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放出传言说许举人和这次乡试的主考官私交甚笃，这几日前来许府拜访的学子将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许举人不堪其扰，这几日都未曾出门。
还有人将自己的文章送来，让许举人帮忙评鉴评鉴，而这送来的文章与乡试上的文章是否相似，其他人便不得而知了。能推脱掉的许举人自然都推脱掉了，可总有些推脱不掉的。叶慈去看望许举人时，就见到他书案上放着几篇文章，最上面的那篇，许举人还拿朱笔批过，伏涟眼神好，远远看见一个“傅”字。
伏涟小声地“嘁”了一声。
伏涟自己看起来倒是对考试结果胸有成竹。
他回来便不读书了，几乎将书本扔了，把叶慈搂到床上厮混。叶慈不喜欢他这副白日宣淫的行径，总不肯应下。
“明日放榜，你若是中第，便一起去之前去过的那座寺庙里还愿吧。”叶慈说。
伏涟的脸顿时拉下来了。他不喜欢寺庙，之前那次去他也没进去庙里，远远地站在寺庙外看着叶慈一行人烧香拜佛，庙里香客众多，和尚们也没有空闲关注这么一只不请自来的鬼。
“去拜那些雕像秃驴干什么。”伏涟很是不爽，“我那天又没向他们求愿。”
伏涟眼神好，在考场考试的时候早看清了周围考生的文章，一个个抓耳挠腮，写出的文章也不尽人意，伏涟只觉得简单，他能中榜无疑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且他讨厌那庙里的观音。
叶慈叹了口气：“可是我替你求了。”
他抓着伏涟的衣袖，软了语气：“你陪我去还愿好不好？”
“……”伏涟别开了脑袋，“……那好吧。”
第二天天没亮叶慈便想起来了，被伏涟捞回来又小睡上半个时辰这才起身。也许是知道今日放榜，街上人多，连街边的小贩人都多了起来，多了好些叶慈不曾见过的小玩意儿，叶慈看着新奇。
远远地看着放榜的地方，便看着那处围了个水泄不通，学子们挤在榜前寻找着自己的名字，或有放声大笑，或有失声痛哭。
叶慈也想去看，却被伏涟按在茶摊上：“人太多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
茶摊的桌子被擦得干干净净的，也许是为了应景，茶摊的老板还在旁边支了个旗子，管这凉茶叫做“状元茶”，求功名心切的学子路过还要花上两个铜板买一碗，咕咚咕咚下肚，才跑去看榜。
“早点回来。”叶慈说。
来看榜的人真的很多，挤得伏涟烦躁，他一烦躁就忍不住露出从前的土匪姿态，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是个书生了，是个文人雅士，便开始装模作样了起来。
一旁挤来看榜的学子嘴里念念叨叨的，中啊，一定要中啊。
伏涟心说吵死了。
他从第一个名字开始看，乡试第一名明晃晃地姓了傅，伏涟皱了眉头，似是十分不喜。再往下看，前三名里，都不是伏涟的名字。
越是往下看，心便越往下沉。
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
周围全是书生们的哭喊与大笑，有人因考中而癫狂，有人因落榜而昏厥，一片喧闹之中，伏涟看完了全部的排名，大脑轰地一声，停止了思考，一具皮囊内，万籁俱寂。
没有一位姓伏的人。
榜上无名，便是不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耳边传来一阵放肆的笑。
伏涟当然也被吸引过去的视线，他一眼瞪过去，不知自己如今的面容有多扭曲狰狞。
是那位傅公子。他姗姗来迟，靠着身边的鼠目跟班，一下子就挤到了最前面。他找得轻巧，一来就在榜首看见了自己的名字，顿时大笑起来。
周围是一片谄媚恭维之声。
傅公子面上喜气洋洋，转头就看见了一脸阴沉的伏涟，忍不住开始阴阳怪气：“呦，瞧瞧这是谁呀！怎么灰头土脸的，来，让本公子帮忙瞧瞧，你今次排名如何啊？”
他一拍扇子，似是恍然大悟：“瞧本公子这记性，不会是……”
“没中吧！哈哈哈哈哈哈——”
伏涟像是一尊雕塑一般，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死寂的。只是现在，被这傅公子用言语一激，似乎才恢复了些生气。
不中……不中……榜上无名……不中……
为什么会不中呢？
伏涟的眼中染上一抹血色，眼神终于放在不远处还在挑衅的傅公子身上，内心翻江倒海，极度癫狂之下却表现出一股诡异的平静，他咧开嘴笑了：“是的，我没中。”
不过……是一个举人……
伏涟突然觉得嘴里十分干涩，他喉头动了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傅公子看。好渴啊……他好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忍耐了太久了，现在喉咙的渴意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是怎么也抑制不住了。
奇怪，他之前是怎么忍住的？
不对啊，他为什么要忍？
伏涟眯了眯眼睛，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傅公子被伏涟野兽般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大步，做完这个动作他后知后觉地菜发现自己这样好像怕了伏涟一般，顿时假咳几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跋扈道：“谁允许你这个贱民用这种眼神看本公子的？给我打！”
仆人一脚踹到伏涟的肚子上，像是踹到一堵墙上一般，震得他脚踝发麻。伏涟像是后知后觉一般疼得蜷缩在地上，看样子是极疼。
“踹一下就受不住了？真是没用！”傅公子鄙夷道。
“之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伏涟没有抬头，他语气可怜，看样子是真心实意在认错了，“请傅公子……哦不，傅大人给小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什么……”傅公子话还没说完，一下子对上伏涟的眼睛，像是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摄取了一般，话停在一半，没了言语。
伏涟的指节咯吱咯吱作响：“跟我来就是了……”
仆人被支走，傅公子就这样沉默着跟着伏涟离开了人群。离开前，伏涟远远地看到还坐在茶摊上的叶慈，叶慈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了视线，并没有看向这边，于是伏涟心安理得，大摇大摆的把人带走了。
僻静的小巷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仅仅一声，之后除了金属刺肉的声音便再无其他。这里鲜少有人经过，伏涟也是上次去金奶奶家时发现的，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伏涟手法粗暴，免不得脸上沾了血，他从前没觉得，现在突然发现这种杀法十分不优雅。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那团血肉模糊的尸体，拿手帕擦着手上的血迹。
嘶，以后还是换一种杀法好了。
“我是没中……”伏涟拿脚背踢了踢傅公子死不瞑目的脸，咧开嘴笑容满面，“可是你中了啊！”
杀了个人之后，喉咙处的干渴感才缓解了不少，伏涟骨头都舒展开了，舒服得不行，之前整颗心脏被擒住的难受感一扫而空，他舔了舔唇上溅到血液，眼中散发着奇异的血光。
人有人的生活方式，鬼有鬼的生活方式。
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按他不喜欢的方式生活呢？
伏涟看着地上的尸体，拿手掌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这样好多了。
“傅公子、傅公子——”
有人找过来了。
伏涟挑眉，根本没想过要掩饰，浑身是血地转身看向来人。来人在跟伏涟对视上的一瞬间双眼便空洞起来。
“傅、傅……伏公子……”来人谦卑躬身，像是没看见旁边的尸体一般。
伏涟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拿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恭贺伏公子摘得此次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