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慈花哀>第二十八章 榜上名

  酒宴之后,伏涟醉醺醺地被塞上马车送回了许府。叶慈知他不醉,酒液入他肚和水没什么两样,却还是配合他演这么一出,谢绝主家仆从的帮忙,扶着伏涟一同上了马车。伏涟缠着叶慈发酒疯,叶慈好不容易将人弄到了床上,拍了拍他的脸让他别装了。

  伏涟躺在床上却半天没有动静。叶慈叹息一声,正要起身去拿沾水的巾布给他擦擦脸,伏涟却睁开了眼睛,一把将人拉回了怀里。

  “!”叶慈甚至反应不过来要挣扎。

  伏涟的眼睛泛起些许猩红,他喉头动了动,翻身将人压在身上就开始扒衣服。叶慈要叫出声,他便俯身吻下,将细碎的声音淹没在唇舌之间。

  直到叶慈气喘吁吁,衣服也被扒了大半。伏涟依在叶慈肩头:“现在知道了吧,人不是我杀的。”

  他开始翻起旧账来,叶慈全身一僵。

  “你果然听到了。”

  伏涟听力惊人,叶慈跟陈若林说话的内容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也丝毫不加以掩饰,还借此为把柄向叶慈求欢:“就是你不讲理,看到什么坏事便都觉得是我做的,坏了我的名声。”他声音里还夹着一丝委屈,“你是不知道我真坏起来会是什么样。”

  “我……”叶慈一时语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当着叶慈的面做了那么多事,在他口中竟还算不得一个“坏”字。

  宴席上的酒并不能让伏涟醉倒,此刻和叶慈相贴,却足够让他迷离。伏涟只觉得喉咙干渴得紧,一刻都等不了了,贴身的衣物被扯下,嫣红的乳头暴露在空气中,伏涟看得一阵眼热,埋头含在了嘴里。

  “呃……唔……”叶慈被刺激得浑身发抖,他抱着伏涟的脑袋,“等、等一下……啊……”

  伏涟的手却已经摸到他双腿之间,叶慈颤了颤,身下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往外流水,浸透了薄薄的衣料。叶慈的身体兴奋得不行,理智却不想陷入到这份迷乱的情欲当中,他抓着伏涟的头发,整个人像是被割成了两份。

  “别、别碰那里……”叶慈气喘吁吁,“停一下、停一下……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伏涟像是不满一般,拿牙齿往叶慈乳肉上咬了一口,叶慈吃痛,一巴掌扇在了伏涟脸上。只听一声清脆的“啪”,伏涟的脸歪在了一边,久久没有动静。

  叶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得手了,愣在了一边。

  伏涟被打的脸上没有泛红,他摸了摸被打的地方,转过头看向叶慈,叶慈被他的眼神吓的不由自主地往后移:“我、我不是故意的……”

  伏涟阴沉着一张脸,眼神像是要杀人,他盯着衣衫不整的叶慈,随后冷笑一声,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被弄乱的衣服,甩袖而去。

  门被他重重地踹开,又重重地合上,像是在发泄主人不满的怒气。

  叶慈听得胆战心惊。

  这一夜伏涟都没有回来。

  像是在跟叶慈赌气一般,接下来几天叶慈都没再见到伏涟的身影。

  门口围着的来找叶慈的百姓也都渐渐不来了。问了仆从,仆从也不知道伏涟在哪儿,叶慈尝试了各种办法,最后也仅仅是在厨房找到了正在偷吃的丑八怪。后来叶慈便也明白了,鬼不想让人找到他的时候,人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的。

  许举人在此时请叶慈过去,叶慈见伏涟不在,赴约而去。两人大概聊了一盏钟的时间,叶慈便从许举人的房门里出来了,不知两人刚才聊了些什么,叶慈满脸都是兴奋之情,眼睛亮亮的。

  叶慈垂眼看去,掌心里躺着两颗小铃铛,随意拨动,却是不响,只有用特殊的方式摇晃,这两枚铃铛才会响。

  叶慈喜不自胜,珍惜地将两枚铃铛收好。

  定真师傅要来了。

  叶慈从小清修的寺庙叫做小佛光寺,他被记在方丈的名下,算是俗家弟子。其他寺庙的和尚怎样叶慈不清楚,小佛光寺中却个个是武僧,每过一段时间都要下山游历,除魔卫道的。叶慈没怎么见过这位定真师傅,却时常听闻他的威名。

  手持一柄降魔杵,云游天下,惩恶扬善,据说还收服过一只千年怨鬼,十分了得。

  许公子暗地里联系上了叶慈远在都城的大哥,只把处境隐晦说了一些,这样即使是被伏涟发现,叶慈也能辩白几句。今日送过来的书件中说,定真师傅游历天下,近几日正好路过南庭,到时可凭借铃铛相认。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叶慈仰头望天,脸上的笑容是怎么都遮不住。

