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顿饭,三个人吃成五个人。

  晏怀瑾左边坐着Bernie,右面挤着江望,两人谁也不让谁,互相比赛似的,往晏怀瑾盘中夹菜。

  小山似的菜品在圆盘中垒起。

  晏怀瑾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我哥不吃虾,别给他夹这个。”

  一双筷子极快速从盘子里夹出什么,甩到另一个人的盘子里。

  Bernie差点被甩出来的虾头碰到,和虾头上两颗豆豆眼对上视线。

  “那是你没剥好,剥好就吃了。”

  Bernie放了筷子就要去摸那只虾,整只虾拿到手里,碰碰头又碰碰尾巴。

  抿着嘴看着虾头,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旁边忽然就伸出一只手,刚剥好的虾肉,就这么落到Bernie盘子里。Bernie回头去看,白术已经收了手,转而去收拾刚剥下来的虾壳。

  Bernie眨眨眼,第一次在异国他乡受到这种堪称贴心的举动,都是来自白术。他一时拿不准,是中国人都比较细心,还是这个男人,也许可能对自己有意思。

  向来在这方面随意的Bernie第一次生出了踌躇之意。坦白讲,比起之前短时间快餐式的享乐,他好像更希望白术可以在自己身边久一点。

  犹豫了一会,这快新鲜出炉的虾肉还是没有放到晏怀瑾盘子里。

  江望小声“切”了一声,对白术的举动生出不屑。

  顶着一张没什么大表情的脸,做出那举动堪称惊悚。

  手中的动作加快,江望把晏怀瑾盘中他不爱吃的菜品全都挑到自己盘子里。

  晏怀瑾就这么静静看着,满脸凶相的男生,敛眉垂眸,一点一点将盘子里的菜清理,意外地看上去很温柔。

  他想起男生上次询问自己关于饮食喜好的问题,他那时回的是“都可以”。事实上,不止那一次,之前的每一次,不管问题来自谁口,他都答的是“都可以”。

  明明说的“都可以”,

  餐盘中自己不爱吃的菜品却越来越少。

  垂放在腿上的左手指尖忽然蜷缩起来。

  长发一动,晏怀瑾心慌一瞬,伸手夺过自己的餐盘,“没关系,小望,这个我可以吃的。”

  漆黑的双眸映出晏怀瑾坐直的模样,似乎在评判这句话的真假。

  好一会儿,江望才直起身,“那就好,哥以后不喜欢吃的要直接拒绝掉,不喜欢就不要,不要全盘接受。”

  防止别人听到,男生的身子压得很低,吐出的气声就在晏怀瑾耳畔。

  耳朵忽然痒痒的。

  晏怀瑾克制着没有伸手去摸。

  一阵无声,江望本来以为自己听不到回答了,回身坐正的瞬间,左侧轻轻飘过来一个“嗯”字。

  抑制住嘴角上扬的举动,江望开始为自己布菜。

  整个饭桌,只有许沃青,对着这桌菜吃得心无旁骛,好似看不到身边一个个的奇怪表现。

  毕竟,一旦从食物中抬头,一边是死兄控,一边则是腻腻歪歪疑似暧昧期狗男男。

  许沃青心底翻白眼,化悲愤为食欲,饭吃十分饱。

  时间两点冒头。

  耗时两个多小时的午饭终于结束,五人在餐厅门口分别。

  江望把自己的车借给了徐沃青,这下只能跟着晏怀瑾一车回去。

  “我开车吧,哥你再睡会,眼底又起黑眼圈了。”

  “……好,我闭会儿眼,有事你叫我就好。”

  晏怀瑾陷在副驾,安全带从胸前划过,头一歪,本来只想闭目养神,结果靠在车窗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绸缎似的长发跟随车速,来回晃动,那张山间泉、水中月似的脸,时隐时现。

  江望放慢了车速,中间红灯时伸出一只手去,将随处飘荡的长发挂到晏怀瑾耳后,那张隐在阴影里的脸完全展露出来。

  “滴滴——”

  后车催促的喇叭声将江望叫醒,他猛然回神,重新启动车辆。

  纯黑的大G终于起步,后车也歇了放喇叭的举动。江望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去看晏怀瑾的状态,还好,还安慰睡着,只是眉间蹙起小小一段。

  江望心尖一痒,再次伸手,试图抚平那段褶皱。

  却出乎意料,被另一只更细更小一些的手握住,葱白微凉的手指握住了江望的无名指和小指,轻轻攥到了脸侧耳朵下。

  软趴趴的耳根压在江望发硬的指骨上,连着自己的手一起,压到侧颈。

  早在手被攥住的那一刻,江望的呼吸就已经停住,现在手的位置尘埃落定,江望才敢小口小口喘起气来。

  酸胀的情感潮水般涌上,从那截发软的耳根,一路传导,毫无阻碍进到江望的胸腔。那拳头大小的事物在小小胸腔里仿佛无主之物,叫嚣着要冲破胸膛。

  江望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车况,一颗心却早已扑到被晏怀瑾压住的手掌之上。这样无意识、备有信赖的举动,在经年累月中助长了江望对晏怀瑾的占有欲。

  还能依赖谁——

  车窗外头,已过立夏的阳光灼热又恼人,江望却在其中看见了不可改变、不可阻挡的未来。

  除了江望,晏怀瑾还能依赖谁。

  “……已经到了吗?”

