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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寓左右为难。
他很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过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被撩得有些难堪的时候。
走了一会儿,江寓似是叹气地说:“你是故意的吧。”
禚邺早已平静下来,视线在街边小店乱飘,闻声扭头:“什么?”
“你明明很会。”
“很会什么。”
江寓看着他:“谈情说爱这些事。”
禚邺嗤笑:“没有……只是,可能比你略高一筹,”他说着,慢悠悠地把牵手改为十指相扣,用自己的五指插进江寓的指缝里,牢靠地锁住了他,“考试得一分和零分还是有区别的。虽然区别不多。”
江寓低头:“真谦虚。”
“实话而已。”
“你是十分的选手,”江寓缓缓道:“只是在我面前装纯。”
禚邺扬眉:“装纯是真没有。只是有些转换不过来,做什么都得循序渐进不是么,十分也得慢慢挣。”
江寓没说话了。
他们慢步着,一路步行走到艺术中心,拿了票进场。
这场话剧演的是狼人和人的故事,禚邺注意到江寓看得很认真,不自觉的注意力就跑到了别的地方。
别人在看话剧,他在看江寓。
优越的侧脸轮廓,高挺的鼻梁,淡漠认真的眸子,微抿的唇。那些因为主角受伤受挫而露出的担心的神色、因为故事里大家的携手共进而露出的欣慰的笑意、因为故事中感动的事迹而动容的点滴泪花。
禚邺看得入神,从兜里摸出了纸巾递给了他。
江寓愣怔,摆手用口型说不用。
禚邺却整理了纸巾,伸手蹭了蹭他的眼角,吸干了他盛着的一丁点泪水。
江寓被刺激得眨了眨眼,看禚邺的状态跟自己截然相反,有些茫然,低声问:“你不喜欢这个话剧?”
禚邺老实摇头:“不是,我压根没看。”
如此爽快的坦白,江寓哑然:“那你…为什么不看?”
难道不还是因为不喜欢?
禚邺垂下眼皮,好似在斟酌怎么回答,良久他轻轻牵起江寓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在黑暗之中笑了笑:“……看你去了,然后就没跟上,后面就看不懂了。”
江寓愣了半晌,哑然失笑,侧头贴近他:“你读书的时候也是这种专注力?”
禚邺摩挲了一下江寓的手,气音穿透层层障壁钻进江寓的耳朵:“……老了,是有点容易分心。”
江寓似是嘲笑他地笑了一声。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错过了高潮,搞不懂怎么主角团里死了一个。
江寓幽怨地看了眼禚邺。
显然,禚邺对舞台上的人已经没有了想要看懂的欲望,也就双目无神,神游天外。
江寓没作声,生看完了下半场。
从剧场走出来的时候,他都还在揣测主角团里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那么重要的东西到底扔在了哪里。
禚邺拉着他才避免了一场头撞柱子的表演。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江寓踉跄了一下:“呃啊?”
他后知后觉注意到身旁的柱子,身后的路人也对他投来疑惑的目光,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禚邺在他身边,这种场景也就不难堪了,江寓扑哧一声,反而想笑,拉着禚邺赶紧离开:“……没有。”
“——在想坐在我们前面的那个alpha?”
此言一出,江寓停住了脚步,两个人的脑磁波好像不在一条道上:“?”
江寓想了一下:“什么alpha?”
禚邺努了努嘴,说:“就那个一头栗色卷发,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alpha。”
江寓又想了一会儿,脑海里丝毫没有这个人,不过他抓到了重点:“不知道,我们前面有这样的人吗?我为什么要想他,他……怎么了吗?”
“我也不知道,因为后半场,你好像一直在神游,视线就在前面飘荡,好像在看那个alpha。”
江寓脑子里的齿轮转了转,好似懂了:“你在吃醋?”
禚邺转头就走,江寓被他拉得跑了一小步。
“我没有。”
“那干什么莫名其妙提他,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你看着他不转眼所以我——”所以什么?所以就提他啊,为什么提他,因为出场子了为什么还在想着毫不相干的路人呢?
所以。
江寓握紧他的手:“所以你不高兴了。”
禚邺要被自己驴唇不对马嘴的话给绕进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如果你刚才真的在想他的话。”
江寓试图解释,又诧异,自己在别人看来是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的人吗?
禚邺闷闷问:“所以你是吗?”
