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最近脾气变的好大。
李铖每天一边照顾吃喝拉撒的同时还要一边哄人。
星期一摔碎了两个碗,还是李铖刚从家里带来的,因为宋然说用不锈钢碗吃饭胃口会很差。
“不喝,很腥。”
“这个咸。”
“那个淡。”
……
李铖几乎对他百依百顺,唯独在吃饭这件事上不惯他,还有复健。
宋然有多迫切地想好起来,他最清楚。
“不用。”
李铖递过去拐杖,被宋然挥开,在医院躺了这么久,恢复训练也每天都在做,偏偏不见什么起色。宋然的焦躁从来没说出口,但李铖感觉得到。
他分毫不让,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一动不动,等着宋然来接。
上次摔倒后医生就明令禁止他私自用右腿发力的行为,还连着李铖一起斥责了一顿。
两人僵持了片刻,还是宋然先泄了气。但他明明已经够小心翼翼地慢慢尝试,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一气之下摔了右手的拐杖。
午觉也不肯睡,非要扶着走廊上的扶梯一遍又一遍地走。
李铖劝了几声,见他不搭理,只能伸手要去抱。
“能不能别管我!”宋然吼了一声,音量不算小。
已经搭在腰间的手顿了一下,但还是沉默地把人抱了起来。
李铖什么都没说,替他盖好被子后也安静地躺在旁边的小床上,像曾经无数次的那样。
宋然扭过了头,后脑勺背对他。
李铖打完饭回来,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边看见两个背影,其中一个他闭着眼都能描绘出身形。
“咳、咳。”
“不行就别逞强。”谢鑫昊淡淡瞥他一眼,散漫地掸走落在指尖的烟灰。
宋然摇头,又吸了一口。
“你是为什么来医院?”他问。
“心脏病。”
“哦。”
“会好吗?”
谢鑫昊说也许吧。
宋然说希望你能好,谢鑫昊轻笑了一声,说谢谢你。
“如果你再也没办法正常走路,一辈子拄着拐杖,或者轮椅。会很难接受吗?”
谢鑫昊下意识看了坐轮椅上的宋然一眼。
“也许吧。”他还是这么说。
宋然垂下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有喜欢的人吗?”他突然又发问,身侧的人转头奇怪地看他一眼。
“有啊。”
“你们在一起了吗?”
谢鑫昊沉默下来,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漠然。
“在一起过。”
说完他深吸一口,又尽数吐出,白茫茫一团飘浮着,引得人又捂着嘴咳嗽。宋然读不懂他脸上表情,也不明白那个眼神。
空洞的,好像透过自己在看什么。
“你之前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他语出惊人,谢鑫昊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懒懒地嗯了一声。
“怎么,改变主意了?”
宋然手里那根烟被风吹得快灭了,谢鑫昊掏出打火机替他重新点燃,机械款式的,开合声清脆,“咔挞”一声,差点崩断李铖心里那根名叫理智的弦。
还是谢鑫昊先发现几步之外的男人,脸上表情风雨欲来,着实不算好看。
“然然。”李铖沉声唤他。
谢鑫昊见他手里拎的东西不少,不作他想就要替人推宋然回病房,但双手才刚碰上轮椅把手就被人隔开,动作很快,他完全插不上手。
“不劳你费心了。”
李铖连客气都懒得装。
宋然身上有很浓的烟味,回到封闭的环境里更明显,无孔不入的钻进了病房里的每一个角落。
连烟味都闻不了的人,如今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抽烟,李铖想装作若无其事,可嘴角扯出的笑很难看。
宋然没有一句解释。
睡觉前病房里只有宋然一个人,几分钟前李铖照例端来热水,又替他仔仔细细按摩了半个小时。
宋然装作熟睡,听着李铖刻意放轻的动作,知道他出去了,关门的动作很轻。
他咬着牙自己坐上轮椅。
医院里的病人普遍都睡得早,来往探视的人也走的差不多,刚过九点,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走动了。
私立医院的灯即使入了夜也尽数开着,把整条走道照得亮堂堂的。
可宋然竟然觉得李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口的暗。
他也在这里抽烟,缥缈的烟雾一圈又一圈的绕,旁边放了个纸杯,已经装了大半杯烟头。
李铖总是能很轻易地感受到宋然的存在,但这次却并没问人为什么不睡觉,为什么要吃力地自己跑出来。
他的声音里带了疲惫。
“然然,”
宋然看向他。
“你到底在闹什么。”
宋然仿佛被这句话钉在原地。
他去看李铖的眼睛,里面有淡淡的红血丝,也对,他这段时间那么辛苦,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还要应对自己的无理取闹,无限包容,他的眼神好沉重,声音也沙哑,从未在自己面前表现过的疲倦也露出了头。
宋然慌乱地去找他眼里的厌倦与不耐,但都没有,李铖就那么望着他,眼神里全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意。
他感觉得到。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想这样的,到底要怎样呢?
李铖掐灭了烟。
看见他动作,宋然想说的话哽在喉咙,李铖朝自己走过来,脸上已经瞧不出情绪,仿佛那句话只是凭空生出的错觉,今晚过后李铖还是那个李铖,温柔而强大,一如既往包容他的所有。
但宋然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的眼眶红的悄无声息,李铖看见了,用指腹擦去溢出的晶莹。
“哭什么。”
“你抱抱我。”
李铖俯下身,很轻地抱了他。
闻见令人心安的熟悉味道,宋然鼻头酸到要爆炸,吸着鼻子在他怀里埋的更深。
“你会原谅我吗?”
李铖手指抚摸他仅露出来的耳廓,“会的。”
宋然深吸了一口气,两大颗滚烫的泪珠留在李铖的胸口,很快就泅湿了那块布料,又隐匿在深色里,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