  初醒的眸子弥漫着水雾,感受到车辆的制动,晏怀瑾探头看了两眼外侧的景物。

  并非家门口的事物。

  “还有一个路口,睡得好吗,哥?”

  在开车的男生感受着手中的触感,默不作声。

  “……嗯。”

  不合时宜的午睡显然迟钝了男人的感官和神思。

  他慢慢点了下头,半阖的眼皮才完全睁开,水润的桃花眼眨了又眨,似乎试图把盘踞在大脑的困宝宝赶出。

  “对了……张祁喊我们周六去一下酒吧,他说要给小朋友过生日。”

  酒吧里那张格外年轻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江望了然。

  “周六几点?”

  “……好像是六点,他说小朋友那天还要补课。”

  说着说着,困倦卷土重来的身体,不争气地打了个哈切。

  原本盛满眼眶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想着伸手拭去泪珠,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什么——

  晏怀瑾惊得忘了动作,困意顿消,圆润的泪珠就这么在下巴汇集,滴落。

  “我、你、”

  初醒的舌头和牙齿打架,愣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刚刚你睡着的时候,自己——”

  江望话没说完,话里的意思却已经表达到。

  已经决定要保持距离的,怎么能握着弟弟的手睡觉呢。晏怀瑾暗骂自己不争气,微长的眼睛睁圆,桃花眼变形一瞬,似乎是不可置信。

  “怎么了吗,哥?哥握着我的手睡觉有什么问题吗?”

  江望明知故问。

  晏怀瑾纠结,对于哥哥弟弟当然没问题,但对于没血缘关系的、其中一个还是同性恋、另外一个似乎有雏鸟情节的两人来说,就有点问题了。

  但越是如此,越不能表现出自己对这件事的在意,晏怀瑾心里拎得清。

  于是,他收起面上的惊讶,努力平静地说:“没什么问题,是我大惊小怪了。”

  江望好像早就料到晏怀瑾会这么回答,话音刚落,就听到江望的声音:“对啊,哥哥握着弟弟的手睡觉能有什么问题呢——肯定没问题的。”

  “嗯、嗯,没问题。”

  晏怀瑾顺着对方的话答应下来,心底却觉得不太对劲。

  但男生那张脸上的笑容太具有欺骗性,让刚从困顿中惊醒的晏怀瑾很快忘掉了这件事。

  花坛旁,最后一次转弯后——

  “好了,哥,你先上去吧。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可以帮你买回来。”

  晏怀瑾下意识拒绝,“没什么想吃的,不用了。”

  “哥,真的没什么想吃的吗?”

  男生的手撑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探头和站在副驾驶外的晏怀瑾对上眼,那双平日暗藏攻击性的眼,此刻因为仰视的缘故,融成一片汪洋,似乎有万千包容蕴含其中。

  车顶的阴影落在男生身上,昏暗的环境模糊了很多东西,以至于晏怀瑾在那个眼神中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意味——

  似乎即使说出想要天上的星星,对方也会想办法帮自己摘来。

  想象充盈大脑,落在男生那双纯黑眸子里,晏怀瑾真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想喝你工作室后面那家的酸奶,要原味的。”

  “好。”

  男生的眸子明显软化下来,“晚上见,哥。”

  “嗯,晚上见。”

  晏怀瑾退后几步,把车道让出来,纯黑的大G在路上灵活掉头,驶向远方。

  余下晏怀瑾深呼两口气,接着,他打开手机,翻到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拇指在屏幕上来回摸索,最终,他按上最开始的目标。

  江望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和一个拥有着碧绿眸子的不速之客对上眼。

  江望的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你怎么在这?”

  “你以为我想来吗?怪白术,他把手划伤了,我带他处理。”

  江望这才注意到,Bernie袖口不规则的红色痕迹。

  江望:“白术人呢?我去看看。”

  刚处理完伤口推门进入的人回上,“不是什么大事,出门时没看见被划伤了而已。”

  端着两杯水的白术把手中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满不在乎给江望展示了一把自己手掌上缠着的纱布。

  透过厚厚的纱布,深层的血迹还在扩大。

  江望皱眉,“你有凝血障碍能和一般人一样吗?一会我一个人就行了,你要不先去处理一下伤口。”

  “演唱会我也开过几次了,大体流程我还是能把握的。”

  白术还没回话,Bernie已经争着开口,“ning xue 障碍,那是什么意思?”

  似乎意识到是什么重要的词,Bernie的表情忽地有些紧张,身子也不由得坐直。

  这副模样——

  江望:“怎么?白术受伤和你有关系?”

  Bernie不说话,只是看着江望。

  无视白术在后面打的眼色,江望解释道:“blood coagulation disorders。”

  原本还无所事事坐着的Bernie坐不住了,站起来揪住白术受伤的手腕,不容拒绝道:“他下午请假,我需要带他去医院。”

  江望扬扬眉,和被拽着走的白术挥挥手,送走了自己敬业的白大经纪人。

  出门一趟的小吴提着刚买的东西,推门就见到只剩下江望一人的办公室,“白哥呢?”

  塑料袋里白术常用的凝血酶冻干粉正躺地周正。

  江望略一沉思,给出答案,“应该是,约会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望现在还是乐于助人的大男孩啊,哈哈哈哈哈

  以及,燕子发现自己的防水层有点不对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