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退圈?!”

  制作人努力控制自己的肌肉,颤动的脸颊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正年轻,大热的时候……”

  不止制作人,一桌子的相关工作人员都面露惊疑之色,地上还有不知道谁惊讶碰掉的文件夹。

  这个冬天以来,大火的唱跳歌手,除了江望就没有别人了。一骑绝尘的商业价值、堪称恐怖的吸粉能力,最关键的一点,还经历了鉴咖机的考验。

  可以说是入了唱跳圈的体制内,只要自己不作死,十几年内都是旺途。

  大好年华,事业蒸蒸日上,怎么好好就要退圈了。

  江望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没再多说什么。

  “所以要麻烦大家,在最后一场演唱会上,为我预留大概20-30分钟的告别时间。”

  没有任何要更改自己决定的意思。

  制作人和江望合作也不是一时半会了,自然知道这决定他无法更改,他讷讷应下,人已经看到了几个月后娱乐圈血雨腥风的样子。

  陆陆续续将剩下的细节商定,江望站起身送所有人离开。

  “接下来两个月麻烦大家了。”

  抱着文件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离开房间,没一会儿,房间里就没剩下几个人。

  轮到制作人时,向来爱才制作人终于还是问出,“不再考虑了吗?”

  江望黑沉沉的眸子看向对方,挤出丝微笑给这位照拂自己多次的老人,语气淡淡,“已经决定了。”

  似是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在二十几岁的年纪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名声和追捧。

  制作人绞尽脑汁也不知如何留住他的合作搭档,只能一步一步往外挪,其下之意明显。

  他想起自年后开始频频找上麻烦的热搜,还是决定再挽留一次。

  “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我在娱乐圈还是有点话语权的。”

  江望没法,只能用小了几倍的声音,微俯身,“你知道江晟吗?我要回家继承它。”

  江晟!

  制作人满面愁苦一扫而空,颤颤巍巍掀起眼皮从上到下扫视江望。

  江望这一句话已经将他带到了他从未接触过只可远观的圈子。

  从江望进圈就听说过他和江家有关系,没想到关系这么深。

  白瞎他一番苦心。

  在江晟面前,制作人明智选择偃旗息鼓。

  小小明星,和江晟集团继承人相比,望尘莫及。

  “唉。”

  制作人叹口气,老了一共就遇见俩好苗子,一个小子回家继承财产,一个小子忙着高考拒绝入圈。

  早年意气风发拒绝这么多有才青年,现下报应来了。

  制作人欲哭无泪,这才迈步出门。

  门侧的绿植蹭在他的腿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痕,和制作人的心情符合十成十。

  窗外的太阳已经消失不见,留下点未来得及消去的余晖,薄纱一般遮盖在天空之上,少见的,紫色混着橙色,慢悠悠在大地上腾起,油画一样,雾蒙蒙看不真切。

  商业区正逢下班时间,来来往往,不少刚下班的打工族刚出了门就驻足望天,手指天边绮丽色彩,又招呼着身边人同看。

  商业区的大花坛旁立着不少人,被这繁忙日程里的美景吸引。

  江望自然也看到了,这点余晖映得整个办公室发橙,像落在夕阳里。

  只是,没一会,江望收回落在天边的目光。

  天上斑驳陆离的色彩再美,也不过是日落前短短几时的虚物而已,终归没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来得让人欣喜。

  虽说是已经初步确认和合作方以及各方工作人员的合作事项,连着退圈牵扯到一起,江望手头还是有不少工作要做。

  键盘上的键帽上上下下,打字音连成串,高高低低响在办公室。

  得益于办公室的圆窗,屋里的可见度并没有下降到需要另开照明的程度。

  一片橙黄的室内,唯有江望那张刀凿斧刻、线条深邃脸上被笼罩在无机质的蓝光之下。

  整个下午,晏怀瑾都处于一个无所事事的状态。

  难得忙里偷闲获得半日闲暇,晏怀瑾故意忽略近在咫尺的摄影展,心安理得地窝在自己心爱的躺椅里。

  有一下没一下,和自己列表里的朋友聊天。

  像窝趴在桌面之上的猫,仰着头,露出白白的肚皮,伸长了毛茸茸的爪子,肉垫总不老实地怼上桌上物什。

  非要物什落地才甘心。

  张祁头大了一圈,指节偏粗的手指在屏幕上愤愤打下几行自己已经强调了一遍又一遍的话——“晏怀瑾!我们恋爱的时候小聿已经成年了!”

  哦吼,叫全名了。

  惹恼了。

  晏怀瑾嘴角抿出一点笑意,在无人的家里笑得孩子气。

  他毫无收敛之意,又打下一行字。

  这下,对面连字都不再打,直接把语音发过来。

  晏怀瑾早有准备,拿得远了些,才点开。

  男人恼怒的声音带着电流声,平地惊雷。

  —“我们差得也不多,小聿乐意着呢!再提老牛吃嫩草,我就直接鲨到你家!非让你看看什么叫不见棺材不落泪!晏怀瑾!别以为自己会Kick Boxing就了不起,我也不是吃素的!”

