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该摆的态度还是要摆一摆:“衍最,贺喜的话我今日说了,便算全了礼数,日后你我老死不相往来,情义没有,贺礼更没有,你们的结契大典也别往我碧洲递请柬。”

  话刚落下,盛决走过来,一把攥住了我的胳膊:“等等。”

  隔着几层衣衫,他掌心的热度依然能渗进来,不容我拒绝地留在我身上。

  他手腕一甩,衍最转送给他的定亲玉佩便悬在半空,阳光下碧盈盈的色泽,一如我常居的那片江水,和江上慢悠悠的时光。

  我原本是真的很喜欢它,才随身佩戴了那么多年。

  不自觉地盯着它又看了一会儿,我才把目光转到盛决脸上,很不礼貌地甩给他两个字:“干嘛?”

  他把我抓得更紧,冷声道:“我说了,我要与你比试一番,若你赢得我心服口服,我便将这玉佩还给你。”

  我皱起眉头,忍不住上下打量盛决。

  衍最还没说要比武招亲呢,这人怎么就上赶着为他打擂台?

  再说,就算他真要比武招亲,那也不值得本少主下场参战,我乐集央才不干那么丢份的事。

  “不要了,你如果也改变主意想退婚,大可以直接把这玉砸到衍最脸上,犯不着拿我作筏子。”

  我本是来看热闹的,最后自己却成了别人喜事的垫脚石,心情自然不太好。

  我现在思家心切,不想再多浪费时间,但我低估了盛决的拧性,他简直是拿出了当年纠缠我师尊的功夫来纠缠我。

  “你不是舍不得这纸婚约吗?那你就堂堂正正地打败我,”盛决不依不饶地道,“只要你赢了,我可以保证烈洲给镜洲的好处不变,但让你与衍最成亲。”

  “我才不要和他成亲!”

  没有衍最,照样有师尊和师兄护着我,我也不稀罕要什么夫君,可盛决竟敢把我说得像个小肚鸡肠的怨夫,好像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一样。

  我气得去揪他衣领,但因为没揪过,动作不熟练,错手抓到了他的头发。

  别看这人脾气古怪还摆臭脸,可一头黑发竟十分柔软顺滑,摸起来手感特别好,我一边嫌弃他,一边没忍住多摸了几下:“你少胡说八道!我都说我和衍最老死不相往来了,不要你多管闲事!”

  他看着我抓他头发的手,眼中竟闪过一丝笑意,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们可以换个赌注,你想要什么都行,只要你能赢了我。”

  ……好么,一听我说嫌弃衍最,表情马上就变好看了。

  这人怕不是对衍最情有独钟,所以才迫不及待要在他面前出风头吧。

  就算我从不关心外头的闲事,也听说过烈洲盛决的天才之名,师兄与我闲聊时还提过一嘴,说盛决修为精深,剑法与衍最不相上下。

  而倘若他再显露出自己还有一手不俗的炼丹术,那便更是奇货可居。

  纵是高傲如衍最,只怕也要将他捧在掌上珍惜了。

  想到这里,我难免有些跃跃欲试,想打摔了他这踩我上位的如意算盘。

  师尊叫我藏拙,但我还不至于把自己藏成个缩手缩脚的废物,我也是有好胜心的。

  再说,我跟随师尊修习多年,还从未与人比试过炼丹术,倘若能找个僻静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人,不许旁人在场观看,那应该不算违背师尊的叮嘱。

  “那好……”

  我正要答应,身后却骤然惊起一道狂掠而来的风。

  凛凛寒光迅猛地攻来,盛决一把扣住我的肩膀将我拉到他身后,再还击已是慢了几分,被来人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手臂。

  鲜血浸透了盛决的衣袍,我看清那人的面容,顿时惊怒交加:“闻山羽!你给我住手!”

  他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茫然无措地看着我,好像呆住了似的。

  我用力把高我大半个头的盛决往后拉,皱眉捧起他不断淌血的手臂:“伤得怎么样?闻山羽那把剑很特别,戾气极重,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别不当回事,马上告诉我。”

  盛决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闻山羽便怒喝道:“滚开,不许碰我的央央!”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柄,用力得像是与盛决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情绪失控的样子,满心戒备地道:“你今天是发什么疯了?”

  说完又转头去瞪衍最:“你也别坐那喝茶看戏了,还不拦一拦你的好弟弟,他都快当你的面杀你道侣了!”

  衍最似乎这才注意到闻山羽,整整袖口走上前来。

  我收回目光时,隐约瞥见他指缝里滑出些白色的粉尘,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

  他先瞧了瞧盛决的伤势,才对闻山羽道:“把剑放下,不可在我衍家的地界伤了我的客人。”

  闻山羽手中雪亮的剑光抖啊抖的,他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根本听不进衍最的话。

  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除了我,就只剩摇摇欲坠的伤心:“央央,你为什么这样说我?你为什么要站在跟我对立的地方护着那个人?”

  “谁让你这么叫我的!”我被他这一嗓子喊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闻山羽,收起你假惺惺的那一套,我们关系还没好到那个份上!”

  “央央,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几点泪光在他深漆似的眸中颤巍巍地晃,晃得他嗓音都不稳了:“央央,你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有谁趁我不在对你说了什么,谁又欺骗你了对吗?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离开你身边,但是你听我……”

  他眼中狂乱的情绪铺天盖地的朝我涌来,一阵强烈的不安掐住了我的喉咙,抗拒的话语脱口而出:“闭嘴!你再这样恶心我,我就让衍夫人把你赶出去,别以为你有几分奇异之处就能入她眼了,你看她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乐集央!”

  这厉声呵斥我的人,竟然是衍最。

  他豁然转头,比冰雪还冷的目光几乎冻伤了我:“你师尊难道从未教过你礼数吗,你怎敢这样提及我的亡母?”

  我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是畏寒,还是畏惧某种雪葬在寒冷之下的东西,我动了动嘴唇,但一个字没说出来。

  是我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

  什么叫……亡母?

  衍最见我没有丝毫反应,强忍着怒意又唤了我一声:“乐集央,你给我跪下,向我亡母磕头道歉。”

  原来我没听错。

  我终于找回了一点意识,茫然问他:“什么意思?衍夫人去世了?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昨天还见过她的。”

  一旁沉默许久的盛决诧异地望过来,轻声说道:“衍夫人的确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此事五洲皆知。”