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公主暂时安排在扶云城, 东海龙王一行人都没有离开。
不知东海的意图,九方昳让人紧密盯着。
下属来报,东海龙王前往灵渊阁, 拍下几件神器,而后在城内走动。翌日又去南河, 在河畔站立良久。
城门处的九方昳与听絮看了良久, 东海龙王没有立即离开, 而是在河边徘徊,似乎想要入河一般。
“他知晓闻天被关在南河底了?”九方昳疑惑道, 若不然,东海龙王来这里做什么。
东海与南河不同, 东海广阔无垠, 海面下, 鱼虾多,南河只有三千年来才多了些草和鱼儿。
真要论区别,那便是东海水无治愈功效。
听絮说道:“觊觎南河水的神族,不止东海一族,若不是南河认主, 你以为无人争夺圣水。”
“想争也无用,南河不会臣服他们的。”九方昳舒心而谈,不屑道:“痴人做梦。”
东海龙王还在逗留,突然间, 身影消失了。
“他入水了。”听絮诧异。
九方昳面色冷冷, 立即飞下河,落于水面上, 双手汇聚灵力,唇角磨练咒语。
一张张白色的网落于河面上, 进水后便又立即消失了。
东海的随从们大吃一惊,扬首质问九方昳:“你在做什么?”
“南河水脏了,我在清理罢了,有何不妥呢。”九方昳轻蔑道。
做完这切,她又折返回般若城。
听絮皱眉,道:“你困住东海龙王,东海会来兴师问罪的。”
“是他未经允许就入河,枉顾我南河的规矩。既然如此不懂规矩,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九方昳神色淡淡。
听絮被狠厉的话吓得心口一跳,余光清扫少女,九方昳面色稚气,也没有哪里不对。
她被搅得心神不宁,道:“小昳,留些情面。”
“师父,若东海龙王发现闻天就在河底,出去喧嚷一片,到时候,您还要情面吗?”九方昳反问。
听絮不知该如何回答。
河面的东海一族发现事情不对劲了,他们想要入水,却发现怎么都下不去,下去后就被弹了出来。
他们的龙王迟迟没有出来。
随着时间消逝,他们开始飞上般若城求救。
南河不容于外族人,凡是进水的神族灵力会被禁锢,如同出水的鱼儿。
时间待久了,灵力就被南河吸食。
九方昳与听絮早就离开了。城门处吵吵闹闹,引来不少人为官。
江晚闻讯赶来,一把揪出人群中看热闹的九方昳,“师妹,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哪里,她找我,我不想出去罢了。”九方昳讨好地笑了,亲密地挽着江晚的手,“东海龙王悄悄进入南河了,如今呢,又不出来,急得团团转。”
江晚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想做什么?”
九方昳见她不拒绝,眼眸弯弯:“不知道,可能觊觎南河水,可能想要去找闻天的踪迹,总之,对我们而言,都不是好事,我怎么能让她全身而退呢。师姐,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江晚点点头,让族人回去,莫要逗留。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两人就躲不住了,东海的人注意到她们,随即喊话。
“若不放出我们龙王,东海必掀了你们南河。”
江晚再是好脾气,也被激怒了,拉着九方昳就回宫,也不理会这些人的张狂之语。
明明是自己图谋不轨,却来说南河欺人太甚。
“回家。”江晚语气冰冷。
九方昳回头,冲着东海凶神恶煞的人吐了吐舌头,神色狡黠。她回过头来,“师姐,做得对,他们就是故意来搅事的,别搭理我,有我呢。”
她说完,江晚便收回了手,道:“你也安分些,别那么凶。”
“我凶?我哪里凶?”九方昳不服气,指着自己稚嫩的小脸,“你看,我的脸多白多嫩呀,师姐,你看看呀。”
九方昳故意将小脸送到江晚面前,“这里、多嫩,南河两三千年就生我一个呢,嫩极了。”
“是吗?你有豆腐嫩吗?”江晚被她闹得脸发红,白白净净的小脸凑在自己的面前,让人不得不弯唇笑话一番。
九方昳愣住了,“你要吃豆腐吗?”
