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后的第12天,晏怀瑾终于被批准出院。

  “……本来医生说前两天就能走的,你弟弟非要让你多待两天。”

  签字的护士对着颜值出众的兄弟调侃两句,“楼下有个也是粉碎性骨折的,7天就待不住了,非要出院,你弟弟真在乎你。”

  晏怀瑾低头浅笑着听护士善意的调侃,背后却生出细汗,毛毯下的指尖纠在一起。

  话里另外一个被调侃的主人公正站在他的轮椅后面,前腹刚好抵在他的后脑勺。

  完全没有一点要害羞的意思。

  事实上,江望的目光落在晏怀瑾那个打了包扎的腿上,护士的声音基本没进脑。

  他在想医生前两天和他谈话的内容。

  两年。医生的意思是至少两年,才能恢复到可以慢跑的程度。在此之前,且不说要两周一次检查骨骼长势,确定钢板拆除的时间,还有康复训练要做。

  “恢复功能训练他越疼,术后恢复越好。”

  他哥若是还想站起身拿起弓箭,怎么说也得几年后。

  江望闭了闭眼,深觉让江贡罪有应得的进程该再加快些。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张祁招着手从大厅另一头跑过来,怀里还抱了束花。

  “庆祝出院的。”

  不算太大的花束被晏怀瑾笼在怀里,花香顿时沁满鼻腔。

  看到晏怀瑾喜欢的模样,张祁先是满意一笑,才左右看看,“Bernie呢?”

  出院这么大的日子,他能不来?

  说到这,江望终于回神,“遇上了提前谈好的时装周,脱不开身。”

  说是缺席了今天,实际上一点亏不吃,早两天就以此为借口,天天往他哥怀里钻。

  江望手都掐青了,才克制住自己在晏怀瑾面前提头把他扔出门的冲动。

  这一走,就得一个星期。

  “出院而已,不用麻烦大家都过来的。”晏怀瑾恰巧捋顺毛毯下被压住的粉色小海豚,闻言插上一嘴,“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住院期间大家都围在这里就算了,出个院哪还用大张旗鼓的。

  这下,身边两人表情如出一辙,满脸不赞同。

  不过他们都清楚晏怀瑾的性子,选择没再说话。

  夏天的室内和室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屋内是机造的冷气,屋外则是直冲人面门的暑气。

  刚一落进阳光下,久违的日光洒在身上,晏怀瑾还没来得及感受,身边一把黑伞就罩在了头上。

  “这阳光太毒了,哥想晒太阳的话,回家再找个地方晒晒,光不会这么强。”

  “嗯。”

  回家,在医院这么久,他确实想回家了。

  几人行至车前,江望把手里的伞递给张祁,自己俯身将轮椅里的晏怀瑾抱进怀里,小心翼翼放进车里。

  “我不是听Bernie说你们又买了辆能放轮椅的?”

  张祁探头看了眼车内和从前别无二致的内饰。

  手下帮晏怀瑾盖着毛毯,江望头也不回答道,“被卡海关了,白术已经去处理了。”

  “怎么还又买辆车?”

  晏怀瑾头一次听说这事,买辆车可不便宜。而且,轮椅其实不用坐很长时间,后面或许就会换成拐杖,特意买辆车实属浪费。

  一眼看出晏怀瑾的想法,江望叹口气,“哥能不能对我的出身有点数,这点钱算不上浪费的。”

  他哥脸上的肉疼实在是太可爱,江望克制着指尖点上了鼻尖那两颗小黑痣,“再说了,给哥花钱从来也没有浪费一说。”

  江望坐进晏怀瑾身侧,握住了晏怀瑾的手掌,“哥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哥在我们心里的重要性。”

  负责开车的张祁也跟着频频点头,晏怀瑾脸色一赧,说不出什么话。

  到家的时间不算太晚,刚好赶上午饭。

  江望本来想留张祁一起吃个午饭,结果张祁避着晏怀瑾,把他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我得回一趟警局,昨晚酒吧闹事的还没处理完,等会你就和燕子说我回去给聿聿打电话,免得他又要担心。”

  “行,”江望一口应下,略一踟蹰,他又问道:“需要我帮忙吗?你自己可以?”

  张祁愣了下,才在江望那双黑沉的眸子里笑起来,他笑得爽朗,“你张哥以前可是道上混的,别担心了,照顾好燕子就行。”

  和张祁分别的江望独身一人回到餐桌旁。

  “张祁呢?怎么走了?”

