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舞动白马【完结】>第46章 一个吻并不够。

  孩子,在我看来,是爱情的结晶,是承载温情的降临,但事实上,有结晶不一定是爱情,是爱情也不一定有结晶,人说到底,终究只还是个动物。

  动物,有它一生都难以逃脱的定义,那些所无法抗衡的,统称为本能。

  我越想心底越沉,几乎要陷入泥潭里,哪怕现在局面已经远比我预想的好太多,可是,明天的重量不会比今天小,明天,永远是未知的。

  我挨着吉羌泽仁坐在水泥楼梯上,一眼望去,整个村寨没有灯亮着,整个世界只剩两个光源,吉羌泽仁,还有月亮。

  这座房子坐落在寨子左侧中部,左鸿沟,右靠山,转身就可以看见寨子全貌,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月亮照亮的寨子,听着不算嘶长的蝉鸣,吹着小小的风,没有说话,一切都那么安谧。

  借着月光,可以看见近处有一面砖头砌的墙,隔开场坝和田地,在它的角落,放着一台炉子。再远点,山的轮廓就格外失真,像是用力过猛的水墨画,棱棱角角没有分界线,只有近天处有一截明显的层次。

  我目前为止的一生中,只有两次看见过这么纯的颜色,第一次是在九寨沟,第二次也是在九寨沟。

  风轻轻地吹着,携有淡淡的臭味,那是干草和粪便混合的气息。因为旁边就是牲畜的圈,没记错,没变化的话,有四头牛,一头猪,十只鸡,四只猫。

  而我们的存在明显打扰到了它们,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偶尔还有几声奶声凶气的猫叫,像是在催我们去休息。

  “主办方什么态度?”我望着远方,问吉羌泽仁。

  他拉过我的手,说:“还没有说关于名额的事情,没事,顺其自然,不用担心。”

  怎么会不担心。

  但我什么也帮不了。

  我望着脚下叠成衣裳的影子,忘了应声,但很快就听见吉羌泽仁探究的一声“嗯”,疑惑的尾音勾走我的注意力,他歪头看我,四目相对。

  我低头用额头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作为回应。

  吉羌泽仁这才轻松地笑出声,细长的睫毛在鼻梁上滑出的错落阴影,如同矗立在温暖土地上的巍峨的山,挺拔又扬立,深邃的眼窝是海岸,把我一分一寸地盛进去。

  他抬手托起我的下巴,离我越来越近。缓缓张开的唇拉开月光,它松软澄莹,流动地搭起一座桥,桥越来越短……我的心迟钝地猛跳起来。

  “扑通......”

  “扑通......”

  轻嘬,浅尝,依依不舍,月色放行,拌碎在嘴角。

  我情不自禁倾上身,加重力度,让唇和唇之间毫无间隙,一时之间,我沉浸在从吉羌泽仁鼻尖悄悄绕过去的月色里。

  如此美好的夜景,一个吻似乎并不够,可我们周围没有墙壁,没有房门,毫无蔽护,只要有人路过就会被看个完全,我突然惊醒过来,撤开距离。

  吉羌泽仁懵了一下,随即像是看出我的顾忌,牵起我的手说:“回屋吧。”

  我们还睡在之前一起睡过的房间,一起睡过的床。

  只不过这一次,是以恋人的身份。

  这一晚,我睡得不算安稳,没有做噩梦,只是数次返醒,在心里跟自己对话,练习第二天该如何最恰当地跟泽仁家人说话,当其它村民问起,我又该怎么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轻微的动静下醒来,正见吉羌泽仁蹑手蹑脚地穿衣服,我从格子窗往外看,天刚蒙蒙亮。

  我疑惑地看向他,“你要去哪里?”

  吉羌泽仁明显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他飞快看向我,继而走到床边亲了亲我额头,抱歉地说:“还是把你吵醒了。”

  我并不在乎这个,重新问道:“你要去哪里,上厕所吗?”

  吉羌泽仁蹲在床边,摇摇头说:“等会儿跟外公外婆去干农活。”

  或许是这个名词太陌生,我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农活?”

  “嗯,去挖土豆。”他说着还做了个相应的动作。

  我几乎是下一秒就坐起身,飞快地穿好衣服,说:“我也想去。”

  我也想做些什么在他家人面前表现表现,就算不是这样,我也觉得不该就这样坐等食来,我并非手脚不遂,不管做什么,大大小小总有我能帮的上忙的。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早去做农活。

  吉羌泽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没有雪的覆盖,我看见整个村寨截然不同的一面—青瓦白墙,绿色从地上蔓到山上,缠缠绕绕,郁郁葱葱,充满着舒畅心情的新意。

