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演员打来电话,对李昭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出来新的剧本表示感激。

  但场面话说了一堆,李昭问:“那你对现在这个角色的性格怎么看?”

  他加了许多环环相扣但又可以独立存在的情节,能将这个工具人男二的角色在不改变原剧情走向的情况下更有层次。但显然对方的智商并没有达到这个水平,他只知道李昭给出的东西似乎不错,但具体好在哪里,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来。

  李昭想,他或许该劝人多读点书。

  但这话听着,就像一个端着茶叶缸子的中年男性,对着小年轻指手画脚。

  李昭的很多同行,都具有一些没什么意义的傲气,对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明星充满鄙夷,偏偏还要求着这些流量明星演自己的戏。又还要为中国年轻演员的文化水平叹气担忧,认为他们缺乏对文本的理解能力,糟蹋了自己的大作。

  但李昭没有这种清高,钱给够,怎样都行,听到男演员说要单方面给他加一笔钱时,下意识就想报他的卡号,不过愣了愣,却说了另一件事情:

  “钱已经给过了。我就是觉得,你这么年轻就有名气了,其实也是很幸运的。”

  对方还没来得及谦虚一下,就听到李昭接着问:“你认不认识什么能够提升运势的大师?”

  年轻的男演员极力争辩,说他是00后,跟那种养小鬼拜活佛的老艺人可不一样,他们这一代不信这种东西。

  “你们不是信塔罗牌星座还有mbti吗?”李昭问。

  “最后一种不是迷信!”男演员强调,突然想起来什么,“怎么了?您最近是觉得运气有点不好,想改运吗?”

  对李昭而言,他更相信个人的命运在于奋斗努力,不过事到如今,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玄学的成分。

  “我跟那些迷信的人不一样。”李昭解释,“比如你说的那些什么养小鬼的,他们纯粹是因为没有文化。我是亲眼所见了某些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

  男演员很痛苦地答应了下来,毕竟承了李昭的情,哪怕对方的要求听起来再离谱,也要尽力试试。

  十分钟以后,李昭的手机陆陆续续接到电话,但遗憾的是,没有人给李昭介绍有茅山之术的大师,一开口便问:“听说你信邪教了??”

  李昭:“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不是到处跟人说你见证过神迹吗?”

  李昭:“……算了,当我没说。”

  原本想的:找到大师,规避风险。这一条路,看起来是不靠谱了。

  都怪李昭以前太不迷信,现在临时想找,只能遇到一些不靠谱的骗子,真有水平的大师活在传说里,只听过,没见过。

  顺其自然吗?但就像跟梁泊言说的那样,他并没有做好准备。

  梁泊言失踪的那段时间里,他的歌迷也对此有疑惑,最后可能综合各种资料以后,得到的结果是他生了病。但那时候李昭并没有完全相信。

  他知道梁泊言的身体的确有些小问题,毕竟过得那么日夜颠倒,烟酒不断,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但可能是梁泊言在他面前太活蹦乱跳,太精力旺盛,他以为,也就是一点小问题而已。

  A城的街头下起雨,李昭随便走进一家饮品店里,点了杯最便宜的柠檬水,拿出手机看视频,发现没有带耳机,于是开始外放。

  他甚至还把声音开大了一点。

  店主在一边都听到了,过来委婉地提醒李昭小声一点。

  一低头,他也看到了李昭的屏幕:“啊,你在看梁泊言的演出啊。”

  李昭说:“声音小了听不清。”

  店主慷慨地想出了办法:“那你连我们店音响的蓝牙,就是STARNIGHT CAFE那个。”

  “这样公放声音不是更大吗?”

  “这样就不算公放了,”店主说,“这是我们店在放音乐。”

  于是梁泊言的声音,从手掌大的手机,转换到了咖啡店的上空。

  梁泊言已经挺久没有开过演唱会的,最近的一次演出,是某个节日的晚会,请了两岸三地的艺人,梁泊言作为香港歌手也参加了,但他甚至没有唱完一整首歌,而是某首歌由三个艺人分开唱,每个人只有一分钟左右。

  李昭那时候好像也看了,他还想,梁泊言太久没出来,咖位都下降了,只能跟人合唱。

  视频里的梁泊言出来就先跟观众打招呼,或许因为场地在广东,他先说的是粤语:“好耐冇见。”

  然后站定,对准镜头,开始唱歌。

  他是笑意盈盈的,哪怕嗓音带着竭力的疲态,人也有些消瘦,但站在那里,仍然从几人中一眼就先看到他。

  或许正是这样的光芒,才让人没有料想过,他已经进入了病程。

  梁泊言那几句唱完以后,李昭拉动进度条,拉到最前面,又听到梁泊言在说:“好耐冇见。”

  他想起来了,在香港找到梁泊言的时候,梁泊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好久不见。”

  店主想,这个客人虽然很没有素质,在公共场合看视频公放,但他似乎的确很喜欢梁泊言。露出的神色,甚至很难让人苛责他只点了一杯柠檬水。

  他试图安慰一下这个人,于是说:“听说他只是隐退了,可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他正开开心心唱歌呢!”

  “是吗?”李昭低声说,“我也觉得,在哪里他都能开开心心唱歌。”

  他又问店主:“你这里有酒吗?”

  店主一愣:“我们这里是奶茶店。”

  李昭也不纠缠,只是站起来:“那我去找梁泊言喝酒了。谢谢你。”

  A城并不大,给梁泊言打了个电话,问清地址以后,走一段路拐几个弯,很快就看到了梁泊言和他的乐队成员们。

  恰好他们叫了啤酒,其他人杯子里都倒满了,只有梁泊言还在推拒。他凶巴巴的:“喂!我未成年来的,喝什么酒啊!而且我是歌手,要保护嗓子。”

  李昭突然发现,梁泊言的普通话表面标准,其实再仔细听听,仍然带着粤语的腔调,语气也要轻许多。真是奇怪,这个人都在内地待那么久了,仍然脱离不了最初的痕迹。

  梁泊言明显也看到了李昭,招手让李昭过去,一转头,发现杯子已经被倒上了啤酒。

  李昭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豆奶,又跟梁泊言的杯子换了过来。

  还没等梁泊言说什么,他就仰头喝了一半。

  “你不是酒精过敏吗?”梁泊言没反应过来,问他。

  “忽悠别人的。”李昭说,“今天突然想喝酒了。”

  梁泊言还记得刚才的事,没明白梁泊言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消了气,还喝上了酒。李昭却先注意到他的耳朵:“又换了个耳钉吗?”

  梁泊言摸了摸耳垂:“啊,刚刚在一个银饰店买的。”

  是刻着莲花纹路的银耳钉,但放在现在的梁泊言身上,居然并不突兀。

  他又从桌子下面塞给李昭一个盒子,说:“我想买两个,但你又没耳洞,就买了个同款的。”

  同款的戒指,放在李昭的手上,就显得很奇怪了。梁泊言看着也觉得别扭,让李昭还是收起来。

  “你现在可能需要袖扣领带夹什么的了。”梁泊言说,“适合有钱人。”

  但李昭还是拿出来试了试,无名指戴进去有点宽松了,中指刚好合适。

  梁泊言说:“不要竖中指。”

  李昭又把手放下来。

  梁泊言问:“你干什么呢,是不是喝醉了?怎么还在哼歌。”

  不仅哼歌,还哼的是粤语歌。

  “变幻人生是避无可避。”他听到这样的歌词。

  命运像彩票一样创造奇迹,也让人变成倾家荡产的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