  那么一大长串,晏怀瑾听听得了。

  不过,他摸摸脑后散着的长发。

  好久没去自由搏击了,趁着今天下午有时间,要不约一下?

  念头刚一起,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了。

  晏怀瑾坐在躺椅上没动,往后一仰头,看到了踏进客厅的江望。

  下意识地,他看了眼墙上的表,才刚七点。

  在月亮完全升起之前,江望竟然回家了。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是说最近很忙来着……

  江望除了外衣,一掌把晏怀瑾倒在躺椅上的头托起,一手举起了手中的盒子。

  “酸奶,晚了吃东西不好。还有,说了不要往后仰头,万一哪天躺椅翻了怎么办?”

  晏怀瑾接过那个淡蓝色的盒子,还带着凉气。

  他怔愣几秒,握着手里的酸奶。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东西,很不值得一提的小物。

  但,晏怀瑾心脏缩紧,摇摇晃晃的躺椅带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这是时隔许多年之后的第一次,他主动说出需求,然后被满足了。

  奇异地,唇边绽开一个小小的笑容。盖在长发之下,海盗的宝藏一般,无人有幸窥见。

  江望出来就见到这么一幅画面。

  他哥捧着酸奶,坐在躺椅上,盒子一动没动。

  整个人,他进去之前什么样,出来之后还是什么样。

  “怎么不喝?等我帮你打开?”

  这么说着,江望已经把盒子拿到自己手里,三下两下剥出一个奶白的瓶子。

  晏怀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开了盖的酸奶就被塞到手里。

  “喏。剩下几个一天一瓶,不能多喝。”

  男生表情如常,“我总觉得这家酸奶太甜了,工作室的齐姐跟我说两道街区后面新开了一家酸奶店,等过两天我去买那家给你尝尝。”

  “唔,我觉得这个正好,是小望你的口味太苦了。”晏怀瑾抱着酸奶瓶子,顾及着摇椅来回晃着,小口小口抿在瓶口边缘。

  也不知道他哥怎么养成爱在摇椅上喝饮料吃小食的习惯,江望伸出一只脚,压住了躺椅前端的脚蹬。

  双手一压,连人带躺椅整个固定住。

  骤然变换的景物让晏怀瑾晃了好一下,不自觉闭眼。

  再睁眼时,扑面而来的就是男生的胸膛。

  以前打球、现在健身,身材越发健壮的江望,正弓身在他身前压出一片阴影。

  近距离之下的宽厚胸膛,壮阔。仅一眼就让人觉得坚硬。隔着空气,胸膛升起的热意好像穿透薄薄的布料,直直贴到晏怀瑾脸上。

  晏怀瑾被热气烘得愣住,第一次,他这么直观地感受到,江望好像长大了。

  已经长成一个成熟男人了。

  过去被他忽视的细节终于溃败在这个荷尔蒙激增的场景之下,卷土重来。

  比他还要厚的肩膀、几乎大上一圈的手掌……

  脑海里随手捡来的小狗形象终于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高大威猛凶狠的大型犬,爪子好像就要比肩他的手掌。

  又粗又大,好像一爪子下去,无人生还。

  晏怀瑾被自己的想象激得后颈过电一般,倏尔串起一片鸡皮疙瘩。

  连手里的酸奶都忘记再喝。

  “不想喝了?”

  另一只手摸上酸奶瓶,因为瓶子大小有限的缘故,不可避免地,江望的手和他的有部分重叠。

  男生的手又热又烫,该是和胸膛一样灼热的存在。

  存在感过于强烈。

  晏怀瑾手一抖。

  酸奶瓶子一歪。

  被另一只手更紧地握在手里,连着手心另一只手一起。

  “怎么了?哥,在想什么呢?”

  晏怀瑾走神的时候实在是少,江望担忧的目光看过来,眼神掠过对方这一会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怎么好好的酸奶还拿不住?”

  江望一脚牢牢踩住自己脚下的脚蹬,一手压着躺椅扶手,另一手握着酸奶瓶子,实在是难再空出一只手去。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先把酸奶瓶子放下再释放双手去查看晏怀瑾的情况时。

  莫名地,晏怀瑾蓦地抬起头,直直看进江望眼睛里,出口似是叹息,悠悠道:“江望,如果你真是我弟弟就好了。”

  向来漫着笑意的桃花眼里,不见任何情绪,大雪过境,将一汪春水凝结,再触不到一丝春日暖阳。

  连鼻尖的两颗小痣,都好像落在冰天雪地,忽地有些不近人情。

  晋城东南角的一处四合院之中。

  有只燕子扑扇扑扇翅膀,最终收翅站在高檐之上,清透的黑眸看向下方人影,尖尖的鸟喙合得正紧。

  它在估量,眼前的人意图在何,是否足以给它理由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燕子:想要小狗,想要弟弟

  燕子真的很喜欢睡在躺椅上,小望高中时回家,会对着一晃一晃的躺椅看好久,直到看见燕子眼睫颤动,才如梦惊醒,上去把燕子叫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