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格外丰盛。
先帝孝期,不可吃荤,可小皇帝势微, 谁都不在意,沈夫人又不是普通夫人, 不想守孝, 便日日想着吃好吃的。
沈笙吃了八九分饱, 阿奴只吃了小半碗米饭。
婢女进来收拾桌面,沈笙拉着阿奴去上房看母亲, 二则可以看看两只小的怎么样了。
夜深下,两人牵手而行。
春夜浪漫, 青草萌生, 虽不及仲春时分春意盎然, 夜下行走,初春之意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沈笙一路注意小道上萌生的花草,道:“母亲喜欢侍弄花草,园子里都是她种下的花草。”
“沈夫人喜欢侍弄花草?”阿奴抿唇,“她现在不喜欢了。”
沈夫人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洒脱, 是其他深宅夫人没有的,可能是经历丧夫丧子后性子大变了。
在沈夫人身上,她似看到顾落凡,同样的性子, 沈夫人比顾落凡更为洒脱。
两人心思各异, 到了上房,并没有沈笙说的花草。
见过沈夫人, 乳娘见不言不语带了过来。
两只小的穿着同样的红色小袄,粉扑扑的小脸招人喜欢, 沈笙上前捏了捏两人的小脸,“在这里可好?”
“挺好的。”江不言点点头,然后看向阿奴,“母亲,我们是不是长住这里?”
“想回国师府?”阿奴挑眉。
“不不不,不回去,这里很好。”江不语急忙捂住江不言的嘴巴,生怕她说错了话,“你们怎么来了,没事就回去睡觉。”
听听,都开始赶客了。
沈夫人歪在榻上,看都不看一眼。
沈笙的担忧化为一抹云烟,摸摸两只脑袋,吩咐乳娘好生照顾。
回来的路上,她与阿奴说道:“她们自来熟,你可以放心了。”
阿奴却说道:“我们来这里,二十年了。”
沈笙顿住脚步,扭头看向她:“她们二十岁了?”
二十岁的阿奴与七八岁孩童相似,而她们二人长得更慢了些。她不解,“她们何时才会长大?”
“百岁。”阿奴说道。
沈笙恍然,这就意味着再过两年,不言不语就得离开沈府,要不然会被人当作怪物的。
她叹气,难怪阿奴不肯成亲!
两只小的也不说实话,她问多大了,她们就糊弄她!
找时间好好揍一揍!
回到院子,婢女守着门,两人入内休息。
阿奴说一句:“明日我去办事。”
什么意思?
沈笙眨眨眼睛,阿奴已躺了下来,无欲无求。
她哼了一声,睡觉!
****
沈笙去上朝了,阿奴入宫去丹峦殿。
殿内无人了,她一人进入,挥袖点燃烛台,顷刻间,黑沉沉的殿宇豁然一亮。
凤鼎陷入黑暗中,与寻常鼎并无区别。
阿奴站在鼎前,目光沉沉,心中揪了起来。
看到凤鼎,往日的记忆被唤醒,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抬手,摸着鼎,想起她们的面貌,心中的愧疚愈发加深。
同时,沈笙照旧在浑水摸鱼,周相气得胡子翻上天,老臣们建议封王就藩,周相不答应,两相争执。
老臣们能说,舌灿莲花,比起沈笙不知强了多少,搬出祖宗礼法,说得周相一党哑然。
最后,说了大半日,封王,暂时不就藩。
接下来,就是如何封王了。
五位皇子,年岁不同,二皇子年长,也不过十五六岁,六皇子不过稚子,必然随着母亲搬出宫廷辟府而居。
散朝后,周相留下重臣,商议封王,沈笙见他没有挽留自己,她也留下,厚着脸皮旁听。
坐下片刻后,国师也来了。
国师不来,殿内气氛和煦,她一来,许多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国师慢悠悠坐下,就坐在沈笙一侧,周相的脸色更不好了。
沈笙不参与,着实是她不懂规矩,阿奴旁听,端着一盏茶,慢悠悠的品着。
两人如门神,不出声,比出声的还要吓人。
说至大半夜,还是没有定论,众人疲惫,太后纷纷人过来说话,诸位大人可以留在宫里休息。
国师直接走了,众人见状,只得留下。
是夜,沈笙翻进阿奴的寝殿,摸上床,直接躺在了外侧。
阿奴嫌弃,“被人发现,他们必然说我勾.引你。”
谁会相信正直的少将军沈笙会半夜爬上别人的床!
他们只会相信残暴的国师勾.引正直不懂情爱的少将军!
沈笙莫名无辜,“我也不想啊,他们的想法,我是无法干涉的,你放心,一路上不会有人看到了。还有,我刚刚翻窗的时候,窗户是开着的,为什么会是开着的,你等我?”
里侧翻身的人一颤,道:“你想多了,睡觉。”
沈笙正是兴奋,哪里睡得着,巴巴地翻过她的身子,“都快天亮了,睡了待会就会起不来,不如不睡的好。”
阿奴:“……”一夜不睡?