  晏怀瑾果不其然发问了。

  这么一会工夫,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三份餐具。

  “说回去和他对象打电话,哥,你怎么又忙起来了,这些我来就行。”

  坐着轮椅来回走多麻烦,万一再碰着哪里。

  江望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几十天之后的演唱会安排的太早,万一他哥再不小心二次受伤怎么办。

  “我是腿不行,手还是可以的,别担心这么多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小小叹了口气,晏怀瑾实在是不明白江望究竟在担心什么,总觉得自己在江望面前是什么瓷娃娃,这也干不得,那也碰不了。

  那是你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多让人担心——

  江望吞下自己想要出口的反驳。

  这两天失血过多的脸色是恢复了些血色,却仍然没有达到受伤之前的状态,唇上的颜色白又淡。即便已经补了很多,病痛中还是不免清减下来,脸颊上原本能揉捏的颊肉通通消失不见,本就冒尖的下巴更显得清晰。

  看上去,像是高中时还没张开最是清瘦的时候。

  莫名就小了几岁。

  江望自然是保护欲爆棚,或许应该反过来,现在两人出门,指不定会被以为他才是哥哥。

  晏怀瑾身上的白T松松垮垮,一截锁骨飞出衣领,褶皱都恰到好处,更显得他好像才刚进大学校园。

  江望千挑万选的外卖卖相极好,晏怀瑾即便在病中,也吃了个十分饱。

  不过也才十天而已,晏怀瑾的轮椅停在窗前,背靠着玻璃,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正收拾餐桌残局的江望、他特地买回来的懒人沙发、展示柜里的相机……好像一切都没变,只除了——晏怀瑾眼睛对上正向着他走来的江望。

  “怎么了吗?”注意到晏怀瑾眼神的江望快走了两步,还细心地把手背上残留的水渍擦在裤缝上,才蹲下身来,抬头看向晏怀瑾。

  暖阳笼罩了两个人的身影,江望那双黑沉的眸子,被眼前人的身影和天光所充盈。

  长长的发丝边缘溢出细碎的日光,映在江望眼底。

  “江望,我好像有点感觉到,我对你的喜欢了。”

  或许是夏日的光强盛地过分,落进江望眼底那些细碎日光忽地就灼热起来,从他的眼底一路向下,直到点燃他的心脏。

  耳膜上是咚咚的心跳,江望仰头,吻上了心尖的美人。

  脑后被一只大掌压住,力道不算太大。晏怀瑾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在对方这样的举动里寻得了心安。

  湿热的舌尖抵开他的牙关,在口腔中寻宝似的左右探寻。

  不自觉地,晏怀瑾的手攥紧了江望前伸的肩膀处的衣服。

  分明这次他的位置在上面,怎么感觉还是他先缺氧呢——晏怀瑾忽然就想看看江望现在的表情。

  他睁眼,坠进了一双漩涡般的黑色眸子中,那眸子中参杂着许多情绪,微红的眼底透露出主人的欲求不满。

  晏怀瑾猛地一抖,自欺欺人似的重又合眼,紧闭的睫毛不停颤抖,看上去紧张极了。

  身前的胸腔一震,意识到江望似乎是笑了一声,火燎的感觉顿时从耳尖升起。

  直到一吻结束,耳尖的红还没能完全褪去。

  “哥,耳朵红了。”偏生江望还不安分地故意挑起,比耳尖还要灼热的温度落在耳尖,晏怀瑾又是一抖。

  “这种时候别叫我哥。”晏怀瑾拍开江望的手,自己抬手握住了自己的耳朵,鸵鸟似的藏起了这不受控制的生理活动。

  意识到自己似乎也喜欢上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弟之后,这个称呼忽然变得别扭起来。

  “那叫什么?燕子?怀瑾?可是这些都有人叫了。”江望状似可惜,越发想逗弄眼前人,“那不然,虽然还没被正式承认,也算是试用期了,叫宝贝,宝贝觉得怎么样?”

  江望到底是年纪小脸皮厚,说起话来没羞没臊。晏怀瑾握着耳朵的手又收紧一分。

  先不说什么试用期,这称呼也太、太过分了。

  年长者没怎么经历过这般粘腻的感情,一时间开始后悔或许自己那句话说的太早,才给了男生顺杆子往上爬的机会。

  “……不行!”

  晏怀瑾小声喝止,“不要这么叫我。”

  太别扭了,怎么能被小自己九岁的弟弟叫那样的称呼。

  “那不然哥有什么小名吗?什么都不行的话,只能继续叫哥了。”

  大尾巴已经摇得快出幻影,小小的燕雀就停在大灰狼嘴边,吞吃入腹指日可待。

  小名。

  晏怀瑾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个慈爱的老人嘴里温暖的称呼,对比了一下在这种时候继续叫哥的感受。

  半晌,他妥协到:“小名叫今今。”

  “jin jin?哪个jin?”江望眼前一亮,对这件事展现了极大的兴趣。

  “……今天的今。”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做了错误选择的晏怀瑾硬着头皮回答对方的问题。

  “今今啊——”

  “嗯?”下意识回答的晏怀瑾脸色又是一红。

  “今今好乖。”

  想也知道一定是晏怀瑾很小时候的名字,江望故意说了这么一声,接着仰头再次衔住了那抹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