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

  这两个字眼落在荀烟脑海里, 让她整个人轰地一下 ,炸开了。

  “你疯了吗?!谁要和你偷……”

  她一把推开身前的人,抬手却只触到湿漉漉的水渍。

  宋汀雪沉着脸, 语气却绵软:“嗯?我不比她好吗?”

  女人睡裙和长发全部湿透,仿佛一个才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

  不。

  不是水鬼。

  宋汀雪的塞壬本性从未有变。

  阴冷、阴险、出其不意。

  荀烟隐约明白, 宋汀雪这句过界的话是在激她,意图戳穿她的谎言, 看她露馅儿。

  她于是抬起头, 盯着宋汀雪, “宋汀雪,你这个玩笑很没品。”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荀烟不怒反笑,讽刺道, “宋小姐, 我没记错的话……一开始指责君彦己挖墙脚的人也是你吧?现在你自己……”

  宋汀雪再靠近一点, 低垂着眼, “没关系,反正我只是喜欢你。”

  “你没关系个——”

  你没关系, 我有关系!

  荀烟简直要炸了,“管、管好你的嘴,别乱说话!”

  话说完, 她囫囵把宋汀雪推出门外, 非常用力地关上门,又非常用力地说了一声:“滚!!”

  门外的人闷哼一笑,也不知道有没有离开。

  荀烟反锁上门, 弯腰捡起地上的项链礼盒。

  一条水蓝钻的项链, 挂坠是上弦月的形状, 月牙镶嵌宝石,剔透凌人。

  君彦己的电话早就熄了铃声。荀烟对着镜子把玩项链,肩膀夹着手机,拨回去。

  “荀烟!”

  “嗯,什么事?刚才在洗澡,没听见铃声。”

  “没什么事……”君彦己有些犹豫,“明天在伯克利有场音乐会,你来吗?有我的钢琴演出。”

  荀烟听着,戴上项链,看到礼盒边角压着一张礼物卡。

  Kiss the moon

  她微微愣了下。

  荀烟许久没回应,君彦己又小心地问:“你来吗?好吧,时间确实是有点儿赶了……”

  “来!”荀烟忽然说,“时间地点发给我,我现在就订机票。”

  音乐会在晚上八点,而次日荀烟的课结束在下午三点。时间绰绰有余。

  两手空空地走出旧金山机场,坐上巴士,周围许多盛装出席的学生。

  荀烟一件小香风红格子裙,在这争奇斗艳的人群里简直是朴素到没眼看。

  君彦己却一眼就把她从人群里揪出来:“荀烟!”

  君彦己也一身礼裙,看起来奢华又恬静,和在音综里演唱My Jolly Sailor Blod的漂亮模样不相上下。

  荀烟肆无忌惮地盯着她:“今天太好看了,我都不敢触碰你,怕你变成梦幻泡泡飞走了……”

  君彦己失笑,眼神却落在荀烟颈前月牙项链上。她不自觉盯了两秒,但没开口问,只说:“走吧,我带你入场。”

  音乐厅里金碧辉煌,恍若走入中世纪的教堂,华丽如梦。

  荀烟作为嘉宾入场,位置在第一排的中间。周围一众金发碧眼年长者,她年轻又青涩,总有些格格不入。

  甫一入座,她看见邻座姓名牌上写了“君度”二字,并不意外。

  上次和君度见面还是两个月前,当时君度在车上让她把一切和君彦己说清楚。那眼下这个处理结果……

  好吧,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满意。

  直到君度入座,两人对视,君度抿起一个笑,态度模糊,荀烟也摸不清她的想法。

  但音乐会已经开始了。

  她们看向舞台,静默无言。

  统共二十个节目,君彦己的钢琴独奏排序靠后。

  开场几个长笛伴奏竖琴,起承转合都有一种精灵误入丛林的空灵邃远感。

  最适合催眠了。

  约是第五六个曲子,荀烟的眼皮开始打架。

  音乐会打瞌睡可是大忌!