  终于可以回家了。

  想到这里,叶慈忍不住出府门走走。原本每日都热闹非凡的许府门口,此刻却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冷清,连守门的人都忍不住开始打哈欠。

  叶慈走了一段路,这才发现,不是许府冷清,而是整条街今日不知为何都显得格外冷清。路上行人渐少,连街边的小摊小贩看起来都没往常的多。

  真是好生奇怪。

  “诶,你们听说了没有。”茶摊的人在聊天,被叶慈听了个正着。

  “城南的那家夫妇,孩子又出事啦!”

  “就是那家孩子生了总是睡不醒的怪病的那家吗?诶,可我不是听说他前几日到庙里堵到活菩萨,那菩萨往小孩额头上面那么一摸,可不就好了吗?”

  “问题就是在这里,他家小孩才正常了几天,之后就又睡着了,还去找了黄先生继续看,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全家都不见了。要我说啊……”说话的那人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认识的人之后才压低声音继续嚼着舌根,“就是他们家福薄,上辈子肯定造孽太多了,连菩萨都救不了!”

  ……

  叶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块地方的,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他不断地回想起那天在寺庙里的细节,哭泣的妇人,沉默的汉子,还有昏睡的孩童。看到孩子苏醒后那滴喜极而泣的眼泪,到底落在了哪处。几天前还见到的活生生的一家人,现在却不知去向,没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这时,叶慈顿住了脚步,定睛一看,他来到了熟悉的馄饨铺。馄饨铺的老板是个老实巴交的跛脚男人,年青时媳妇生了重病走了,之后便没有再娶,也没有孩子,便守着之前夫妻俩经营的馄饨铺过活。

  “老板,今天这么早收摊啊。”叶慈惊讶道。

  老板之前受过伏涟恩惠,平日里见到伏涟和叶慈都热切得很,不管多忙都会来招呼一声,今日却格外不同,老板像是没看见叶慈一般,直到叶慈叫他,他才慌慌张张地抬头应了一声:“啊……对、对啊,家里有事嘛,今天便要回去了……”

  叶慈走近一些:“我来帮你吧……”

  话还没说完老板便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叶慈只好罢手。正在此时,叶慈看见老板的脖子上还戴着一个黑黑的东西:“这是什么?”

  “啊?啊、啊没什么没什么……”老板看到脖子上那个东西漏出来了,慌里慌张地将东西苍回到衣服里面。

  叶慈却看清楚了,那是一块纯黑的佛像牌。

  风卷起落叶从叶慈面前吹过,叶慈抬头看着街边的大树,上面的树叶大多摇摇欲坠,连接枝干的茎都瘦瘪下去。

  秋天到了。

  “咕噜咕噜……”

  熟悉的声音让叶慈立刻回过神来,一阵阴风吹过,叶慈打了个寒颤,开始四下寻找起丑八怪的身影。鬼婴灵的脾气实在难以捉摸,偶尔亲人得紧,偶尔又对外人产生莫名的敌意。

  叶慈往偏僻处走,拐过一条小巷时,正好一阵风吹起,巷前的柳条随风而起,正好拂到了叶慈脸上。叶慈抓着那长长的柳条,上面的叶子碧绿如新,正奇着入秋了还有这么翠绿的柳叶,余光却瞥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

  是拄着拐杖的金奶奶。

  这里离金奶奶住的地方有点距离,她孤身一人,儿子儿媳都不在身边,老人腿脚不便,没有事断不会走这么远的距离。

  叶慈跟了上去。

  只见金奶奶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一扇古旧。木门前,用拐杖敲了敲,随后门开了便让金奶奶进去了。

  周围没人,叶慈走近了看,是一处静谧的小宅子,看样子久无人住,白墙连着青砖出生起厚厚的一层绿苔。木门老旧,已经掉漆了,连上面的兽首扣门处都积了垢。

  这宅前竟也种了棵柳树。

  “老婆子苦命啊,儿子和媳妇说去外地把钱讨回来,其实老婆子心里都清楚,他们是在外地叫官兵给杀了,尸体都回不来哩,读书信的先生也瞒着我,也不跟老婆子说,好歹……让老婆子去收个尸啊……”

  柳条被吹得飘啊飘的,随风而来的还有细细碎碎的哭声,不知是女人还是男人,老人还是孩子,仔细一听,那轻飘飘的、被风一吹便散了的微弱哭声中,却似有百人哀哭。

  “菩萨保佑,让他们早登极乐……”

