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慈花哀>第二十四章 榜上名

  自从许举人那天上山拜了佛之后,许府里就再也没有闹过脏东西了,下人们都夸赞这庙里的菩萨是当真灵验,说是空闲时一定也要多去拜拜。

  仆人说见到的脏东西叶慈倒是没有见到,不过从庙里回来后,伏涟倒是安生了许多,在房间里静心读起书来,叶慈算着时间,距离考试也没两天了。许公子又送了些书来,说是他当年读到的,也许会有帮助。

  叶慈知道伏涟对许举人态度不好,可对方竟然依旧不计前嫌,如此大度,令叶慈心生敬佩。伏涟听到许举人又送了东西来,百忙之中搁下笔来,十分不屑地说道:“不过是现在想清楚了,所以赶紧找机会过来巴结我罢了。”

  毕竟这姓许的只是个举人,他之后可是要做探花的。

  叶慈听他自大的一番话,也不知他是从哪儿来的底气口出狂言,只能顺着这鬼的意思往下说。说起来,从好几天前开始,伏涟写的东西便不让叶慈看了,像是长大的小孩儿突然有了自尊心,把笔下文章藏着掖着,就是不让叶慈看,以至于现在,叶慈也不清楚伏涟的水平了。

  这只鬼不知什么来历,学东西极快,几日后的科举真让他考上了也说不准。

  叶慈坐在竹下,阳光透过竹叶的间隙洒到他仰着的脸上,叶慈用手掌挡了挡。住在许府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身边的这只鬼好像真的在慢慢变好,那天的金奶奶,还有之后的一对小夫妻、馄饨摊的可怜老板……

  那只鬼真的有在做好事。

  叶慈静静把手移开,嘴角有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果伏涟能够变成一只好鬼的话,他就可以早点回家了。

  许举人画得一手好丹青,拜了山上的菩萨,府中没了脏东西,带着府邸的主人心情都好上不少,吩咐仆人在院中布置书墨,他要将院中萧瑟之景纳入画中,下笔前想了想,派人去铃珠院请了叶慈过去。

  叶慈看了看院里用功读书的伏涟,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许举人知趣,他手底下的仆人也知趣,见叶慈确是不去,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叶慈只当许举人雅兴,之后不会再想到自己,没想到几个时辰之后,刚才离去的仆人便又出现在了眼前。

  仆人此次是来送许举人刚画好的画作,说是赠予叶慈为赠礼。

  叶慈看画中红黄的丽景,再见其中被景色簇拥的人影,许举人竟是默画了一副叶慈的画像送来。叶慈本不想收下,直到看到画卷上的那首小诗,一番通读,叶慈心情复杂,长呼一口气,还是将画作收下:“许公子有心了。”

  这边的事情还没解决,门口又传来脚步声,定睛一看,是个来传话的仆人,说是府邸外有一位姓陈的书生来找叶慈。叶慈抱着画,眼睛眨了眨,半天没想起来这位姓陈的书生是谁,等叶慈跟着传话的仆人走过去,见到门口老老实实候着的人,叶慈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啊。

  之前在学舍里,叶慈便与这位叫做陈若林的学子有过一面之缘,他也是从外地来赶考的,只是他家境贫寒,在学舍里还总是被人欺负,他又是个忍气吞声不欲惹事的性子,每次都默默忍了下来。

  那天外面下了大雨,叶慈见这人还冒着雨去买书具,心还说这人真是傻得可怜,后面想来,当时这陈若林应当也是被别人欺负了。

  前些天叶慈和伏涟出去采购书纸时,路过原本的学舍,远远就看见一个人影被踢了出来,这人就是陈若林。陈若林一介文弱书生,被这样打出来,趴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随后从学舍里走出一位趾高气扬的公子,正是那日诗书会上叶慈见过的傅公子。

  傅公子身边还跟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看身上穿着,也是个书生,只他谄媚,依附在傅公子身边,见傅公子不喜陈若林,便当着众人的面欺辱。众人中有人于心不忍,可也碍于傅公子势力,并未出手相助。

  人群里,叶慈听着其他围观学子的窃窃私语,将事情经过摸了个大概。总的来说便是这家学舍里的诗书集会一般都是傅公子占魁首,今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陈若林,作下的文章竟硬生生将傅公子比了下去。还未等集会结束,傅公子便一口咬定是这陈若林抄袭他的文章,随后便有了这么一出。

  “当日若不是叶公子出手相助,恐怕便无今日若林了。”陈若林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将手中的篮子小心翼翼地递给叶慈,语气虚浮,似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若林的一点心意,还请叶公子能够收下。”篮子里是满当当的鸡蛋。

  叶慈没有接,他摇了摇头:“你记错了,那天不是我救的你。”

  那日出手相助的人是伏涟。

  在帮金奶奶赶走附近的小混混得到了叶慈的“奖励”之后的一段时间,伏涟尤其热衷于做好事,他能杀人于无形,也能救人救得无声无息。傅公子当日吃了个闷亏,满肚子都是火,这火被拦着撒不到陈若林身上,于是他四下张望,转头在围观的人中找寻发泄怒火的对象。

