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漂泊我此生恁多情>第33章

  小白一路嚷饿,南壑殊带她到镇子上的食肆中,拿五斤熟牛肉喂饱了她。这才温言款语地问道:“小白,你在那家人屋子后住了许久。你再想一想,他家中从何时起变得不寻常。”

  小白打了老大一个饱嗝儿,方说道:“他家里从前是一个鳏夫和一个小子儿。一老一少,后来老的死了,少的就一个人过活了。再后来,少的也老成个老头儿了。”

  南壑殊道:“他一直一个人过活么?”

  小白皱着脸想了会儿,点点头。

  南壑殊:“我们在他家发现这个,并不像一个男人该有的物什。”说着,命木惜迟将先前拾到的那块绣着金线鸳鸯的红布拿给小白看。

  “呀,这是我们女孩儿家贴身穿的肚兜儿。”

  “什么?”

  “什么!”

  小白见他两个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便道:“我也穿的有,不信我解开衣服给你们看……”

  “住手!”木惜迟慌得按住她。

  南壑殊也青白着脸:“不必。”

  “唔呀!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小白道,“曾有那么一阵儿,有个年轻姑娘常来他家。晚上来,早上走。再后来,姑娘他爹找到这里,将姑娘和老头儿痛骂一顿,姑娘便再没有来。”

  年轻的姑娘晚上来,早上走。这怎么看都是勾栏中娼、妓一流的做派。不说这个泥人方年纪老迈、一贫如洗,即便真有瞎了眼的年轻姑娘对其倾心,也断没有晓行夜宿的道理。

  既是娼、妓,却又何来一个爹?

  南壑殊又问:“你说这姑娘的爹骂了他们。都骂些什么,你可听真?”

  “他说的那些话我也不晓得意思,只听着凶。我复述出来你们听听罢。”小白站起身,一只脚跷在凳子上,拉开架势道,“好个娼妇,公子抬举你,你越性作大了。这会子让我寻到这里,看你还躲!公子跟前你装的弱柳儿似的,哄骗得他什么都不顾,只听你的话。你不过是花几两银子便可任人、骑的荡、妇……”

  “嗐呀!这哪里是父女了!” 木惜迟未及听完已不禁惊呼出声。

  南壑殊道:“听口气是个老仆。他嘴里说的公子怕就是狄仁。”

  木惜迟问:“那姑娘是鸳鸯么?”

  南壑殊道:“多半是。只是这老仆现在何方,却难知晓。”

  木惜迟眼珠子滴溜溜转过一圈,向小白道:“小长虫,这老仆并非覃州本地人。他跟踪那位姑娘从阜新到覃州,难道是靠着两只脚赶路么?你可曾见有什么马车或轿子?”

  小白因着木惜迟管自己叫“小长虫”,本不愿理他。又见南壑殊殷切切望着自己,只好答道:“有的,有架马车。那老家伙从马车上下来时还一瘸一拐的。他拿出一吊钱打发赶车的人,自己嘴里嘟囔:‘为揭你这娼、妇的丑事,这月存下换鼻血的钱也葬送了。横竖由我老匹夫拼了命,你不用活!’”

  木惜迟疑惑道:“鼻血?你别是听错了罢?”

  小白摇摇头,笃定道:“没错的。”

  “是碧玺么?还是笔洗?”木惜迟顺着读音一路猜下去,都和这老仆身份不搭,“他拿钱换这些物什做什么?”

  “是萆薢。”南壑殊道。

  小白瞳仁竖成一线,蹭过来道:“对对,是这么念的!”

  木惜迟一把将小白推远,问:“那是什么?”

  南壑殊答道:“是治疗风湿的药材。这老仆走路一瘸一拐,恐怕就是因为风湿。”

  木惜迟抚掌道:“有理!有理!这老仆因为下车时腿痛,想到自己拿来买药的钱填了车马费,气忿之下,便说了那样一番话。”没高兴一会儿又蹙眉道:“可知道这些也派不上用场……”

  南壑殊道:“有用。”

  木惜迟忙喜道:“何解呢?”

  南壑殊道:“萆薢的功效单一,除却风湿,并不能治别病。而阜新地气干燥,鲜有人患风湿。故世面上对萆薢的需求少之又少。加上这味药材价钱昂贵且不易存放,一般的药铺都见不到。”

  木惜迟立刻明白过来,“如此一说,能买到萆薢的药铺凤毛麟角,且必是财力雄厚的大药铺。那咱们想找人便容易了!”

