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漂泊我此生恁多情>第34章

  木惜迟扶着门框,“明哥,你瞧他可眼熟么?”

  “我没见过。”

  听到南壑殊这般回答,木惜迟不禁一怔。

  对了,眼前人是南壑殊,自己却因想起了前世,顺嘴就叫他“明哥”了。

  让木惜迟想起前世的诱因,便是这屋内的老者。他是南明的病患,名叫张材。南明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只是彼时南明目盲,因而南壑殊并不认得他。

  凡人的木惜迟初识张材时,张材还是个青年,如今虽垂垂老矣,但模样儿仍认得出。

  这下好办了,只要南壑殊出面,不怕他不开口。

  木惜迟向南壑殊说明了渊源,后者略一回溯,也便忆起来了。破旧的木门拦他俩不得,二人一齐进去。

  “你们是谁?”

  南壑殊这时也认出这人的声音,年轻时就是破锣嗓子,过耳难忘。

  木惜迟笑道:“张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木晚舟,他是南明。”

  张材阴森的面上掠过一丝惊愕,转瞬即逝。

  “什么早了晚了,南了北的。我老匹夫怕过什么!你们既敢闯进家里来,我少不得拼个死活!”

  说毕便如一头发了疯的老牛一般,红着眼睛向两人冲来。木惜迟慌忙摆手,“不是……别!别!别……”

  混乱间,身上一轻,已被人揽在怀里,带着飘出数丈。

  一丝冷冽的香气萦上鼻端,似有若无,稍纵即逝。木惜迟一时呆了。以至于南壑殊将其放下时他仍紧紧抱着人家,脸埋在人家颈窝里嗅个不住。

  这香气太熟悉了,熟悉到几乎与自己的生命牵绊在一起。这香气又太陌生了,陌生到像是只在上辈子嗅过。

  “你做什么?”

  “啊……”木惜迟一惊,红着脸退开几步。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奇了。”

  “啊?什么?” 木惜迟心虚地发着抖。

  南壑殊道:“张材为何认不出你我?”

  木惜迟怔怔道:“是啊……这是为何?”为何这香气如此触动心肠?或许南明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南壑殊又道:“初见时张材正值青年,人间数十年弹指一挥间,如今他已年迈。而你我仍如当初一般模样,或许因此他才不认得。”

  木惜迟蓦地醒过神来,道:“二公子,我向来看着您和南明的相貌全然一致,但据我所察,旁人却不这么认为。譬如少主见南明第一面,他只当成陌路呢。您……也觉得我和木晚舟一模一样罢?”

  南壑殊垂眸,“是。”

  “这就对了,”木惜迟点点头,“阎罗和地府一众小鬼明明见过木晚舟在先,可乍一看我也都认不出来。恐怕这天底下只有咱们彼此能认得彼此。”

  说毕,二人垂手默默。一阵寒风乍起,泛出前世今生丝丝缕缕的涟漪。

  “咳,此地久留无益。”南壑殊开口道,“咱们应速与大家碰头。”

  木惜迟点头答应了。随后南壑殊放出讯号。众人碰面,又悄令小白来认人。小白见了,立刻说就是那老家伙。

  既找到了人,事情好歹有了进展。可眼前局面又令大家犯了难。这张材警惕性很高,脾气也着实暴躁。谁都近不了身,更别提问话了。

  “你说你认得他?”叶重阳问木惜迟道。

  “嗯。”木惜迟点头。

  叶重阳往来踱步,片刻又来到南壑殊身前,“你也认得他?”

  南壑殊兀自思索什么,并不搭理。木惜迟赶着替他说道:“是的,我俩都认得他。二公子做凡人历劫的时候,曾救过这张材一命。”

  叶重阳道:“那很好办啊,正所谓救命之恩昊天罔极。这张材再怎么混球。见了救命恩人,也不能犯浑了。”

  木惜迟道:“怀就坏在,他见了救命恩人都不认得了。还要打要骂。”遂又将南壑殊面貌与历劫时不同等语说了一遍。

  大家听了偃旗息鼓,又是一阵愁闷。南岑遥忽又道:“你们两个历劫时所用的皮囊不是好好地存在地府么?事急从权,何不就去地府借来一用?”

  木惜迟何曾没有想到这个主意。只是他有心病,知道一旦南壑殊入了凡胎化身南明,自己势必不能以真身与之相见,须也要化为木晚舟方可行,否则又会出现上次那等凶险万分的局面。

  一个完全换了芯子的南壑殊和一个换了一半芯子的木惜迟,一同出现在众人眼前……

  简直不敢想象。

  南壑殊不置可否,木惜迟也就不敢表态。

  是夜,众人仍旧歇宿在狄宅。木惜迟则悄悄溜进了地府。先到光就居偷看了一眼南明。见他平平整整卧在榻上,半口 活气也无,于是放下心来,又摸去了停放木晚舟棺椁的石室。

  木惜迟废了好一番周折才回到狄宅,躺下朦胧睡了不多时,天已大亮。

  南岑遥平素是被服侍惯了的,忽然身边没人,勉强应付了这么几日,终究十分不适。因而传信回无念境,将尺素和干戚召唤了来。

  叶重阳瞧着规模日益庞大的一众人广袖沐风,衣袂翩跹,虽十分悦目,却也太招人注意。到市铺上买了几身寻常布衣,交给大家换上,又嘱咐收敛仙气。众人依言施为,却独不见木惜迟。