  好像是风在哭,又好像是柳树再哭,再或者是这座宅子在哭。叶慈像是被勾了魂儿一般,颤巍巍地伸手去碰门上的兽首。

  “嘎吱”一声,木门便大敞开来。

  宅中景象顿时显露在眼前,当看清面前的一切,叶慈失神地瞪大了眼睛。

  “……菩萨……保佑……”

  诵念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将门口的来客吞没。几十个人跪在空地上,垂首诵念,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诵念声中夹杂着哀戚的哭声,将萧瑟无比的场景衬得更加恐怖。没人在意突然出现的叶慈,他们虔诚无比地跪在硬邦邦的地上,每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块纯黑的佛像牌,而由佛牌蒸腾起的黑色煞气高高挂起,远远地看去,像是上吊用的绳子死死地勒住他们的脖子

  几十号人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红布盖着的木案,上面的托盘放着被黄布盖住的东西。

  邪教祭祀一般的现场骇得叶慈走不动路。

  “开花了!开花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所有诵念的人都猛地抬起头来,如饿狼扑食一般涌向木案。

  木案被撞翻了,贡品掉了一地,可无人去管,全都抢红了眼,无数只手瞬间抓向中间的托盘,“轰”地一声掉在地上,叶慈终于看清那被黄布盖着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一颗开裂的佛头。

  庙里供奉的佛像,没了身体,从脖子处断裂,只剩下这么一颗佛头。

  不知哪里见了血,人群中孩童嚎啕大哭,那声音穿过风直直地刺进叶慈的耳朵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谁的血在抢夺的过程中正好低落在那颗佛头的眼睛上。

  “!”叶慈全身颤抖着,看着这菩萨泣血的残忍异景,忍不住后退。

  他被门槛绊了一下,门内的众人听到动静,齐齐转头看向叶慈,脸上还带着僵硬诡异的笑容。那笑容被血染过,被泪洗过,叶慈被骇得尖叫。

  转身往后跑,却撞上了一堵肉墙。

  “怎么这么急着走啊,都不看道儿了。”

  叶慈定睛一看,伏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眼下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伏、伏涟……”

  伏涟看着宅子里的诡异景象,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啊,又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很欢迎你的。”

  叶慈双眼发红,猛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伏涟:“是你干的!”

  伏涟没有否认,反而挟着叶慈重新走了进去,语气是气定神闲的自如:“我不是说了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就不要管好了’。”他的目光像是狼盯着猎物一般,“反正你也正为此苦恼不是吗,我帮你把他们带走,安置在了这里,他们就再也不会烦你了,高兴吗,小娘子?”

  叶慈的手发着抖,他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声音都发着颤:“你什么意思?!”

  伏涟的脸渐渐逼近:“你仔细看看,这群人中有没有你认识的脸。”

  叶慈急忙去看,眼睛在一张张诡异如同面具的笑脸上划过。

  伏涟却开始揭晓答案了:“他们,是被你‘菩萨’名头吸引过来的南庭百姓。”

  如同一击重锤锤在了叶慈的脑袋上。

  “传说某日世尊上大课,课上一言不发,反而从花台上拿起一朵花。坛下弟子无人知晓其意,唯独一个叫迦叶的弟子破颜微笑,这便是如来佛拈花一笑的典故。”伏涟搂着叶慈的腰,“而那花形如莲花,初看呈青色,近看花瓣褪青为白,莲心嫩黄,夜间观其颜色,能见金光,谓之金婆罗华。”

  “这种花是不是听着很耳熟?”

  佛头上的血被抹开,像是浸在了血里一般。

  传说菩萨久久未归位,野庙的佛像位就会被野鬼给占去,鬼会鸠占鹊巢,享受着他不该享受的供奉。于是伏涟以开宗立派,以金花为名,吸纳信仰与供奉。

  叶慈看着伏涟的脸,从来没觉得这人如此陌生。

  “这样看着我干嘛。”伏涟咧嘴一笑,他指着宅子里的人,眼神热切地看着叶慈,“看到没有,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很眼熟对吧,他们现在可都只听我的话,我好不好?我厉不厉害?”

  叶慈再也不忍心看下去,崩溃地捂脸大哭。

  “哭什么呀。”伏涟很是不解,“你不是信佛吗。”

  “我这也是,在帮你传教啊!”

  伏涟兴奋得不行,直接将叶慈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般哄着:“哦不哭了不哭了,小娘子不哭咯,乖乖……瞧瞧你,脸都哭花了,我都心疼了……嘶——怎么还咬我,牙口真厉害啊……”

  屋内重新响起诵念声。

  里面有金奶奶,有馄饨铺的跛脚老板,还有传言中失踪了的那对夫妇,其余还有数人,皆是受过恶鬼恩惠之人。

  当时以为恶鬼向善,实则不然。

  善因亦可,结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