“吃你这块嫩豆腐?”江晚挑眉,抬手掐住九方昳嫩嫩的脸颊。
冰冷的手触碰到温热的脸颊,一瞬间,九方昳愣住了,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心头开始发痒。
“师姐,我带你去吃嫩豆腐。”她心口一热,拉着江晚就朝集市跑去。
般若城城自成一体,有自己的集市,长长的一条街,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生活用品。
九方昳拉着江晚停在一家豆花铺子前,得意道:“这可是最嫩的豆腐,师姐。”
豆花确实比豆腐还嫩。
江晚看一眼豆花,又看一眼九方昳吹弹可破的脸蛋,低咳一声:“我吃甜的。”
“我吃咸的。”
两人寻了座位坐下,店家将两碗豆腐脑送了过来,一人一份,江晚舀起一勺甜豆花。
九方昳不解,“师父说你不喜欢吃甜的。”
“她何时对我上心过。”江晚笑道,“她就只记得沈笙。你怕是不知道沈笙是谁。”
“师姐说,我就听。”
“沈笙是将闻天压于南河底的神女,魂魄消散。但她与我有婚约,母亲便想着收集她的魂魄。整整三千年,她想尽了办法,依旧没有找到。”
九方昳说道:“魂魄消散,鲜少有能回来的,师姐,你还等她吗?”
闻言,江晚搅动汤勺的动作顿住了,对面的九方昳依旧望着她。
良久后,她吐出一字:“等。”
九方昳眉开眼笑。
简单一碗豆花,两人都很满足。
一面走一面踱步回到城门处,东海公主神色凄楚地站在空中,九方昳一出现,她就哭了。
江晚无声笑了,她好奇这位小师妹该如何解决自己的烂桃花。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公主看向她,“少族长,我父亲好奇南河水,违背规矩下水,我特来道歉,还望你能高抬贵手。”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九方昳的嘲讽,“令尊也活了几万岁,不是几百岁的毛头小子,这等大错误都可以犯。我南河有南河的规矩,他好奇,就让他慢慢去查看。”
“不不不,我父亲知晓错了。”东海公主急得小脸通红,粉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她捂无助地看向九方昳,“九方仙子,您看在我们两族本源相近的面上,放过我父亲这一回。”
江晚失笑,别开脸,笑意深深。
九方昳板着一张小脸,生人莫近,更像是木头神像。
“若有下回呢?”九方昳反问。
东海公主哭得梨花带雨,忙对天发誓,再无下一回。
九方昳飞出城门,悬于空中,双手结印,自己俯身冲入南河。
水下的东海龙王被困,神力耗尽,十分虚弱,九方昳入水就见到他。她直接将人拉出水面,丢在地面上。
东海龙王像一块破抹布一般丢在地上,其下属愤懑不平,满心怒喝,却见九方昳修为高声,他们便泄了一口气,不敢兴师问罪了。
九方昳说道:“我南河规矩多,你们赶紧走,若是不吃教训再来一回,我可不会这么快就将人放出来。”
南河威望高,神女灵力深厚,其他神族只可仰望。
东海众人狼狈的离开了,东海公主回头看向九方昳。她这么年轻,修为远高于她的父亲,这么厉害的人,眼中却没有她。
这一刻,她被迫离开,心也跟着碎了。
将人都赶住了,九方昳心情甚为不错,飞身回到城门处,与师姐逗笑道:“师姐,我办事如何,可符合你的心意?”
江晚睨她一眼,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那位公主是冲你来的,她喜欢你,才不惜设计我。”
九方昳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淡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成亲后的第二日。”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做什么?”江晚笑得难以自制,“告诉你,然后你娶她?”
“娶什么娶,我剁碎了她。”九方昳怒斥一声,为了她,竟然算计江晚,就该死。
江晚轻笑一声:“你处处防她,她却冲着你来的,这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对于她而言,已经是最大的羞辱了。其实我也不该告诉你,这样,她就会更加失望。”
“师姐因我而承受无妄之灾,我甚是愧疚,不如我带你出去玩几日,如何?”九方昳很快就换了一张笑脸,眼梢轻扬。
“不去,我打算闭关,试着突破一二。”江晚双手负在身后,露出俏皮一面,“我自然在你前面成神。”
九方昳却开口:“你闭关也破不了,你缺一情劫,不如我二人试着相处,如何?”
情劫?江晚狐疑,九方昳趁机说道:“师父与师娘是有了感情后,才突破成神的。”
“那你娘呢?”江晚被说得六神无主。
九方昳摇首:“她们没有成神,只是半神罢了。”
“她们是半神,那你的修为为何如此之高?”江晚问道,半神生下的孩子,修为远比神女的子嗣差,可九方昳如此年轻,随时突破成神,这样的速度,并不多见。
“她们呀,或许不想成神。你也知晓成神后,身上多了责任,入宫保护南河,她们懒得很。”九方昳解释一番,“不如,我带你去见见我母亲和阿娘?”
