富。功法突破一层之后,那些浅浅的情意,不足以威胁她。
“官姐姐来了。”杜玲珑见到她行了个跪拜大礼。
“我说了不喜欢别人跪我。”
“你不承认,也是我们师父,一招一式都是你所创,跪你天经地义。”叶薇说着也要下跪,官如卿轻挥衣袖,一阵内力之风袭来,竟托住了她的膝盖。
杜玲珑或许得杜家门风传承,注重礼节,深知礼数,见官如卿不喜这套,她也不再坚持。
“但是我们就学到了皮毛,跟官姐姐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叶薇转动金马qiang,意犹未尽,言下之意还想多学一些。
“薇姐姐放心好了,官姐姐定会对我们不吝赐教的。”
官如卿笑意加深:“一唱一和,你们倒挺会得寸进尺的,不过贪心也没错,有欲望才能精进,我会教你们使用暗器,便于远攻藏身。”
叶薇兴奋不已,认真聆听,杜玲珑收剑入鞘,亦是全神贯注。
“高手飞花走叶,任何东西在手中都能成为武器,若是你们的刀qiang被缴走,怎么办?”官如卿捡起两块石子,左右手交叉,同时甩出,只见石头深深嵌入凉亭两边柱子。
杜玲珑惊愕不已,她第一次看见这种功力,比起官如卿的身手,军营那些将领的武功,当真不值一提,自己亦如此。
“这要靠内力驱动,你们招式精进了,内功跟不上也不行,我会写套功法给你们,每日勤加苦练吧。”
“是,师父。”叶薇与杜玲珑竟异口同声,两人相视一看,均发出笑声。
“无聊。”官如卿无语至极,她才十八,一声师父,瞬间老十岁。
想起还有两妃没搞定,她心有不甘,不能再寸步难行,得主动出击。自从封了四妃之后,魏清璃似乎对她有所疏远。
这是瞧上了意妃和墨妃么,这二人,她该单独去会会。
正当她想着,弄墨咋咋呼呼的叫声传来:“娘娘师父,娘娘师父。”
“何事?”
“快去御花园,大家都去了?”
“去那边做什么?”叶薇问,她对新鲜事物颇有兴趣,“有好事?”
“太后临朝了,大稀之象诶。”
三人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皇上即位后,除了登基那天,太后从未临朝过。
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我听说,南阳闹了饥荒,民众怨声载道,有前朝余孽煽风点火,老南阳王病得不能下榻,公子雨本就是纨绔子弟,无法处理这件事,便上书朝廷,南阳一乱,边境就会骚动,我想太后可能是为了这件事。”杜玲珑分析道,她与家中联系密切,知晓外界一切。
叶薇说:“这种灾害每年都会出现,但太后从未为这种事出过凤离宫,可见她目的不在此。”
“皇上如何?”官如卿问。
弄墨压底声音道:“皇上听闻太后临朝,直接去了墨妃那,连上朝都没去。”
墨妃李梦浅,人称梦夫子,性格孤傲,一支白羽仙笔随身而带,可作为武器,亦可随时作画。
“我去会会这位梦夫子,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让皇上可以不临朝。”话音刚落,官如卿便用幻影神步离开了昭如宫。
为了来去自如,她常用轻功行走宫内。
朝堂正如火如荼地讨论南阳饥荒,太后坐镇朝堂,皇上却流连后宫,与宠妃风花雪月,书画天地。
墨玉轩