  吉羌泽仁给我取来个帽子,说是怕太阳出来太晒。波浪形的帽檐,还有一朵粉色醒目的大花,我想应该是他外婆的,我很少见到这种样式的帽子,稍微试了试,还挺合适。

  我取下,又戴在吉羌泽仁头上,总听说花太艳太大会显俗,可其实并不然,比如现在,很可爱。

  吉羌泽仁冲我粲然一笑,我也不禁笑了。

  他颠了颠背上的竹编背篓,里面装着几大瓶早就冻好的冰水,瓶子是大瓶可乐的,里面的水硬得像石头。此外,还有几把需要的工具,我喊不出叫什么,只觉得它们像大象的牙齿,看起来摸起来都是铁做的,把手木制的,铁齿上面有许多细微的短痕,齿棒相接处有很多旧泥垢,可以看出已经有很多年头了。

  去地里的路上,泽仁外公还跟泽仁说,怎么能让客人跟他们去做农活,太不像回事儿之类的话。记得泽仁说过,他外公已虚岁七十,我不由惊讶佩服,想必自己到了这个年龄,根本做不到这么厉害,又想到爷爷并不知道我和泽仁真实的关系,我羞愧地垂下眼,看着沿路的草丛不敢多说。

  绕过一户人家的房屋,我们到了屋后的土地,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茂盛的绿叶。

  婆婆朝爷爷招手,说:“扔个耙子过来。”

  爷爷照做。

  耙子?看我还有些疑惑,吉羌泽仁在我手心一笔一画写了个“耙”,我这才知道,这工具原来叫耙子。

  婆婆十分熟练地拿起工具,说:“趁着太阳还没出来,赶紧挖。”

  话音一落,大家都动了起来。

  我也拿起耙子准备学着挖,却被爷爷强硬地夺过锄头,气呼呼地说:“把你的手注意到,别做这些,你找个干净的地方坐着,等会儿太阳出来了就赶紧回去。”

  似乎怕我误会,吉羌泽仁连忙过来补充:“外公怕你又受伤,他又不太会说柔话,我也拗不过他哈哈。”

  “嗯我知道,那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吉羌泽仁扫了一圈,交给我最轻松的活—捡土豆。

  顾名思义,就是把挖出来的土豆,搓搓土,去去杂根,然后放进背篓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一直都有在观察他们怎么挖土豆,多时用挖,不过还有能用手拔出来的,连根拔起就能有一堆土豆,大小不一,却比用耙子安全性更高,因为偶尔也会直接凿进土豆里。

  想来泽仁外公外婆经验丰富却也难以避免,更别说我这个新手,果然,不去添乱帮倒忙是正确的。

  我专心清理着手上的土豆,松软潮热的土壤从我手中掉回土地,新出土的土豆表皮都是浅色,薄薄的一层,轻轻一刮蹭,就能破。

  以前在超市里买的土豆,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和处理的,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土豆的生存状态是这样的,更不知道它的叶子原来长这样——它的先端有些尖,仔细感受的话叶身还有点微微扎人的白色短柔毛。

  叶子团成一堆,凌乱地放在一边,此时已经是个小丘了。

  当装满一背篓土豆时,太阳已经毫不留情地照了下来。

  爷爷抬手抹汗,气喘吁吁地冲我和泽仁晃手催促,“太阳出来了,快回去,晒的,把洋芋背回去,吉羌听到了莫,快点把医生引回去—”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要早起挖土豆了。因为劳动,永远都离不开汗水,而劳动人民,在汗水里成长,在汗水里生存,这是劳动人民最直接的证明。

  最终,在爷爷的“威逼”下,我们两个不得不回到屋里。

  我提议做好饭端到土豆地里去,吉羌泽仁淘洗着一盆土豆,笑着说:“外婆说今天砸糍粑吃,时间差不多他们就回来了。”

  “糍粑?”

  在成宁的时候吃过几次红糖糍粑,但并没有听说会用土豆的。

  吉羌泽仁解释说:“对,用土豆做的,第一步呢,就是Qiong(三声)土豆。”

  “Qiong?”我在大脑里迅速查询这个动词,但似乎触及了盲区。

  吉羌泽仁面露思索,说:“我们经常这样说,不过我还真不知道这是个怎么样的字,和蒸差不多意思,不过一般的蒸干湿分离,这个就不需要分开。”

  我大概明白了。

  蒸土豆的是一口中型号黑铁锅,等土豆蒸熟后,吉羌泽仁将它们放进竹编簸箕里晾,晾好剥皮,然后将它们尽数倒进了一个长方形的木槽里,里面光滑,我本还在惊叹匠人的技艺高超,却听见吉羌泽仁说:“这口糍粑槽已经十几岁了。”

  那这么说,差不多有我一半大。

  惊叹之余,我又看见吉羌泽仁脱掉外套,拎来一把木棒槌,然后高高抡起,一下又一下地砸碾里面的土豆。

  “咣!”

  “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