那日拜过高堂后,江晚还没有见过九方昳的母亲。
哪怕是假成亲,都该去见见。
江晚顺口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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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尤为绚烂。
虞颜忍不住嘲讽一番,“花那么好看有什么用,结果了吗?我想吃桃,你还得出去买。”
九方玫一颗兴奋的心就这么被泼了一盆冷水。
好在她没有回话,勤恳地继续给桃树浇水。
水浇到一半,面前就多了两人,傻闺女领着她的假成亲妻子回来了。
九方玫惊喜,“江晚来了,里面坐。”
躺椅上的虞颜也跟着坐了起来,“江晚,进来坐。”
江晚同两人见礼,观察着院内的精神,小小的庭院被搭理得井井有条,花香盈盈。
她走进去,虞颜拉着她坐下,对九方昳吩咐一句:“你们留下来吃饭吗?”
“随便。”九方昳也不知道吃还是不吃。
虞颜吩咐九方玫,“你要不要做些饭菜?”
“辟谷呢,不吃。”九方玫先拒绝了,气得虞颜翻眼睛,“你半夜吃臭粉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要辟谷呢。”
江晚抿唇笑了。只见九方玫拉着女儿就要出门去了,“走,去买菜。”
“母亲,你自己去,我去了也没有用,你要钱吗?”九方昳将自己的荷包都递了过去,“我想留下陪师姐。”
“算了,你俩去买,想吃什么自己去买。”九方玫退后一步,做甩手掌柜了。
虞颜无奈叹气,说道:“你还是看你的桃花,今年再不果,我就挖了它。”
气氛莫名不对,偏偏当事人还面带笑意。
江晚觉得这家三口都不对劲,索性站着不出声了。虞颜拉着她进屋了,砰地一声,将门外两人关在外面。
九方昳看向自己的母亲:“你惹她做什么?”
“我没惹她。”九方玫也觉得委屈,本来就辟谷,做什么饭菜,坐下好好说话不成吗?
“你的花惹她了。”九方昳看着桃花,抬手施法,“不就结果,我来便是。”
九方玫看着她施法,“你说人家结桃,为何我的树就不结桃呢。”
闻言,施法的九方昳顿住了,她扭头看向母亲:“只有你的桃树不结桃吗?其他人了。”
“其他人?我又不出门,怎么知道其他人的状况。”
九方昳停止施法,静静打量面前的桃树,“母亲,你的桃树会不会被人施法了。”
一句话提醒了九方玫,“你娘不会这么无趣的。”
“那您没事做就去查一查,您养桃树也有几百年了,您就没想过哪里不对?”九方昳笑吟吟地提醒,这辈子,她还玩这么一套呢,只不过她喜欢谁?
江晚出生以后,除了九方昳外就没有孩子了。
也就是说月无痕比江晚年岁还要大。
若真是这样,当年一口一个江姐姐是怎么喊出口的呢。
九方昳半晌没回过神来,扭头望向母亲:“她们在聊天,我们去找人。”
“找谁?”
“找给你桃树施法的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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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二人走遍街坊,都得知一件事:桃开花,不结果。
市集上的桃子都是从一处来的,桃林主人擅长种桃树。
母女二人前往桃林,远远看去,拳头大小的蜜桃挂在枝头上,迎风摇曳。
九方玫说道:“会不会是这里的主人用什么手段收集了天地灵气,我们的桃得不到灵气,就没有果子。”
“那您看出来是什么手段了吗?”
“没有。”
九方昳气结,“您说说您,这么多年来懒惰不堪,不好好修炼,用到你的时候,你就不知道了。”
九方玫被女儿说得一脸愧疚,转头笑呵呵开口:“我养的女儿厉害就行了,你过去看看。”
“我已经看出来了。这里没有什么的手段。”九方昳没好气道,“但是那人挨家挨户去跑吗?”
“城里没有多少人种桃树了。”九方玫适宜地说一句。
九方昳拉着母亲就回头了,也不进桃林。九方玫一脸不解,“就这么罢手?”
“你有证据证明是她捣鬼吗?”
“没有。”
“那就等。”
母女二人回来时,天色都黑了,屋内两人还没有聊完。九方昳看着桃树不出声,九方玫站不住了,“她们说什么呢?”
“多半说飞身成神的事情。师姐修为已至,迟迟没有引来雷劫,师父也头疼。”九方昳蹲在桃树前,目光深深,下意识去探索根苗。
根瞄完好,才会开花结果。
然后根苗是烂的!
九方昳吓得收回了手,茫然的看向母亲,“你没有发现你浇的花是假的吗?”