一边说,一边露出来的神情让江寓感觉如果他回答是,禚邺会当场生闷气。
江寓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你在想什么呢,我没看他,我前面坐的人是男是女、长头发短头发我都没注意,怎么会想那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啊。”
禚邺眯了眯眼,开始怀疑自己:“……可你好像真的盯着他不转眼呢。你喜欢那种小男孩儿?”
江寓:“……”
禚邺寻思:“我虽然年纪算不上小,但看起来还是挺年轻的吧,我没他好看吗?”
江寓微微张着嘴:“……”
禚邺继续道:“还是我没他看起来听话?我……”
江寓抬手手心向外做出stop的动作:“你打住。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喜欢你?”
禚邺沉默,用两秒回忆了一下他们婚内的表现,他没做过什么能让人记一辈子的好事,那就是第一眼印象?
“见色起意?”
江寓:“……”
避免当到过路的人,江寓带着他走到人少的地方才说:“那个……只有一点点。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不该是现在咱俩要扯的事吧。我跟你的喜欢应该是一样的,我不是什么一时兴起,我也和你一样是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决定,跟你一样,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喜欢你,就像为什么太阳是热的,为什么猫有四只腿这种问题,我不会因为你的某一项而喜欢你这人,我喜欢你是有很多很多的原因组成的,我无法解释,这也是不可替代的,我可以喜欢你每一次看向我的眼神,我也可以喜欢你每一次笑容满面地靠近我说话,我还可以喜欢你的身高、你的身材、你的声音、你的性格、你的一切,所以你不用拿自己去比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喜欢的是你,在和你是这样亲密的关系里的时候,我喜欢的人永远只有你。你在我心里不是一个因为年纪、容貌等一个因素改变或者不及于他人就被pass掉的人物,我本不想这样说的,但是你真的不要看轻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我要比你所想的,更在乎你。”
江寓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仰头在禚邺唇角亲了一口:“你不会被谁替代。”
他一吻即分,禚邺却一把搂住他,低下了头:“对不起。”
江寓怔了怔,顺毛似的摸了摸禚邺的后背:“只原谅你这一次。下次乱吃飞醋我可不管了。”
“不止这一个要道歉的,我也为以前所做的一切,感到愧疚。”
江寓失笑:“干什么?又要做罪人了?对不起我,对不起江谨,你还想对不起谁,灾祸不是你带来的。你不说,可我知道,我认为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如果换作我失去一个一起长大的挚友、伴侣,我或许做不到像你一样,如果我们的身份颠倒,我无法想象我会因为高度的相似和沉重的怀念去怎样对待你,所以我没有恨过你,有不甘,有折磨,也有痛楚,但没有恨过你,当初提离婚,我也没有恨过你,一丝一毫都没有,说真的,你做得很好了,如果不是我对你生长出了情愫,或许我们大概率能一辈子继续相敬如宾地过下去,所以你别责怪你自己,我没觉得我的爱有错,你的爱在我这里也就更加没有错。如果一切重来,你丝毫不怀念她,不因为她而挣扎痛苦,我或许不会喜欢你——毕竟你能这样对她就能这样对我,假如我离开了你,你也会像对她一样对我,当即撤身离开。”
“所以,”江寓将他环抱住:“别想了,你没做错。只是当初一切时机都不对,齿轮转不动的。”
禚邺回抱他,将他紧紧搂进怀里,闷了半天才说:“……你在我心里像一盏灯。”
“什么灯?”
“黑夜里海面上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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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楼下,江寓站着迟迟没挪动步子。
禚邺静等着他,可Omega足足盯着楼层站了十分钟也没动。
“安安。”
江寓涩声道:“要不……不看他了。”
“为什么呢?”禚邺摸了摸他的手,有些凉。
江寓牵住他:“我觉得,我恨他,这辈子,就算他死了,我也恨他,我不想见他,也不愿意去多说什么,哪怕是泄愤一般的辱骂,我也不想。”
禚邺搂着他,沉吟:“那就不进去了。回家?”
江寓嗯了一声,侧身贴上禚邺,埋头道:“我感觉我骂他都是给他脸了。”
禚邺沉默了一秒,噗嗤笑出声来:“我好像懂你为什么说我生气像小孩子脾气了。”
“怎么?”
“因为你也很像。”
“那我下次不会再说你小孩子脾气了。”
“为什么?”
“因为很破坏这难过愤怒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