雪花细小如屑,肆意凌乱地飞舞,又见那温柔如许地落在枝头、屋顶、鹅卵石、台阶上,化为清水。风雨连廊间,一架古琴,几副空白画卷如帘悬挂,两位绝色女子,一位低眉信手弹琴,一位执笔作画。
松风古琴之音,曲忧弦重,如诉衷肠。阑珊将轻柔多情的曲子,奏出一种荡气回肠的气势。
李梦浅一手持双笔,一手舞动水袖,袅袅身姿,随琴音而动,那两只粗浅不一的画笔,夹在指间,迅速游动。粉白的水袖,灵动飘逸,轻摆于画上,凌乱的泼墨,渐成山水。
一曲毕,画已成。
魏清璃落下八卦图形棋阵最后一子,抬眼,四副墨玉轩画作已完成。李梦浅一身浅白烟纱裙,透着山水天下的朦胧美,她剑眉出挑,带着几分夫子的严肃和冷傲。她画艺精湛,别在腰后的白羽仙笔都未拿出。
“不愧是才高八斗的梦夫子。”魏清璃命人将四副画卷放在一起,她提起笔,笑着润色了几处,四副画竟变成一副完整的墨玉轩。
点睛之笔,天作之合,李梦浅笑意浓浓。
高台楼阁,假山梅林,雪如飘絮,小桥流水,均在此画中显现。
若说四妃皆有所长,那魏清璃便是全能之才,精通棋艺、书画、琴笛等,幼小时因为身体病弱,她只能学些安静的才艺。只是女扮男装之后,便藏起了这些。
“谁跟我说皇上是风流昏君了,我见皇上才华横溢,深藏不露,这几日与我二人故意亲近,是为了气如贵妃吗?”李梦浅言语直白,似是嗅到了有人靠近。
阑珊心如明镜,她四处看了看:“墨姐姐这里,看来有贵客到。”
“能感应到我在的人,不多。”官如卿迅速闪现,甚至没看清从哪里进来,李梦浅迅速抽出白羽仙笔,旋转向官如卿袭去。
这等武功又怎会是官如卿对手,她不似对叶薇和杜玲珑那般耐心,直接以寒气出掌,将那只白羽仙笔冻住,眼见那寒冰要连同手一起封住,李梦浅手臂一震,收招后退两步。
“这是什么武功?”她显然被官如卿这招下马威震住。
官如卿轻哼一声,扬了扬手指,划过一抹媚笑:“这是我的武功。”
阑珊见状,要上前行礼,被李梦浅阻止:“这是墨玉轩,不是昭如宫,皇上特许墨玉轩不用行宫廷大礼,你这是做什么?”
“墨姐姐,贵妃来此想必是见皇上的,按照礼数,我们当行礼。”阑珊善于察言观色,洞察人心,她注意到魏清璃的视线早已落在官如卿身上,那眼神带着几许爱意和柔和,甚至有种隐忍的宠溺。
传言不假,如贵妃深得圣宠,在宫中横行霸道,没有任何约束,上无皇后压制,下无妃嫔能够与之媲美。身怀绝世武功,又掌管天字书院,得太后赏识,有这样的资本和实力,谁会低调?
可李梦浅毕竟是“梦夫子”,与她学画的门生遍布帝京,让她对一个人心服口服,比登天还难。
在她眼中,官如卿不过家世优越,时运好而已。她只欣赏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之人,意妃阑珊便是其中一人。
“早就听说如贵妃本事了得,今日闻名不如见面,臣妾不才,想与贵妃娘娘讨教一二。”
公然挑衅官如卿的妃子,李梦浅是第一个。
官如卿掩嘴轻笑,上前两步,揣手歪头望她:“你是在向本宫宣战吗?”
“贵妃娘娘可以这么理解。”
“这是皇上的意思?”官如卿看向魏清璃,她淡定自若地坐着,饶有笑意地回答:“朕还没开口呢。”
官如卿走近桌台,看向挂着的四副合成画作,又见桌上摆放着八卦棋阵,瞬时想起郭湄被伤之事,一股怨气冲上脑尖。
“皇上觉得臣妾应该接受墨妃的挑衅吗?”她问。
魏清璃慵懒地托腮,指尖轻点,犹豫片刻,眯眼笑道:“朕觉得甚好,但是你们各有所长,拿自己长处比对别人短处,有何好比的?”