  南岑遥道:“许是连日劳碌,今日便睡迟了。苏哲,你去叫醒他。”

  苏哲答应一声去了。过不多时,苏哲回来,嬉笑道:“奇了。”

  众人问他何故。苏哲道:“木头不在房里,他榻上却有一位美人儿。比杨柳儿还柔弱,比露水还鲜灵。我吹口气,只怕就要飘走了。”

  众人听了疑惑,只有南壑殊心内一动,快步一个闪身,已绕至苏哲背后。苏哲也立刻醒过神来,转身紧追上去。

  来到房间之内。木惜迟歪在榻上。看见南壑殊,道:“呆子,大冷的天站在地下做什么?怎么不上床来?”

  苏哲听见这话,又看到这一幕,浑身的汗毛都飞起来了。跑出去向众人吆喝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叶重阳将苏哲往旁一扒拉,冲进木惜迟屋内,猛地瞧见一个少年如丝萝般攀在南壑殊身上,正一心一意要把他往被窝儿里拖。

  叶重阳一时惊吓不小,心道这南壑殊何许人也。外头冰肌玉骨,里头铁石心肠。就不说和他钻被窝了,常人就算碰他一指头都难。

  此时南壑殊虽浑身都在抗拒,却也难能可贵地节节败退下来。

  “我不是……我……”

  稀奇瞧得够了,叶重阳终于肯信步过来搭救。

  “咳,这位小公子……”

  木惜迟听见人说话,抬头瞅一眼叶重阳,又瞅着南壑殊。“让你磨磨蹭蹭,这下有人来啦。”

  叶重阳盯着木惜迟脸看了又看,忽然领会过来,“木晚舟木公子,是你

  ……”

  三人一齐出来,见了众人,南壑殊面上始终绷得紧紧的,木惜迟眼睛却黏在他身上,笑一回,叹一回,歇不歇地软语薄嗔:

  “又穿的这样单薄,又站在风口上。”

  “我回回说你,你回回不听。”

  “什么时候又咳嗽,嚷心口疼……”

  “……”

  木惜迟口里眼里唯南壑殊一个,把其余一干人都视而不见。大家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也弄不明白,也不敢说话。

  这些人里独南岑遥见过木晚舟的面貌,待要说话又舌头打结。只盼着南壑殊自己早些说清。

  却见南壑殊紧绷着脸:“我不冷,我不咳嗽,心口也不疼。”

  木惜迟:“还说不冷!手都是凉的!”说着,将南壑殊双手握在掌心里呵气。

  众人:“……”

  南岑遥:“壑殊啊,木公子这……这怎么……”

  木惜迟一听这话,惊得一撒手:“啊?你不是明哥么?”

  南壑殊:“我……”

  南岑遥不忍他两个被当热闹看去,只好将二人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将木惜迟一指,告诉说,这位确切来讲,应该称之木晚舟。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

  小白:“凡人死了还有一缕魂?”

  飞电:“执念?那是什么?”

  苏哲:“爱情?那是什么?”

  ……

  此时木惜迟已知眼前人不是南明,红着脸撤后一步,眼睛却禁不住直瞄南壑殊。苏哲凑过来嘻嘻笑道:“木头,你这样可真……真好看。”

  木惜迟无心与苏哲混闹,满腔委屈缠绵不尽,头低了又低。

  南壑殊走来隔开苏哲,对木惜迟道:“随我来。”说毕,向厅外行去。

  木惜迟红着脸愣在当地,花影催他道,“木公子,还磨蹭什么,快去呀。”一行说,一行笑个不住

  木惜迟一步挪三寸地跟了去。两个人在雨廊下相对站着。

  南壑殊:“你自己去了地府?”

  木惜迟:“嗯。”

  南壑殊:“我……”

  木晚舟生得比木惜迟更单弱,水杏似的眸子里含着两汪盈盈春水,将倾未倾,欲泻不泻。

  南壑殊手指不受控地蜷了蜷,哑声道:“我一直想和你说一声对不住,还有,多谢。”

  木惜迟心腔剧震,喉头发紧,才要说话,反先咳了一声。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只盼……”只盼你勿将情缘抛却,深恩负尽。

  木惜迟不忍再说,五内郁结着丝丝缕缕婉转多情,琐碎细腻,无以言传。

  那一段怯弱不胜。

  南壑殊道:“自来只有你一人。往后也不会再有旁人。”

  木惜迟一听便如雷轰电掣一般,怔在当地,半晌方颤着嗓子道:“二公子这话,我并不明白。”

  南壑殊道:“你果真不明白,问问自己的心,便明白了。”

  “咳咳……外头冷,我回屋里了。”说着,木惜迟提步往回走。

  南壑殊不作声,跟着进来。木惜迟觉得背后暖烘烘的。

  原来这人身上是暖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