  “嗯。”南壑殊点点头。

  这一声“嗯”如春风拂面。木惜迟好容易获得了南壑殊一丝认同。心里有股突突的暗涌,热热的。不由得脸上红了:“那走罢。”

  小白忽又横刺里冒出来:“你们去哪儿?我也去。”

  木惜迟才要说不准。南壑殊便答应道:“你便好生跟着。”

  木惜迟:“……”

  那股暗涌堵了!

  一行三人先回到狄宅同余者汇合,将事情说明了。又将小白介绍给众人。再问了鸳鸯的情况。

  苏哲道:“她只是哭,眼睛只怕都哭坏了。我弄了雀儿逗她,她也不爱。”

  “……”

  “……”

  众人几乎已放弃盘问鸳鸯,更加一提起她来便头痛。几许岑寂后南壑殊忽然向小白道:“劳烦你去东厢房劝慰一位姑娘。我们几个男子,都甚不得便。”

  小白很愿听南壑殊的话,答应一声就去了。一顿饭工夫,小白返来,回说人不怎么肯讲话,此刻假托困倦,已歪在榻上睡了。

  南壑殊道:“你可否问问她,那辱骂他的老仆系何人,常在何处盘桓?”

  “啊?”小白嘴张得老大,“她便是那姑娘呐?”

  南壑殊疑道:“怎么?你竟认不出么?”

  小白“嗐”一声道:“我从未见过那姑娘面容。她每每去找那老家伙,脸上都盖着面纱。我根本瞧不见她长什么样子。个头儿倒是差不离,胖瘦也相当。照你说的,竟原来是她?”

  南壑殊不答,转而向苏哲道:“你屋中的泥人带在身上不曾?”

  苏哲一听只把脸黄了,勉强搪塞道:“泥……泥人?泥人是什么东西……我屋里可没有……”

  木惜迟却心头一惊。

  南壑殊:“你拿雀儿逗她,她不理你。倒试试看泥人儿。”

  苏哲还要装憨。南壑殊冷道:“你果真得用,待遴试时我便免了你化凝这一门的考覈。”

  木惜迟:???

  苏哲登时转戚为喜,脆生地应了句“得令嘞!”一径飞奔去找鸳鸯。

  “啊——”

  不过多时,最东头的厢房内发出一声惨叫。

  果不其然!

  木惜迟心头一紧。接着暗想道,这人真绝啊!他对小长虫那样好,却又对鸳鸯这般狠!

  众人听见异状,连忙一齐向东厢房拥来。推门只见苏哲脸色惨白,把后背紧紧贴着板壁。地上横三竖四散落着数只泥人儿。而鸳鸯正趴在地上,发了疯似的,颤抖着手将泥人儿捡起捧在掌心哭一会儿,再狠狠掷向地下,又再捡起……如此往复。

  “不对。”

  南壑殊低低一声,叫木惜迟听见了。后者寒着脸向他道:“她纵有千般不对,万般该死。可二公子所为却也称不上君子了!”

  南壑殊看他一眼,向他道:“我是说鸳鸯的反应不对。她不该是这个反应。”

  一句话提醒了木惜迟。再看向鸳鸯时,只见她涕泗交流,行似癫狂。一个不忍心,木惜迟上前点了她风府穴,顺势便托住她因晕厥而绵软下倾的身子。

  木惜迟单膝跪在地上,一手轻轻抹去鸳鸯的泪痕。举目回望,南壑殊正看着自己,抿着唇浅浅地点了点头。

  木惜迟扶着脚软的苏哲,随同众人一道汇至中庭。

  南壑殊道:“须得寻到那老仆,和那个姑娘。”

  众人听了他二人前头所述,都自然而然认定鸳鸯便是那名出入泥人方住所的勾栏女子。此刻见他又要去寻,遂都不解起来。

  “不是鸳鸯。”南壑殊道,“瞧她将泥人捧在掌心,似乎十分珍视。可她又重重掷下,显然同时带着恨意。这种复杂浓烈的感情没道理冲着泥人方。况且那勾栏女子既常出入泥人方住所,对这些泥人应是看惯的,不该有方才鸳鸯的反应。”

  木惜迟立刻道:“我也说不是她呢。必然另有其人。”

  大家商议一回,决定先分头往药房中去,打听清楚那老仆的身份和动向,自然能抽丝剥茧,厘清头绪。

  议毕,众人兵分四路,往阜新城东、西、南、北四方而动。

  南岑遥这里,花影和叶重阳都不便与之同路,他便带着苏哲在身边,一路往东。

  花影、苔痕与飞电向西。

  叶重阳和小白往南。

  南壑殊同木惜迟往北。

  北面的市铺有限,多是些衙门和官邸。直走了半条街,才看见一间门面稍大些的药铺。

  木惜迟走进去,向看店的伙计寒暄两句,便笑着将一纸药方递上。

  那伙计双手接过,走到后面按方抓药。一时回来歉意道:“公子这方子上的药材本店大体都有的。独这一味萆薢却不常见,本店没有这个。”