李梦浅说:“就由皇上出考题好了,文武皆可。”
“武就算了,整个帝京都未必有人能胜过她的。”魏清璃挠了挠下巴,思忖着,时不时瞟向官如卿。
进宫至今,官如卿除了展示出金牌谍卫的身手和智慧,确实没有显露其他才能。但她思维缜密,洞察力极强,这种能耐并非在琴棋书画中能比拼。
“这样吧。”魏清璃拍桌说道,仿佛灵光一闪,有了好主意。
“慢着!”官如卿阻止了她。
李梦浅笑道:“怎么?贵妃要后悔了吗?”
“我出生至今,还不知后悔二字怎么写,既要比,定会出个输赢,输了如何?赢了又怎样?”
“贵妃娘娘有何高见?”
官如卿笑而不语,雪花悠扬,一股寒风呼呼而来,她的眼神在阑珊身上游走一圈后,才对上李梦浅:“我若输了贵妃之位让你,你若输了,尊我一声夫子。”
李梦浅当即沉下脸,虽然她并不在意名讳,可向来都是别人尊称她为夫子,官如卿分明是故意羞辱。当不当贵妃不重要,但此次关乎颜面,一定要赢。
“太严重了吧?”
“皇上尽管出题就是了。”官如卿笑意敛起,李梦浅越是这般不服自己,她越要降服这匹汗血宝马,让她对自己心服口服。
况且,她也必须完成太后交待的事,只有协助太后,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才能完成师尊的命令。
杜庭曦应该不是敌人,官如卿相信自己的直觉,暗道的秘密,一直压在心头,不得答案。
魏清璃站起身,从棋盘拿起三颗白棋,将第一颗先放进阑珊手心,剩下两颗分别给予了李梦浅和官如卿。
她紧紧裹住貂绒披风,打了个冷噤:“意妃也参与,但无需争输赢,题目就是,如何让朝廷不费财力、人力解决南阳饥荒和骚乱。”
三人表情一僵,没想到魏清璃会出这种题,太后坐朝便是为了此事,怎会让后宫妃子来为此事献计?
“给你们一晚上时间,明日上书给朕,可行?”
“臣妾遵旨。”李梦浅行礼后,便拂袖离去,阑珊抱着琴,匆匆说:“臣妾也告退。”她追上李梦浅,两人在雪中齐步向前,交谈甚欢。
墨玉轩终究不是自己地方,官如卿发现魏清璃已经冷得口吐白气。
“皇上,你这身子骨,耐不住冻,现下这么多人关心您,可要保重龙体呀。”
“贵妃有心了。”魏清璃言语之间透着生分,两人之间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别扭。
“煞费苦心让臣妾来找墨妃,当面选择意妃让臣妾难堪,皇上如今对臣妾的圣宠倒是特别得很。”
“爱妃潜心教授明妃与蓉妃武艺,又是为了什么呢?”
两人再次言语争锋,魏清璃眸光流转远处,轻叹一口气,她不想嘴上逞能,刚想说点什么,上官世青到了。
“太后有旨,宣如贵妃觐见。”
官如卿下跪磕头:“臣妾领旨。”
“母后下朝了?”
“是。”上官世青点头。
魏清璃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贵妃真是比朕还亲。”言语间略有失望,不知是被太后压权导致,还是母女离心所悲,她眼中写满无奈与忧伤。
杜庭曦仿佛是心中的刺,每次都会让她敏感多疑。官如卿感受到魏清璃的心情,上前轻挽她的手臂,莞尔一笑,温柔说道:“皇上先回宫吧,臣妾去完凤离宫便去看你。”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魏清璃心中一暖,尽管知道这可能是逢场作戏,可就这瞬间的温柔,她也知足了。
只是,回宫后,魏清璃才得知,杜庭曦还传召了明妃叶薇,蓉妃杜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