  瞄一眼身侧的君度,荀烟掐紧自己的胳膊肉,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同一时间,口袋里的手机瓮声作响。

  进音乐厅前,荀烟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确保它不会影响到别人,也不会错过重要消息。

  荀烟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宋汀雪。

  荀烟一个激灵,按了挂断。

  周围都是认真欣赏音乐的人,挺直的腰板彰显着她们对艺术的高品位。荀烟向她们看齐。

  手机扣下的后一秒,又是一串震动。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荀烟心一横,干脆把号码拉黑。

  眼不见心不烦。

  手机安静了一会儿,台上的演奏换了两个曲目。

  小提琴声悠扬,荀烟抱着自己的手臂,抬头看了眼音乐厅的空调出风口。

  不过张望一秒,立刻有人往她肩上披了一件毛呢披帛。

  “冷了?”君度搭着她的肩,轻声说,“你这位置不好,就在出风口下面。”

  “谢谢。”

  君度瞥她一眼:“你好像很拘谨。”

  荀烟有些尴尬:“我就是……”

  困了。

  “是不是觉得无聊?”君度压着声音,叹了口气,“是君彦己拽着你来的吧。”

  “也是我自己想来。”

  君度不再说话,侧着脸,揽过荀烟肩膀,轻拍了拍,意思是:累了可以靠着我眯一会儿。

  荀烟有些触动。她自始至终都知道君度是个好人,温柔的、为她人着想的好人。这样的人总难争权夺利,但为了自己的生存,或者为了女儿,也会变得强硬起来。

  荀烟忽然想,如果我也有母亲……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

  荀烟尴尬地拿出手机,这次是短信,简简单单四个字“你去哪了”,来自陌生号码。

  “我在别的城市……”才打下一行,荀烟又把它删除。

  “我有事,别烦我了……”

  又删除。

  思来想去,干脆不回。但宋汀雪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刷刷又是三条短信。

  陌生号码:你到底在哪儿?

  陌生号码:为什么不回家。

  陌生号码:你是不是去找君……

  后几个字荀烟没敢看下去,快速熄屏。毕竟漆黑的音乐厅里手机屏幕明亮得有些突兀,荀烟怕君度眼角余光能瞄到那三个字眼。

  也许这就是做贼心虚。

  她逃避了宋汀雪,宋汀雪却没放过她。

  陌生号码:荀烟,你到底去哪里了?

  陌生号码:非要我求着你回来吗……

  这两条信息亮在锁屏上,被君度匆匆扫一眼,困惑:“谁在催你回去?”

  荀烟心里的心虚达到顶峰。“是房东,我在洛杉矶的房东。”她拉黑号码,又解释,“她,她脑子有点问题。”

  “房东?”

  君度咀嚼着那两条信息,腹诽:不像房东,更像是……吵架的情人。

  *

  晚上十点出头,君彦己演奏完毕。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整场演出落幕。这期间宋汀雪没再烦荀烟。

  临别前,君彦己依依不舍看着荀烟,奈何母亲就在身边,也没好再说什么。她次日一早还有课,不得不在演出结束后火急火燎赶回纽约。

  荀烟走进旧金山机场时已是凌晨,机场灯火通明。

  停机坪外夜色澄澈。

  兜里的手机又瓮声作响,一道接着一道,震个不停。倒让荀烟也开始怀疑,宋汀雪不会真的有什么急事吧?

  但转念又想,如果二小姐有难,千军万马等着她使唤,用不着找她。

  荀烟连着拉黑了四个号码,到最后干脆关机。

  凌晨的洛杉矶也灯火辉煌,飞机起飞时荀烟透过舷窗向下望,城市灯火的眼睛也在凝视着她。

  两小时的航班后,荀烟抵达洛杉矶。打车去住所,一路上冷风吹拂,渐入初秋。她一面困一面饿,拿出手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电。

  好在已近清晨,街道空旷但不至于太危险。荀烟回到住处,推开房门,撞进一片寂静漆黑的空间。

  荀烟住客卧,和玄关、厨房接近,宋汀雪住的是主卧,在走廊最尽头。

  屋里静悄悄,房门都掩着。荀烟蹑手蹑脚进去。

  ——生生被僵坐在沙发上的人吓个半死。

  还是那身丝绸睡裙,宋汀雪屈膝靠着,憔悴板直得像是枯坐了一整夜。

  她听见动静,抬起眼,眼里空空如也,没有幽怨也没有光彩。

  “为什么不回家?”宋小姐嗓音沙哑,语气里有种勾人的委屈,“荀烟,我等了你一整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