  这一眼就看到了原先与他有隙的伏涟。

  善因亦可结恶果,两全其美或是引火上身,于是人做事前应三思而后行。

  叶慈的怀中还抱着许举人笔迹正新的画卷,陈若林的一篮子鸡蛋在他看来,和他怀里的画卷没有任何区别,是不该多收之物。叶慈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陈若林:“这礼我不能收,考期将近,陈公子时辰珍贵,还是赶快回去吧。”

  说完,不等陈若林挽留,叶慈便转身朝府内走去。

  陈若林被拦在了外面。

  叶慈回了院子,刚一进门便听到伏涟的声音:“刚才你去哪儿了?”

  伏涟整个人伏在案上,头也不抬,叶慈一边关门一边波澜不惊地回答:“去见了个人。”他随手将画夹在了书架上的两本书之间,看着十分随意自然,并没有引起伏涟的半分怀疑,“是你前些天救下来的年轻书生,和金奶奶她们一样,带东西来感谢你帮她们,我跟他说道了几句,让他回去了。”

  金奶奶也带着鸡蛋来了几次,伏涟并没有怀疑叶慈的说辞,听完后十分愉悦,招呼叶慈过来,随后一把将叶慈搂在了怀里,将脸埋在叶慈胸口前蹭了蹭:“我厉不厉害?”

  他读书之于许举人如何?他声望之于许举人如何?厉不厉害?

  叶慈有些心不在焉:“嗯,厉害。”

  伏涟也看出了叶慈的心不在焉:“你今天怎么了?这么没精神?”

  “嗯?”叶慈困惑,“有吗?没有吧。”他用双手摸了摸脸颊。

  “你是不是有心事。”

  叶慈莞尔一笑:“没有呀,你想多了,是不是最近读书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说着他去捧伏涟的脸,稍微一用力,伏涟的脸就鼓起来,丑萌丑萌的,叶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午的事便这样揭过去了。

  伏涟晚上不用睡觉,最近读起书来更是格外用功,他眼神好,夜晚用不着烛火。原本以为下午的事没后续了,结果等到半夜,叶慈不知为何没睡,跑到门口坐台阶上去了。

  晚上是个圆月,月光亮得很,照得石阶上好像结了一层雪白雪白的霜。

  叶慈坐在石阶上,乖得很。

  伏涟一开始没在意,可是叶慈呆得时间太久了,久到鬼都发现不对劲了,走过去一看,发现他的小娘子竟然坐在那里偷偷抹眼泪。

  “你怎么哭了?”伏涟声音很大很疑惑,最后语气骤然一凶,“谁惹你哭了?!”

  伏涟一副要出去干架的样子,叶慈脸上还挂着眼泪,见他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一双眼瞪得溜儿圆:“你!”

  “我干的?”伏涟不明白了,他一屁股在叶慈身边坐下,满头雾水,“我今天什么也没干啊!”

  两人之间一时寂静无声。

  也许是窗外的月光太好了,过了许久,叶慈才闷闷地开口:“我……上头有一位兄长……”他话便顿在这里,接下来无论怎么样都不肯继续说下去了。

  ——我上头有一位兄长,离家许久,我与爹娘都想他得紧。

  ——我这次出门,原本是要去看望他的。

  叶慈叹了口气,擦干净眼泪,认命地往伏涟身上愤愤一靠,顿时止住伏涟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两人依偎在月光下,像是一对爱侣。

  ——只是可惜,一时半会儿是见不到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初八,秋闱的三场考试便从初八开始,叶慈将伏涟送进了考场,这还是叶慈第一次送考,忍不住就多唠叨了几句。

  “要记得吃东西啊,吃不下也要吃一点,你想被别人发现你是鬼吗?”

  “不许随便吓人,听到没有!”

  ……

  说着说着,叶慈不知想到什么,扑哧一笑:“你要是被发现是鬼的话,可就不止是被监考官大人扫地出门了啊,探花郎~”

  伏涟总说自己要当探花郎,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叶慈倒是拿来打趣他了。

  入考场的时间到了,叶慈赶忙将人推进去。

  前几日都是风平浪静。

  考场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到了最后一日,叶慈怕伏涟事后借题发挥,早早地便等候在门口。

  时间到了,考完试的学子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而出,叶慈张望着,见到了一个熟人,正是之前见过的陈若林,陈若林独自一人出来,远远地看见叶慈,只是这次并没有靠近,在远处朝叶慈作揖,算是打过招呼了,之后便离去了。

  接下来出来的是傅公子,身边依旧跟着那名贼眉鼠眼的书生。

  没多久伏涟也出来了。叶慈立刻打起精神:“感觉如何?”

  伏涟挑眉:“这还用说吗。”

  他看起来十拿九稳。

  叶慈笑道:“那就好。”

  那位姓傅的公子最后的眼神……应该是他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