“怎么就是假的了?”九方玫摸摸桃花的枝叶,“你看真的呀。”
“假的。”
九方昳取出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指,血滴落在土上,接着,默念咒语。
绚丽的桃花登时就枯萎了,枝叶化为风沙。
“是幻境,不是你的桃树开花,而是你的眼睛被迷惑了。母亲,让你好好修炼,你瞧瞧你,在家里就被人家算计了。”九方昳忧心忡忡,生无可恋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您说说您,要不要自我检讨下。”
九方玫羞的满脸通红,半晌无言。
屋里说完话两人终于走了出来,天色也黑了,虞颜望向天空,“你两做饭了吗?咦,桃花怎么被挫骨扬灰了。”
闻言,九方昳揉揉自己的眉眼,“阿娘,您别躺着了,好好修炼吧。”
“嗯,与我有什么关系?”虞颜莫名,“我没有动手呀。”
九方昳也不说了,看向江晚:“师姐,我们回去吧。”
江晚点点头,与两位母亲道别,路过桃树的时候多看一眼。
她停了下来,道:“根就早就烂了,花是怎么开出来的?”
九方玫装作没有听到,装聋作哑。而虞颜说道:“根就是被她浇水浇死的,日日浇,大晚上也浇,你以为是水仙花啊。”
江晚低低咳嗽一声,想提醒一下,水仙花也不用日日夜夜浇水的。
最终话没有说出口,九方昳拉着她跑路了。
走出去院子,还能听到虞颜的声音,不知为何,江晚觉得心情很好。
琐碎的事情成就了日常生活,九方昳的面前就是如此,不愿成神,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九方昳忧心忡忡,将白日里的事情说了一通,“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人上报。”
“城内有桃子吃,为何要上报了,日子能过呀。”江晚舒心道,“想想你的母亲,是不是这样。”
九方昳觉得也是,等有空将人揪出来就好了。
“我娘与你说什么?”
“成神一事。”
“嗯?”九方昳顿住,“她有办法。”
“没有。”江晚莞尔,“说是机缘未到,再等等,让我莫要焦急,你的雷劫为何没有到呢?”
九方昳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入宫后,两人分开,江晚回新房,九方昳自己回自己之前的殿宇。
两座殿宇只有一墙之隔。
夜晚,江晚躺下,面前浮现那张稚气的小脸,白白嫩嫩,分明还小,可总给她一种成熟的感觉。
少年老成。
江晚心绪有些乱,起身坐下窗下,遥望明月。
今夜的月,很圆,明日必然又是艳阳天。
她歪靠在小榻上,逐渐失神,脑海里想起虞颜的话:小昳并非是我们的亲骨肉,是在南河捡回来的。本以为是外族子弟,可她能进入般若城。
能进入般若城就说明她是南河的后嗣。
她的母亲是谁呢?
夜晚空气清新,月光皎皎,淡淡如水。
江晚怎么无法入睡,披衣而起,走出殿宇,站在门口看向隔壁的殿宇
隔壁的殿宇灯火通明,还有人进进出出。
江晚好奇,唤了婢女过来,“小昳在忙什么?”
“她在处理南河事务。这个时候处理完了,明日白日就不会那么忙。”
“族长呢?她不管吗?”
“族长许久都不管事了,都是小昳在处理。”
江晚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晚上处理完了,白日便能来见她。
夜幕散去,灯火灭了,清晨间,白雾朦胧。
九方昳一袭青衫,小跑着来到殿宇门口,“师姐、师姐。”
闻言,殿内窗户开了一扇,婢女探首,朝她丢了个石头,玩笑道:“小昳,你没睡觉吗?”
“我是神女,不用睡觉的。”九方昳笑吟吟地站在门口,长身玉立,容颜娇俏。
婢女们将殿门打开,“您进来吧,少族长在等您了。”
江晚换了一身桃色的衣裙,衬得肌肤雪白,乌发如锦缎般泛出光泽。
“你今日想去哪里玩儿?”江晚绕过屏风,徐徐走到九方昳面前。
九方昳哀叹一声,“今日不成,今日劳烦师姐陪我去查桃花案。”
“你说的是昨夜那个幻术?”江晚还记得,能在九方昳的眼皮子下面做鬼,也是本事了得。
九方昳点头:“我很少回家,不知家里的状况,许多族人也养不出桃花,无论对方是什么心思,就不能留。”
“好,我陪你去一趟。”江晚立即应下,也没有推脱。
两人结伴出行,一道离开殿宇。
两殿伺候的婢女都看见了两人的背影,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她们挺般配的,小昳太忙了,忙得晚上都不回来。”
“族长也不说帮一帮,好歹先培养感情,一见面就成亲,还能这么和睦相处,也是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