她立即拨开沈笙的手,装睡!
“别睡呀,我们说一说今日封王的事情,你说该怎么封?”
“阿奴,你回答我的话呀,该怎么封?”
“阿奴、阿奴,你是神仙,不用日日睡觉的。”
沈笙小声喊了三五遍,对方紧闭眼睛,她叹气道:“那我去找周相问一问。”
“你半夜去找他?”阿奴‘突然’就醒了,“你信不信旁人明日会说你半夜去找周相,图谋不轨。”
沈笙嘶了一声,道:“不该是怀疑我去暗杀周相吗?”
两人不在一个思路上。
阿奴直接翻身做坐了起来,凝视不睡觉的人:“你看看外面的天色,东方露白,你杀人时间都不够。”
沈笙认真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望着身侧之人皎白的面颊,她伸出手,抱住对方:“杀人不够,其他时间是够够的。”
肌肤触碰,一丝酥麻的感觉便涌入了身体里。
阿奴阖眸,那人的气息徐徐靠近,很快,喷在耳廓,她忍不住颤栗。
沈笙的吻落在她的后颈,双手绕至身前,悄悄解开了丝带。
她的身子,如花瓣一般,柔软娇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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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昨日坐了大半日,半夜染了风寒,今日就没来朝上,周易领着人又开小朝会。
昨日门神般的两人姗姗来迟,众人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两人一起来的,不知是路上碰到,还是本就一起的。
落座后,沈笙挺直了腰杆,国师似没睡醒,柔弱无骨般斜靠着,姿态懒散,却又有几分雍容华贵。
众人继续议事,今日,沈笙话多了些,提出自己的意见。五位皇子都是庶出,并无大小之别,理应封赏一般。
她提出很多,众人讶然,昨日的闷葫芦,一夜过去,怎么就舌灿莲花了。
旁人不知道,周相却知晓,一定是国师教的。他看向国师,国师却不看他,反而阖眸小憩。
她这是有多困。
昨夜没睡觉吗?
他要气死了。
很快,商议出结果,封王,礼部选择王府,成年的皇子先搬出去,年岁小的等成年后搬出宫廷。
忽而有人提及先太子家属,按理是该搬出东宫,去皇陵守着。
沈笙眼皮子一跳,下意识看向阿奴。阿奴也醒了,睁开眼睛,看向说话的那人:“你想怎么做?”
那人被问得猛地站了起来,战战兢兢揖礼,结结巴巴回话:“下官、只是建议。”
余下的话,不敢再说了。
阿奴没说话,其余人都不敢出声。半晌后,周相出来说圆场,先太子丧,若是这时将先家眷们送去皇陵,天下人会说小皇帝不好。
且小皇帝还小,不需要东宫,暂时住上三年两载。
听上去仁义道德,实际是他害怕先太子的家眷会做什么事情威胁他的地位,不如先困在东宫内,三年两载后,皇帝帝位稳固,她们也翻不起风浪了。
看似是说和,实则是为着自己私欲。
此事就算揭过去。
小朝会也散了,沈笙神清气爽地拉着国师一道离开。
见状,周相少不得又气了一阵,心口直疼,不管怎样,一定不能让沈笙搭上国师的船。
不能、坚决不能!
国师动不得,就只能动沈家。
沈笙是个耿直的少年人,没什么把柄,但沈家有啊!
****
沈笙回到官衙,待了大半日,下衙后,就回家去了。回去的路上,买了些糖和点心。
阿奴依旧在她的卧房里,看书,看风景。
婢女将五姑娘买来的点心放在她的面前,她看了一眼,捻起一块吃了。
须臾后,沐浴干净的人回来了,头发湿漉漉的,阿奴放下点心,悄悄施了发,长发便干透了。
沈笙心中了然,笑得眼眸弯弯,阿奴突然开口:“我瞧你今日甚好,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去大荒?”沈笙心中一凛,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稳住自己的情绪,“我陪你一起去,我不想和你分开。”
阿奴睨她一眼,“我也不想骗你,确实是去大荒,我去看看,何时回来,我也不知道。”
“你若去十几二十年,我们怎么办?”沈笙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攥住她的手,“再等等,等新帝亲政。”
“还要十几年呢。”阿奴皱眉,她不想等了。
她等沈笙长大,已经很久了。
沈笙急道:“那等我安顿好沈家,替陛下寻些良才。”
阿奴掰开她的手,武人的力量很是惊人,她轻松地收回自己的手臂:“沈笙,你想两全,既要我,又想要天下安稳,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不懂吗?”
“可这几日就很好呀。”沈声被突如其来的话说得手足无措。
这几日,她们过的不好吗?
“是挺好的,当年你为何离开一直善待你的君王呢。”阿奴笑说一句,“沈笙,你在逆天行事,我也在逆天行事,终究是不得善终的。”
沈笙翻了白眼,道:“我陪你一起死,哪怕是魂飞魄散。”
怕什么呢。
我不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