  木惜迟笑道:“是了,大夫开方时便如此说过。不妨的,我再去别处瞧瞧。余下的药您按方子包给我,我银钱照付。只是求您指教,我要去何处才能觅得此药。”

  那伙计听了,欠身请他稍待,走到后面请来了掌柜的。

  那掌柜看了看药方,又捋了捋胡须,向木惜迟道:“公子可往前再行两条街,有间万福堂,是我们同行。那里兴许能有。”

  木惜迟大喜,拱手道了谢。走回街上,正巧南壑殊也从另一家店里出来,脸上冰天雪地,看来没有收获。

  说来也很合天理。这人又不肯赔笑,又不肯多说一句好话。能打听出根鸡毛来才怪了!

  木惜迟向南壑殊述了前话,二人便暂且不再瞎碰乱撞,径直往前。果真两条街外有间门脸极阔的铺子,高高的匾上赤铜的三大字,万福堂。

  二人入内,见掌柜坐镇,木惜迟便拱手道:“叨扰。家父近日腿脚不利,以至延医问诊。大夫开了方子,里面一味药甚不常见,不知贵店有是没有?”

  掌柜道:“公子不妨说来。”

  木惜迟便告诉了。掌柜听说,问明了分量,叫伙计到后面抓药。这里木惜迟又笑向掌柜道:“只怕您铺里的萆薢只由我买去了。再没旁人用得上这个。不如我就包圆儿的罢。”

  掌柜笑道:“公子这话只怕不准。”

  木惜迟假作纳闷儿:“哦?”

  伙计包好了药,走过来插口道:“公子有所不知,不说时不时就有外地行商途径阜新,来我们这里买萆薢,单说那一个倔头怪脑的老货每月都有定量的。这萆薢还得给他留一些呐。”

  伙计说罢,拿眼瞅着自家掌柜。那掌柜牵了牵一边嘴角,苦笑着摇头。

  木惜迟像听了什么稀奇,追问道:“这是个什么人啊?”

  掌柜道:“说一说也无妨。他常在我这里抓药。也抓些旁的药,但萆薢却是每月定量的。这老货孤介异常。不同我们多说一个字,脾气还很暴躁。那日我的伙计稍慢了一些,他操起破锣嗓子就开骂。伙计顶了一句,他就要上来打。我伙计无法,忙把东西给了,他才拿着匆匆地去了。”

  木惜迟佯道:“这样人,恐不是咱们阜新本地人。别是那镇子上的流民罢。”

  掌柜道:“他从前似乎是大户人家儿的家丁,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失,被撵了出来,幸而有自己的房舍,还不至流离失所。我的伙计有次给他往家里送过一回药。”

  木惜迟见说到关键处,反不敢直问。情急生智,大笑道:“好,好,好。如此,太好了。”

  那掌柜不解,问道:“公子说什么太好了?”

  木惜迟将南壑殊往前一推,道:“实不相瞒。我这位朋友是有钱人家少爷。他去岁娶了个标致媳妇儿,美中不足是一年来无有所出。求过医,也问过道,终究不成。前儿得一位高人指点,令他必要做几桩怜贫惜老的善事,方能感动上苍,赐给他一个大胖小子儿。这老货却正是又贫又老,二者兼具。这不是撞在心坎儿上了么。因而,我才说好。”

  南壑殊:“……”

  掌柜听说,便也笑了。

  木惜迟道:“不若您将这老货家住何方告诉了我们。我们去布施布施。如此,既做了善事,又全了我兄弟的心。”

  掌柜的内心里十分不信这怪力乱神之事,但嘴上不好说什么,何况单论起与人为善,倒也使得。是以,便将地方细细告知了他二人。

  木惜迟向掌柜道了谢,又向伙计道了乏。同南壑殊出来,直扑目的地。

  他们到了地方,很快锁定一间瓦房。只见墙皮破败,与万福堂掌柜形容的样子很合。木惜迟先确定了周围没有结界或是机关。便溜着墙根儿靠近。

  窗纸已破破烂烂,从外面很容易看清屋内。木惜迟只往里瞅了一眼便呆住了。

  一时间前尘往事铁马冰河地闯了来。

  作者有话说:

  本周内改个文名。《余念》没有记忆点,而且乍一看有些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